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淮回北荒了。

  也不怪沈瑜会知道,外边的小厮一得知这个消息便在府中疯了似的嚷嚷。

  几乎是片刻,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秦江淮回京了。

  沈瑜这几天也有好好喝药,秦江淮留给他的梨花膏也只吃下一点。

  前天他才让芍药放出自己醒了的消息。

  沈瑜本以为自己醒来后便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不用整日待在屋内。

  可府中人却以他还是位刚刚醒来的病患,而婉拒了他的“请求”。

  沈瑜纤细的手指拿着汤匙,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瓷碗中的药。

  不等他将药喝下去,房门便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沈瑜以为是芍药又来催自己喝药,便应付地喝了几口,随后将瓷碗放在一边。

  捻起一块梨花膏含如口中,含糊不清地开口:“药已经喝完了,你撤下去吧。”

  没听到有人应声,沈瑜只感觉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刚一回头,便对上秦江淮那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脸上满是疲惫,眼睛中血丝遍布,胡子拉碴,全然不想之前那将自己梳理的井井有条的秦江淮。

  但沈瑜可以肯定,秦江淮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那双遍布血丝麻木的眼神中出现了几丝光亮。

  为了不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沈瑜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之前的样子柔柔开口:“夫…君你回来了?”

  秦江淮看着面前的人,有些颤抖。

  这些天的奔波劳苦,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紧紧将沈瑜揽入怀中,头抵在沈瑜颈窝处,感受着沈瑜的气息。

  沈瑜感受着秦江淮揽住自己那微微颤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犹豫片刻,才回抱了秦江淮。

  一时间两人竟没谁开口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秦江淮将沈瑜抱得紧紧的,沈瑜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只好出声:“夫君…你勒到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瑜的声音变得有些矫作起来,他自己出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听到沈瑜这么说,秦江淮顿时送了手中的力气,但却并没有放开沈瑜,依旧靠在他的脖颈间。

  他将自己整个人半搭在了沈瑜身上,头埋在沈瑜身上,不肯出来。

  沈瑜看着秦江淮这个样子,有些无奈,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沈瑜竟然伸出手摸了摸秦江淮的头发。

  软软的,手感极好。

  秦江淮被沈瑜摸了,也只是哼哼唧唧,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沈瑜一时间没有听清,开口道:“嗯?”

  秦江淮终于将头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沈瑜,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鱼鱼要怎么摸就怎么摸。”

  沈瑜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愣,便又听到秦江淮继续补充:“毕竟我整个人都是鱼鱼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沈瑜吓了一跳。

  他原本还搭在秦江淮头上的手立即像触了电一样收了回来,有些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双手不停的攥着衣袖。

  沈瑜张了张嘴又闭了上,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他连忙转移开话题:“夫…君你是多久没休息了?”都憔悴成这样了。

  要是现在有人进来,看到他们两个,定然会问秦江淮生了几天的病,气色这么不好。

  听到沈瑜在关心自己,秦江淮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暖暖的。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开口道:“没事的,只要是为了鱼鱼,就都值了。”

  又是这样。

  沈瑜想着,思绪如潮,随口闻到:“那夫君在京城可有遇到什么难事吗?”

  秦江淮听到这句话,脸色猛得一变,心中泛起阵阵恶心,让他想到几天前在城墙旁边看到的情景。

  尽管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一会儿就把脸色掩盖了下去。

  秦江淮的脸色依旧如常,只是声音带来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鱼鱼别担心了。你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比鱼鱼身体更重要的事了。”

  沈瑜低低地嗯了声,他方才分明看到了秦江淮那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

  “夫君也要好好休息。”

  沈瑜说完这句话,似乎是觉得不够提现出关心,又学着秦江淮的样子开口:“不然夫君受累,我也会担心的。”

  沈瑜在心里狠狠的啐了自己一口。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嗲的话?

  向来都只有别人对自己这么说,头一回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到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秦江淮点了点头,见沈瑜低着头,便很快地在他的额头前亲了一口。

  随后嘱咐了沈瑜几句便出了房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沈瑜还没有意识到些什么,秦江淮人就已经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秦江淮亲过的额头,耳尖十分不争气的染上几分红意。

  秦江淮…刚刚是亲了自己吗……

  沈瑜呆呆地想着,手一直摸着额头的位置,有些恍惚。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他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毕竟夫之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恢复了记忆,之前和现在的东西已经是完全两码事。

  更何况,沈瑜在这之前还说服了自己那段失忆的日子只是和秦江淮逢场作戏。

  可就是这逢场作戏,现在就只是因为一个轻轻的吻,他的心跳便已经快地不像话。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应该红得不成样子,甚至连耳尖都红透了。

  外边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

  沈瑜这才将手放下,轻咳了两声才开始说话:“有事吗?”

