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夫诊治结束,推门便见到守在外边的谈锦,不由有些心虚,疑心两人的谋划是否被谈锦听见,便没开口,只细细观察谈锦神情。却见谈锦好似十分忧心的模样,凑上来问他自家夫郎的病情如何。

  黄大夫冷嗤一声,“齐夫郎本就体弱,老夫已经说了多次他的身体需静养,忌劳累忧思,忌食生冷辛辣,你哪句听进去了?如今还要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还不知是安得什么心思!”黄大夫是花溪城的名医,素来心善,行事仗义,对谈锦这般的纨绔很是看不上眼,每回见到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从前是我混账,苛待了夫郎。”谈锦知道黄大夫是好心,不打算与他争嘴上输赢,只恭顺垂眼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还请黄大夫开个良方,为元清调理身体。”

  “还用你说?!”黄大夫自袖口掏出一张方子,“按这方子去药房拿药,取井水,以文火煎服,一日两次。”

  谈锦伸手去接方子,黄大夫却抬手道:“齐夫郎是忧思劳累成疾,若你仍就苛待夫郎,即便日日服药,也是于事无补。”

  “是。我自不会向从前那般对待元清。”谈锦在黄大夫毫不信任的眼光中接过方子,遣了小厮去药房拿药。

  好不容易送走了黄大夫,谈锦带着王旺,端着已经蒸好的面点和汤面进了屋,瞧见齐元清还坐在床边出神。青年一袭白衣,乌发雪肤,宛若谪仙,坐在那儿怔怔出神时仿佛整个人都要羽化登仙了一般。他听见谈锦进来的动静,回头看见来人时墨色的瞳孔便瑟缩了一瞬。

  “怎么了?”谈锦将手中笼屉摆在桌子上,他从黄大夫那了解到青年的病情,此刻对着人不免更加轻声细语。他和王旺一块把食物端上了桌,王旺便先下去了。

  谈锦在桌边坐下,见青年还坐在床边没有动作,便招手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快来尝尝。”

  齐元清闻言抿了抿唇,他肠胃不好,吃不得辛辣刺|激。曾经有一阵子谈锦以逼他吃辣为乐,直到有一次他直接吐在了餐桌上,男人嫌他恶心,才终于不再以此折磨他。

  青年站起身,垂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告诫自己再忍耐一下,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惹恼了男人。

  他的一番心思,谈锦自是不知,见他面色郁郁,只因为他在忧心自己的身体,便一面盛玉米排骨汤,一面道:“元清,不必忧心,我会想办法调理好你的身体。”

  闻言,齐元清心中冷嘲,面上却缓了脸色,咬了咬舌尖,破天荒地对谈锦说了句:“多谢夫君挂心。”

  这话一出,谈锦差点摔了手里的碗,原因无他,一个冷美人突然温柔小意地喊“夫君”,谈锦根本顶不住,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慌得将手中盛好的汤往青年面前推,口中还支支吾吾道:“小心烫,凉一凉再喝。”

  齐元清坐定前只以为又是一桌子辛辣菜色,如今却发现桌上汤菜皆是清淡,还摆了两个笼屉,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察觉到青年的目光,谈锦伸手掀开笼屉盖子,只见其中的翡翠烧麦状似花瓶,一个个玲珑秀丽,薄薄的皮中透出青菜的透绿,宛如被原石半裹着的美玉。而另一笼中的兔仔虾饺,一个个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齐元清本不欲与谈锦共食,打算说没胃口糊弄过去,但此刻见到这一个个精致可爱的新奇面点,那句“没胃口”竟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快尝尝吧。”谈锦将筷子递给齐元清。

  青年举着筷子看了片刻,想到男人喊他来吃时说的话,不可置信地问:“这真是你做的?”

  “当然。”谈锦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齐元清,他很想知道自己制作的面点是否合青年的口味,“快尝尝,小心烫。”他看着青年有些笨拙地使筷子,知道他是弹琴弹多了,过劳导致的肌肉神经痛,便打算明日找铁匠制几只叉子给青年用。

  齐元清咬了一口翡翠烧麦,由青菜馅和调料混合而成的甜润清香在口中炸开,简直香得让人想咬掉舌头,一时之间连咀嚼都忘了,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碗中的烧麦。

  谈锦还是第一次看见青年脸上出现这般鲜活的神情,那眼神像是要质问碗里的烧麦为何是这种味道似的,可爱得要命。他捻了捻手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味道吃得惯吗?”

  齐元清吞下了口中的烧麦,“还行。”其实是非常好吃。但这样好吃的面点真的是谈锦做的吗?如果不是谈锦所做,又会是谁有这般高超的厨艺呢?

