“今日人怎么这么少?”谈锦一进酒楼便觉得不对劲,客人少了小一半。自从清秋诗会后,酒楼一直是人满为患,哪有这么冷清的时候。

  丁四苦着脸,“今日也不知怎么地,客人突然便少了。”

  “这样,你出去打探一下,食客突然少了这么多,不可能没有原因。”客人来得少,连带着提前采买的食材也要浪费。若是这样,就得调整菜谱,将易储存的食材用于明日,易坏的用于今日。如此想着,谈锦便打算进库房看看。

  哪知进了库房,本该铺满整个柜子的食材竟然只堆了半柜。

  “王旺?”采买之事一向是由王旺负责的,平日都是按谈锦给的清单买,怎么今日买得这么少,难不成竟然可以未卜先知?“今日食材怎么买得这样少?”

  “谈少爷。”王旺本来还在揉面,听见谈锦叫他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带着笑,“今日拉车的马病了,我原本打算分两趟买的,哪知回来一看客人这样少,就没再多买。”

  “原是如此。”谈锦眯着眼,唇角勾起与往常无异,“那还真是巧了。”又问:“马是什么时候病的?”

  “就是今日突然病的。”王旺擦了擦颊上的汗,“您若不信,去看看便是。”

  “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男人低头拂了拂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状似不经意道:“既然马病了,回来路上一定耽误不少时间吧。”

  “怎会!”王旺生怕谈锦追责,不假思索道:“少运了一半的菜,耗在路上的时间和往常差不多。”

  “嗯,辛苦你了。”谈锦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淡了些。王旺说的话实在前后矛盾,先是说运了半车货后见客人太少便没再运,后又说根本没在路上耽误时间。可往常买菜回来的时间酒楼尚未开门营业,又怎会存在看见客人太少一说呢。

  只是这一切的真相究竟如何,还要等丁四打探完消息才能知晓。

  丁四还未回来,前边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尽管来人戴着帷帽,但一开口谈锦便听出来了,是潘南,另一位便是那日在品幽楼中站在他身旁的男子——步元轩。

  谈锦将两人引入楼上雅间,“你们怎会到此?”分明宋声已经将城门封了。不过这封禁对于步元轩来说恐怕也只是形同虚设。

  “说来话长。”潘南掀开帷帽,“西北爆发时疫之事你可知情?”

  “略有耳闻。”

  潘南与身旁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开口道:“时疫最初尚且能控制在三座城内,但不知怎得,又外泄了。”步元轩顿了顿,继续道:“依我看,是人为。”

  “我们此次过来一是将我楼中的人接走,一并北上,二是来给你提个醒,权当还个人情。”潘南开口道。

  谈锦点头,客气道:“多谢。”又问步元轩:“为何说是人为?”

  “此事涉及皇家机密,不好多言。”男人站起身,“我们今夜便会离开花溪城。依目前的局势,时疫恐怕不过月余便会蔓延至此,你与家人考虑清楚,若要离开,也可与我们同行。”

  步元轩家中世代皇商,知道些皇室秘辛倒也不稀奇。既然他都决定要北上避疫,可见不论是葭萌城还是花溪城,都已不算安全之地。是否要离开呢?

  不论如何,他得先送齐元清离开。但若要说让青年跟着潘南等人同行,他却是放心不下的。他还记挂着品幽楼中的事,料想青年也没忘,是绝对不愿意与潘南同行的。

  正想着,丁四走了进来,“谈少爷,我找到原因了。”少年提着一个提篮盒,“阳山饭店不知怎得烧出了和我们酒楼中一模一样的菜,卖价竟只是我们的一半。”他打开盒子,端出一道道菜肴,乍看起来确实与谈氏酒庄中卖得别无二致。

  谈锦拿过筷子,一道道尝去,而后喝了口清茶,没有作声。

  “谈少爷,怎么了?”

  “你尝尝。”丁四另拿了一双筷子品尝,随后喜笑颜开道:“这菜也没我酒楼中的好吃!”随后又疑惑,“那为何食客们还要过去吃呢?”

  “一是出来新鲜玩意,人们自然要过去凑热闹。二是这菜的风味虽然不比我们酒楼,但价格只有一半,自然有许多食客愿意买单。”谈锦放下手中瓷杯,看了眼后厨的方向,继续道:“让你尝不是为了尝好不好吃,没尝出别的什么吗?”

  “别的什么?”丁四毕竟不是厨师,根本尝不出旁的东西。

  谈锦也未明说,转而问:“上次让你去问典当行老板有关赎回物件的事,老板怎么说?”

