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门户,谈何容易。

  光是为了集齐开办律师事务所需要的三张律师证就花了好大力气——

  工作中结识的好友们大多到了追求稳定生活的年纪,嘴上说着会考虑,实际都不愿意舍弃已有的事业去和荀斯桓冒险。

  荀斯桓和许云渺为此几乎竭尽了所有人脉,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合作伙伴,直到“H大法学院三剑客”黎言卿回国。

  许云渺提到黎言卿就满脸惊喜,说:“阿黎有律师证,国内国外工作经验都丰富,我和他简单聊过,他很愿意加——”

  荀斯桓听到这里猛然停了动作,眼神锐利起来,打断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聊的?”

  “就这几天。”许云渺被问得莫名其妙。

  荀斯桓不知怎么的从他的困惑表情里解读出了心虚,追问:“黎言卿该不会是为了帮你才回国的吧?”

  “当然不是。”许云渺明白他这是又吃醋了,“再说,什么叫为了帮我,是帮我们!”

  心情低落时,聊什么都能聊出分歧,偏偏话题又和黎言卿有关,明明是好消息,二人却为此吵了一架,冷战一场。

  荀斯桓从元杰辞职后,许云渺没立刻跟着一起辞职,怕两人一下都没了工作,断了经济来源。

  可如此,许云渺就不得不一边忙碌开律所的事,一边费心处理元杰的工作,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把自己累病了。

  那边,荀斯桓正四处奔走,想找个环境高档但价格不离谱的办公地点,行至半路就接到了许云渺的电话。

  彼时,二人已经为黎言卿能不能做合作伙伴的事冷战了快一周了。

  “荀斯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能陪我挂盐水的人了,反正阿黎肯定不能。”许云渺鼻音浓重,透着虚弱。

  “许云渺,你真是——”荀斯桓一口气堵在胸口,哪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办公室,扭头就往医院赶。

  赶到急诊,四处找不到人,电话也没人接,荀斯桓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最后在输液大厅外的走廊里看见了许云渺——

  瘦条条一个,蹲在消防用品箱前,工作电脑放在箱上,盐水瓶勾在绿植上,一边输液,一边噼啪打字。

  “许云渺,你也不用这么惨吧?”荀斯桓立在人身后,心疼得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边是改了一半的工作文件,左边是为了他们的律所而写的合伙协议。

  许云渺听见熟悉的声音,也是蹲累了,晕晕乎乎就往后一倒,直接坐在了荀斯桓脚背上,靠着他的小腿,又向后仰头看荀斯桓。

  “我们不是冷战呢嘛,我不想随便认输。”许云渺一本正经地说着赌气的话。

  “那我认输,好不好?”荀斯桓没脾气了,卡着许云渺腋窝把人夹抱起来,“别弄这破工作了,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行么?”

  许云渺不理会,都站不住了,靠在人怀里还要工作,一手托着电脑,一手还能打字,好歹是把工作给收了尾。

  “阿荀,这破工作我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不过,我一想到多干一天就能给我们的律所多挣一块砖,感觉也可以忍忍。”

  荀斯桓叹着气,没收了他的电脑,恐吓道:“忍什么忍,我快忍不住要揍你了。”

  “别关电脑,合伙协议你看看行不行。”许云渺自己病得眼睛都有些发肿了,还惦记着自立门户那摊子事。

  荀斯桓看他这样子,心脏直抽抽,趁无人关注,往许云渺额头上啄了一口,认真道:“渺渺,辛苦了。有个好消息,合作伙伴有着落了。”

  荀斯桓说的人是傅培勇,比荀斯桓他们大一辈,是邻近城市颇有名声的律师,也是荀斯桓爷爷资助过的留学生之一。

  在荀斯桓眼中,爷爷荀之健和荀家其他人不同,是家里唯一在乎他的人,小时候还说过荀斯桓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

  荀斯桓很小的时候,爷爷因罹患癌症,出国接受治疗,也大约是爷爷出国那时起,家里人对荀斯桓越来越视而不见。

  爷爷此时回国,及时雨一般,给荀斯桓带来了合作伙伴以及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

  “可你家里不是一直希望你回去帮你哥经营家产,你爷爷他……”许云渺没像料想中一样惊喜,反而显得犹疑。

  “其他人是这么想,可爷爷不一样。”荀斯桓难得如此信任一个人,“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说过我才是荀家最有潜力的孩子。”

  许云渺不了解荀斯桓的爷爷,也不了解傅培勇,又天然对荀家所有人带着敌意,不赞同轻易就让傅培勇入伙。

  争论到最后,二人各退一步,荀斯桓接纳了黎言卿加入,许云渺同意了傅培勇入伙。

  可后来提交的设立资料里,初始团队名单中只有三个合伙人,许云渺本人不在其列。

  用许云渺的话说,二人的关系注定了他们不能都做合伙人,以免未来大家觉得他们俩形同一体,律所成了他们二人的“一言堂”。

  荀斯桓不舍得许云渺“深藏功与名”,却也不得不承认许云渺的思虑有道理,只能答应。

  但他不愿让许云渺真就一直藏在幕后,所以事务所名称用了“云寰”二字,就是从他们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

  一个月后,云寰终于磕磕绊绊设立了起来。

  生活像不承受摩擦力的滑轮,没有外力干扰,快速滚动向前,轻易不能停下。两人做了老板反而更加繁忙,连疲惫的时间都没了。

  需要操心的事翻了倍——员工工资、客户关系、办公室租金、办案成本,桩桩件件都要思虑。

  傅培勇在云寰设立最初提供了一些资源,可待云寰小有名气,他便开始摆起“长辈”架子,光吃红利不干活儿。

  招徕客户的重任落在了三个年轻人肩头,尤其是荀斯桓,一年365天,他360天都安排了应酬。

  “阿荀,周末抽空看个电影吧?”