  “你什么时候会做的这些?”齐元清觉得谈锦是在撒谎,若是往常即便谈锦当着他的面自戕他也不想和男人多说一句,但今日不知怎得,他觉得谈锦实在古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一面不想节外生枝,一面又想问个清楚。

  “以前学的,遇见你之前。”谈锦打着哈哈糊弄过去,穿越一事太过荒谬,恐怕说出来对方也不会相信。

  “味道还不错。”齐元清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在谈锦期待的目光下夹起兔仔虾饺。这虾饺实在可爱,他索性一口吞下,两颊都鼓起来了。谈锦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喝了口水,明明夏天已经过了,秋雨都落了好几场,怎么他竟觉得热了?是秋老虎不成?

  这虾饺尝起来也十分鲜嫩,富有嚼劲。只是这面点口味愈好,齐元清便愈发不相信这些是谈锦亲手做的。他带着满腹疑问,不知不觉便吃了两个烧麦三个虾饺,那碗清甜的玉米排骨汤也进了肚,连腰带都有些紧了。

  齐元清放下筷子,有些脸热,他竟然在和谈锦一块用餐时还能吃这么多?他的脾胃本就不好,此刻吃得多了,东西顶着胃,反倒是难受得很。

  谈锦最是善于观察,一眼便瞧出青年手按着胃部,眉心微蹙,似在忍受痛苦,“怎么了?是吃撑了吗?”

  便是最亲密的家人面前,齐元清也不会承认这等窘事,更何况是在谈锦面前,他只是摇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吐出来。

  谈锦回忆了下青年往常的食量,知道他确实是吃撑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叫你吃这么多。”他坐在位子上犹豫了片刻,道一声“得罪”,便坐到齐元清边上,伸手覆上了青年按在胃部的手。

  两人一凑近,青年身上的幽香便暧昧地将谈锦缠绕包裹,他心跳都乱了几瞬,只能尽量深呼吸平静心情,带着青年的手在小腹上顺着中脘穴、下脘穴、滑肉门穴顺时针按|摩,“元清,吃撑后不能按着胃部,要像这样按揉腹部的穴位,才能促进消化。”

  按了两圈后,谈锦便松开手,坐了回去,他有些不敢看青年,便盯着面前的碗,“需得揉半个时辰才行。你若是累了,我可以帮你揉。”

  一直没听见回音,谈锦便抬头,发现青年正直勾勾地打量自己,“怎,怎么了?”

  “没什么。”齐元清撇开眼,那时谈锦靠近时他本能地紧张排斥,刚想将对方推开却发觉男人整个人都羞红了,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还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可谈锦流连花丛,又一向无心龙阳,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谈锦以为齐元清不满意自己的安排,又道:“我去叫安市来帮你揉吧。”安市是齐元清从前在相府时的贴身小厮,跟着齐元清一同嫁入谈府,之后便被原主调离齐元清身边,支去做了最脏最苦的活。

  齐元清本就想找个理由和安市碰个面,一同商议出逃之事。此时听谈锦说这话,眼睛都亮了,又想起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敛了神色,微微点头。

  这番神情落到谈锦眼里,便成了明明心念旧日小厮,却因忌惮原主不能表现出来,不由惹得他心中怜惜更甚,“安市本就是你的陪嫁小厮,从今日起就继续跟在你身边服侍你。”

  语毕,谈锦喊了门外守着的小厮去请安市过来。

  安市进了屋,谈锦告诉他三个穴位的位置,亲自教导他该如何按揉,一再嘱咐要小点力气。

  于是谈锦坐在一边吃饭,主仆二人坐在床边揉肚子,还小声地叙旧。只是声音太小,谈锦一个字也听不清,只知道原来齐元清并不是寡言,只是对他寡言。

  饭后不久,按着黄大夫给的方子煎好的药也端了上来,谈锦老远便闻见中药那股子又苦又酸的怪味,齐元清喝得也很是艰辛,看得出来是不大想喝,但还是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等青年终于喝完了,谈锦端着药碗准备离开,却破天荒地被叫住了。

  “夫君……”青年的唇被药汁的热气激得水红,望向男人的眼中也倾尽烛火的亮色,“我明天能出门走走吗?”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具冲击力,谈锦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他攥着药碗道:“可,可以啊。带着安市一块出去,省得出意外。”

  齐元清没想到今天的谈锦竟然这样好说话,与安市对视一眼,心中暗喜,却又听谈锦道:“明日有雨,元清,你的身子不宜受寒,不如换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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