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已经两日了,新来的那位齐相公还没醒。”金边象牙梳滑过青年如瀑的长发,岚儿看着镜中美人艳丽的眉眼,试探着开口道:“不如用剂猛药,楼主花大价钱买来的,总不能赔在手里。”

  潘南垂眸理了理衣襟,“他那身子,若是用了猛药,可真就成了一次性买卖。”他抬眼看向镜中,想起几日前听到的传闻,“前日我那京中的老相好过来,道是二皇子不日南下,届时要路过我们这葭萌城。这二皇子最是风流,尤喜男色。若是要灌猛药,不如等到那时。要赚,就要赚笔大的。”

  “楼主英明。毕竟是皇子,寻常颜色恐怕还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齐相公性子未免太烈了,那时竟要撞柱自尽,幸好被楼主您拦下来。但若是到时冲撞了皇子……”岚儿没继续说下去,但潘南明白他的意思。若是齐元清届时忤逆皇子,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便罢了,恐怕要叫整个品幽楼为他陪葬。

  潘南起身,套上墨色薄纱长袍,“走吧,去看看齐相公。”再烈的马只要被骑过一次便会失了野性,品幽楼从不缺心气高性子烈的人,最后还不都是要婉转承欢。

  室内燃着熏香,陈苦的药气却还是压不住,站在门口便闻见了。潘南推开门,岚儿托着乌木漆盘跟在其后。屋内被指来侍奉齐元清的侍奴琢儿见到两人便起身行了个礼,“楼主。”

  “庄大夫怎么说?”没等侍奴回答,男人在床边坐下,随手捞过昏睡之人的手腕,青年手腕纤细,尺骨突出,“啧,这般瘦抱起来怎么舒服。”他切了切青年的脉象,“倒是比那日要略好些,这几天药都喂下了吗?”

  “回楼主,这几日的药,奴都用汤匙一点点喂下去了。庄大夫今晨刚来看过。齐相公是天生体虚,若要长命就得一直温养着,如今久久不醒恐怕是相公自己不愿醒。”琢儿垂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潘南掀开青年身上的被子,对琢儿道:“往火盆里添些炭。”

  眼下只是初秋,远没有到用火盆的时候,只是齐元清体寒,潘南才特准琢儿在屋里点了火盆,用得还是上好的银炭,烧起来一丝烟气也没有。琢儿一边添炭,一边在心中暗叹,楼主在齐相公身上花费这般多,到时还不知要他如何偿。他这般想着,就抬眼瞄了一下床边的场景。

  却见潘南解了青年亵衣的带子,从岚儿端着的漆盘中取过一轮青碟,以羊毫宽面刷蘸着青蝶中的东西涂在青年胸膛上,男人一面刷一面对岚儿道:“哪儿来的兰花香,你闻见了吗?”

  岚儿先是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道,“楼主,我也闻见了。”

  琢儿战战兢兢地插话道:“楼主,那是齐相公身上的香气。”

  “果真?”潘南俯身,鼻尖凑在青年脖颈处嗅了嗅,清幽的兰花香淡淡逸出,“当真是。”他脸上绽开一个笑,明艳得不可方物,他摸了摸青年的脸,自语道:“本想着要纹并蒂莲花,莲花有佛性有气节,最是配他。如今想来,该纹兰花才是。”

  他从乌木漆盘中取出银针和一碟血红的染料。这并不是普通的染料,而是朱砂混了红睛白羽的鸽子血。用这种染料纹身,伤好之后平时看不出痕迹,而一旦情动之时体温升高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潘南以银针蘸着染料扎在青年的胸膛处,原本昏睡的人颤了一下,眼皮翻动,有清醒之兆,他却全然不顾,一针又一针地戳了下去。

  青年身上出了层细汗,即便在昏睡中挣扎也愈来愈激烈,口中喃喃着说“不要……痛……”之类的话,偏偏他身子弱,即便用了全力挣扎、痛呼,却仍是像幼猫似的软而无力,怎么躲也躲不开。

  旁边一直安静守着的琢儿看着这场景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出声道:“楼主,不如多用点麻药。”说完这话,他便自觉失言,埋下头不做声了。

  “已经给他抹了很多麻药了。”潘南倒没生气,他已经勾了两朵兰花,一朵在左胸,呈盛放之态,另一朵在右侧肋骨处,半开半闭,他手中不停,继续刺出兰叶的形状,“齐相公好娇气,这点痛都受不得。”他想起从前自己刺青时,那时没用麻药,一副牡丹春色图整整刺了半日,也叫他生生忍下来了。他从回忆中抽身,却对上了青年湿润的眼。

  齐元清显然是被痛醒的,他头脑还是昏沉的,又被胸口的刺痛拉回神智,想起昏迷之前的事。

  “这是在做什么?”青年抿了抿唇,脸色白得吓人。他环视了一圈,见屋里有三个人,便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

  “刺青。快结束了。”潘南垂下眼,手下动作更快了些,不一会儿便结束了这副幽兰图。

  齐元清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真正听到答案时心还是往下沉了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战犯俘虏面上刺青便是为了使之蒙受耻辱,如今在自己身上刺青,不明摆着说明了自己如今娼妓的身份。他早该在那时一头撞死,而不是苟活到如今遭受这些屈辱。