  他问这个,丁四就来了精神,忿忿道:“那老板最开始竟然要少爷以十倍的价格赎回来。不过我据理力争,老板松口只要五倍的价格。但我觉得,若是您过去再谈谈,价格还能更低。”

  谈锦摆摆手,“五倍已经算是行规了,再想让他松口得费大功夫。左右今天没什么客人,等会我和你一块过去将那些东西赎回来。”

  “好。”

  谈锦起身,将于川叫了出来,两人也不知谈了些什么,于川一脸灰败地回到后厨,草草收拾了东西便要离开。他身旁的王旺一把拉住他,“怎么了?你犯什么事了?”

  于川抬眼看他,眼神颇为复杂,“谈少爷让我休息两天。”

  休息两天?王旺闻言反倒松了口气,又反应过来假模假样地关心了几句,目送着于川离开时嘴角竟忍不住勾出一抹笑。

  *

  “轻些放,这里头东西可值钱着呢。”齐元清在屋内听见外边有动静,手中书卷也没放,径直走到房门前,刚打开门便对上正准备敲门的谈锦。

  “我将你母亲的遗物赎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自那日回来后,青年总是恹恹的,话也不肯和谈锦多说一句,身子也不见好,黄大夫来看了也只说是受了风寒,要慢慢养着。谈锦却见不得他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便将原计划赎回齐母遗物的时间提前了些,只想着能哄哄他高兴。

  “我母亲的遗物?”齐元清微微瞪大眼,手中一松,书卷直直落下,又被谈锦伸手接住,“你怎会——”,话才说到一半,他忽然俯下身开始剧烈地咳嗽,捂着帕子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谈锦慌得扔了书册,手忙脚乱地为他顺气,抬脚想进屋为他倒杯温茶,却被扯住了衣襟。

  院中合欢树的阴影映在门扉上,微风拂动,树影婆娑。在这交错缠绕的树影中,青年抵在谈锦的肩窝处,青丝如瀑,垂落在男人的手边。谈锦一伸手,便将青年整个抱在怀中。

  这似乎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在双方清醒情况下的紧密相拥。谈锦能听见自己隆隆的心跳声渐趋平静,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是。青年止了咳嗽,被他静静地拥在怀中。时光被无限拉长,幽兰香昏沉沉地盈了满室,安定得像是要人就此睡去。

  “你是谁?”青年忽然问,说话时的气息隔着衣服洒在谈锦的胸口,“你不是从前的谈锦。”他是如此笃定,又或者说他完全不敢设想另一种答案。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确实不是从前的谈锦。”青年本就聪明伶俐,能猜到这一切,谈锦并不惊讶,但要如何同他解释这一切呢?

  “好,这便够了。”齐元清只要他一个确定的答复,他仰头看着谈锦,全盘接受了眼前的人早已换了芯子的事实,“你有他的记忆?”不然为何没有露馅,还为他赎母亲的遗物。

  谈锦点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到一处,彼此的呼吸短暂交融又各自擦过。

  “你从前……可有娶妻生子?”他回忆男人从前的举动,青涩又生疏,应该是未经人事的。

  “从前并没有娶妻生子。”谈锦望进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看见他眼中满满当当地映着自己,“如今……”他忽而笑了笑,把在青年腰上的手掌略略用了些力气,“如今还欠你一个成亲仪式。”

  “谈少爷!”丁四跑过来,“东西都搬进房了,您要不要——”少年抬眼看见依偎的两人,未尽的话语便梗在喉间,又转头着急忙慌地跑出去。

  谈锦松开手,不大自在地咳了一声,“出去看看吧。”

  “好。”青年握住了男人垂下的手,宽大衣袖遮盖之下,谈锦反握了回去。

  齐元清母亲的遗物并不多,当铺老板保存良好,青年一件件看过,不由又被勾起陈年回忆,忍不住红了眼眶。

  谈锦细细安慰了会,等齐元清情绪平静下来,才开始同他说正事。

  他先是说了西北疫情的事,后又提到今日潘南步元轩来访,青年忽然打断了他:“你要让我和他们一块入京?”

  谈锦摇头,在他心中,让青年与潘南二人相处简直等同于把小白兔和大灰狼放在一处,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做的。

  “前些日子,安市入京便是为了入京打点,算算日子,也该料理好了,等他过几日传来消息我便送你入京。”

  “那你呢?你同我一块儿去吗?”

  --------------------

  齐元清:这么生涩,是个雏儿(确信)

  谈锦:咳咳,老婆,给点面子。

  其实写文案敲门那一段剧情的时候,脑子里就是余华老师的《第七天》“我在感情上的迟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可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是走向别人的脚步。直到有一天,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然后门铃响了。”

  不过我不知道那个敲门的剧情还能不能保留了,因为我一边写一边改变大纲,如今的大纲和初版相比已然面目全非了。(不过毕竟是文案剧情,会尽量写出来。正如我上一章的纳妾,就是为了把文案剧情拉出来先走一部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