  “周末约了刘总打壁球,新项目就差周末这一哆嗦了。”

  “阿荀,中秋节陪爸妈去趟荷泉寺吧?”

  “中秋节要接待蓝树基金的人,你忘啦?”

  “阿荀,圣诞节和阿黎还有老朱他们聚聚吧?”

  “你要是有空聚会,能不能用这时间教教你手下那几个?你自己文件写得漂亮,他们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生活被荀斯桓过得仿佛只剩下“生意”和“干活”,他本人也从此得了个“工作机器”的绰号。

  渐渐的,许云渺也不再向他问起休息玩乐的事,默默配合着他的工作节奏,陪他一起扮演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心里的怨念累积,总有再也装不下的一天——云寰成立快满两年之际,荀斯桓因为太忙而忘了许云渺的生日。

  虽然许云渺把荀斯桓的生日看得很重,对自己的生日倒是平常,也没因为荀斯桓忘记了就真和他置气。

  可荀斯桓非但忘了那天是许云渺的生日,还在收到他消息,得知他和黎言卿约了一起去酒吧时,大发雷霆。

  许云渺脾气再好,再一次次忍让荀斯桓的暴脾气,这会儿也受不了了,直勾勾瞪着荀斯桓质问——

  “荀斯桓,你记得每个客户的喜好,记得每个项目的要点,却记不住今天是我生日,也记不住我说了无数次,我和阿黎只是朋友,是吗?”

  没有太多的争吵,许云渺带着一身酒气和失望,拂袖而去,第一次因为和荀斯桓吵架而搬去了客卧独自过夜。

  荀斯桓后悔不已,在客卧门口踱步许久,等人睡熟了才敢进去,吻了吻那没了他的怀抱而不安稳的睡颜。

  次日早晨,恍如梦回二人还是实习生的年月——荀斯桓居然在厨房里忙碌,满屋都是牛奶花生汤的甜香味。

  许云渺立在厨房门口欣赏荀斯桓熟练的动作,看着看着,忽然就看得没了脾气。

  “荀斯桓,荀par,荀大老板,你知道你多久没为我下厨了吗?”

  荀斯桓闻声立刻搁下手里的工具,转身就把许云渺抱了个瓷实,说:“渺渺,对不起,生日快乐。”

  许云渺揶揄他:“住小出租屋的时候,你那么累还天天给我做饭,现在厨房都有那时半个出租屋大了,你倒是连给我热牛奶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我不好,渺渺,等熬过这段时间,等云寰稳定下来,我保证每天给你做饭,把你每张嘴都喂得饱饱的,免得你再刻薄我。”

  许云渺不理他的荤话,只觉得今天的这碗花生汤简直甜到发齁。

  荀斯桓继续说软话:“你知道昨天晚上怀抱空空,我失眠到几点吗?”

  “那你昨晚干嘛不来找我?客卧的门又没锁,没诚意。”许云渺嘴上不饶人,心已经软了。

  “好好好,是我的问题。”荀斯桓耐着性子哄人,说完把一个巨大的袋子捧到了许云渺眼前。

  里面装的是几年前就绝版了的乐高,许云渺想要很久了,却一直嫌贵又觉得没时间拼搭,便一直没下决心买,不想荀斯桓替他买下了。

  “你不是嫌我拼乐高浪费时间吗?”许云渺眼里闪烁跳跃的光,像装了星星。

  乐高积木盒子上还贴了张小便签,上面的字迹显然是荀斯桓手笔。

  许云渺念了出来:“小小心意,望君喜欢……下面这个老鼠头是什么?”

  “哪有老鼠?”荀斯桓也奇怪,却见许云渺指尖点在便签右下角的手绘小图案上,无奈道,“什么老鼠,这是狗熊好不好,你不是喜欢狗熊嘛!”

  “哈哈哈,荀斯桓,你这个狗熊头,哈哈哈,你以前美术课是怎么及格的啊?”

  兢兢业业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云寰在成立的第三年的一季度实现了盈利破千万。

  也是第三年,云寰做成了几个震动行业的大项目,成了申城律所圈子里的传奇。

  荀斯桓因此拿到了权威机构评选的“业界新星”奖,是近十年来最年轻的获奖者,云寰也被评为内地最具潜力律所。

  颁奖典礼那天,荀斯桓站在万众瞩目之中,又一次在人群里,在闪光灯后,一秒锁定了为他鼓掌的许云渺。

  刹那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他投进了绝杀球,一转身就看见了为他欢呼的许云渺。

  那对精致的蜂鸟袖扣,就是许云渺专门为他参加颁奖典礼而准备的定制礼物。

  作为回礼,荀斯桓交给了许云渺一把钥匙,竹杨苑公寓的钥匙——荀斯桓买下了那间他们租住的公寓。

  “渺渺,现在你不用担心房东有意见了,公寓你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这是我们真正的家了。”

  给母上过生日,耽误了一点时间~

  祝母上大人,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