  潘南抬头见青年面如死灰,心中有了些猜测,便道:“你不必多想,身上刺青作画,也算是雅事一桩。更何况你如今入了我品幽楼,便要同过去做个了断。”

  “你自带兰香,花名便叫兰辛公子如何?”见青年不答话,男人也不恼,反倒笑着将青玉罐装的药膏递给琢儿,“涂在伤口上,一日两次,仔细护理着。”琢儿点头应是。

  潘南起身,“莫要再寻死觅活,好好修养。我只需你接待一位恩客,往后便做清倌。你若是仍就想不开要闹自裁,给我这品幽楼寻晦气,我便一卷草席将你扔去城东废弃的城隍庙。那儿尽是些乞丐流氓之流,凭你的身子,你觉得能逃得过吗?在佛像之下行□□之事,便是死了也是有罪之身,下辈子下下辈子说不定还要投娼妓道,被千人骑万人踏,你仔细想想吧。”墨色的衣角在空中荡开,潘南带着岚儿出了门。

  “楼主,您这样吓他,不会让兰辛公子病得更严重了吧?”走得远些了,岚儿小声道。

  “无妨。他不过是清高。”潘南久不当坏人了,今日当一次倒觉得新鲜,“他怕失了脸面丢了尊严,我便要让他知道若是不听我的,才是真正地失了脸面丢了尊严。”

  *

  同一时间,花溪城内。

  三日前还是门可罗雀的谈氏酒庄如今聚满了人,小丁四在门口吆喝着,“各位客官,今日免费面点已经分发完了。如今蟹美鱼肥,午时上新蟹黄汤包和松鼠桂鱼,还请前来捧场。”

  “这新菜式是什么口味?”人群中两位青衣公子挤到小丁四面前问道。

  “两位客官,这两道都是鲜甜口的。用的是最应季新鲜的螃蟹和鳜鱼,那味道能鲜掉舌头,保准您吃了一次还想第二次。今日上新,还是半价。里面的说书先生今日正说到男主含丹越狱的部分,正是精彩的时候,两位不如进来喝些茶水坐着听一听?”

  前日谈锦专门去请了口条最顺的说书先生师先生过来,还循着记忆把后世那些高分电影写了些给师吴,反响非常好,后世的故事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来说实在是新鲜刺|激。只是虽然才讲了两日,便已经有书生批判谈氏酒庄中的故事过于浅显低俗,但寻常百姓就爱这份“浅显低俗”。便是读惯了四书五经的高雅之士,也免不了过来听听这些逆袭爽文放松一下。谈锦索性就任他们骂,反正大多数骂完还得偷偷摸摸过来听上一听。

  “宁方,我昨日听司昔回来说,这儿的故事可有趣了,茶也独特清香。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其中一位青衣公子对自己的同伴道。两人都是高山阁的琴师,这几天一直听到阁里的客人谈论这谈氏酒庄的新鲜事,却一直没空过来,好不容易今日轮休,便赶紧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宁方点了点头,进去前又问小丁四道:“你家老板的那位夫郎呢?听说他琴弹得好,我还想向他讨教一番。”

  “齐夫郎回家省亲了。”这是谈锦对外的公开说话,这些日子,凡是有人问起,他都是这么答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小丁四挠了挠头,突然看见黄大夫正从远处挤过来,“黄大夫!”他迎了上去。从前他没钱看病买药全靠黄大夫好心治疗,他是非常感谢黄大夫的。

  “小丁四。”黄大夫气喘吁吁的,“快,带我去见谈少爷!”

  “谈少爷今晨被县令派人请去衙门了。”小丁四扶着黄大夫往酒楼中走,一楼大厅已经座无虚席了,他便将黄大夫扶到后厨坐着,“您找谈少爷什么事?”

  黄大夫一拍膝盖,他昨日原本想着回乡下给齐夫郎复诊,看看恢复得如何,却不料家中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等他找到那混账侄儿当面对峙,那个逆子打死不认,咬死说齐夫郎一定是不愿给他添麻烦先走一步。

  但齐夫郎做事妥帖,即便是先走一步,也定会留下字词交代,怎会一声不吭就离开。他又是担心又是愧疚,一番盘算后决定来找谈锦想想办法。这几日谈锦将谈宅让给流民住,每天早晨还分发免费面点的事他已经有所耳闻,再想到两人最后见面时谈锦的做派,或许这位混账少爷是真的转了性了,他说不定会想办法找到齐元清。

  “请去衙门做什么?”黄大夫大惊,莫非谈少爷惹上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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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纹身:古时候纹身手法不是这样的,做了很大的艺术加工。事实上也没有遇热显现的纹身燃料,都是传说。

  我是后妈,竟然这样对待齐齐。我错惹,但这真的是篇甜文。小虐怡情,大家懂的。这个纹身完全便宜谈锦了,你小子是有福了,还不赶紧来救老婆!(预计三章之内救出老婆)

  我写这章的时候觉得最虐的一点就是齐元清痛的时候嘴里一个可念的名字都没有。我真哭了,被自己虐死。

  我消失没更的这几天……在小号完结了3W字的儿童文学,然后在这个号完结了一本自攻自受。还顺便把存稿箱里的兽世基建文的开头修了三遍。我真的为了申签开了好多坑,说句债台高筑也不为过(手动点烟)但坑都会填的。这篇目前是连载文中我最喜欢的一篇,因为大纲理得很顺,而且齐齐完全长在我XP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