  外面响起芍药的声音:“公子,我来撤药。”

  得到沈瑜肯定的回答后,芍药才进了门。

  刚进门便看到了沈瑜那脸上异于常态的绯红,以及那早已红透了的耳尖。

  芍药惊讶出声,声音一时间有些大:“公子!你发烧了?!”

  听到她突然大声开口,沈瑜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回答道:“没有。”


第一百零一章

  “公子你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有?!”芍药十分震惊得看着沈瑜,觉得他被烧傻了。

  “没有便是没有。我并没有糟践自己的身子,我比你都想杀了那人。”沈瑜淡淡回答着,方才被秦江淮扰乱的心跳此刻也恢复了原来的频率。

  芍药眨了眨眼,她方才还看到秦王从这边出去呢……

  她有些不太相信沈瑜的话,但看到他冷了脸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老老实实地将药撤了下去。

  沈瑜又拿出梨花膏,塞了一口在嘴里。

  梨花膏的甜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嘴里黏腻的味道,随着糖的融化而弥漫开来。

  他垂下眸,看着所剩不多的梨花膏,叫做准备离开的芍药:“那个梨花膏,还有多的吗?”

  说来也奇怪,明明秦江淮给沈瑜准备的糕点蜜饯多了去了,可他却独独对梨花膏情有独钟。

  芍药本来做好了被沈瑜教导一番的准备,在心中做足了思想建设才转过身来。

  不料却听到沈瑜这么一句话,这么一问,给芍药干懵逼了,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愣了好半晌,芍药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开口说道:“有的,秦王说怕你不够吃,专门叫厨子多做了些。”

  “要说这秦王也真料事如神,公子,你还真对梨花膏情有独钟。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芍药絮絮叨叨地说着,转身端着瓷碗火急火燎地出了房间。

  “诶……”沈瑜看着芍药离开的身影,朝她叫了一声,不过芍药却并没有听到。

  算了。

  沈瑜想。

  自己要了解那么多秦江淮为自己做的事干嘛?

  毕竟这人…迟早是要死的。

  与其在这里浪费感情,调查这些事,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看看怎么样才能完美无痕迹地将他处理了。

  ……

  秦江淮回到书房后并没有立即在一边的卧榻上休息,而是拿起近些日子来李清昀给他寄的情报仔细观看起来。

  沾了朱砂毛笔在纸上批批注注,不多时方才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纸信,便被他消灭了。

  等到完全批注完之后,他这才放松下来。

  男人散漫地倚在椅背上,眼睛轻阖,眼底下一片乌青,光是看这些,便知道近些日子他过得有多不好。

  紧绷的弦终于松开,满身的疲惫席卷全身。

  那日在城墙楼外看到的景象浮现在面前。

  那场景并没有随着这几日的奔波而淡去多少,反而变得越加清晰,那日城楼外的血腥肉渣仍然历历在目。

  秦江淮那日发现小乞丐不见后,便连夜赶到了皇宫。

  这一路畅通无阻,他便知道是自己那所谓的皇兄在这其中动了些手脚。

  刚一到乾清宫内拜见秦均舒,他便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情,眼中满是对他赤裸裸毫不掩饰地嘲笑:

  “朕的好皇弟,从北荒赶到这里来,就为了见朕一面?”

  乾清宫内没有人,秦均舒那嘲讽的声音伴着回声,一字不漏得落入秦江淮的耳中。

  秦江淮朝秦均舒行应有的礼数,不卑不亢:“参拜九五之尊,是臣的荣幸。不过臣此次前来,的确有一事相求。”

  秦均舒单手撑着下巴,头上带着的冕旒上的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听到秦江淮这么说,他眉毛微挑,明知故问道:

  “想不到还有皇弟办不成的事。那北荒的饥荒不就被皇帝治理了一大半了吗?”

  秦江淮听到秦均舒这么说,面上没有任何异常,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陛下谬赞了,这天底下臣干不得的事多了去了,现如今只是那其中的一件罢了。”

  “皇弟这是何意?”

  “为了为爱妻寻一味良药罢了。”秦江淮淡淡开口。

  他心中对秦均舒的猜忌又多了几分。

  明明沈瑜是秦均舒送过来的,一开始的目的也是为了将自己杀死。

  可,为什么偏偏,自己就对这么一个人生了心思呢?

  秦江淮想着,跪倒在地上,定定地看着秦均舒,开口道:“求陛下成全。”

  秦均舒有些惊讶,自己那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弟,居然对人产生了感情。

  更讽刺的是,对产生感情的那个人还是他送过去的。

  秦均舒嗤笑一声眼神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说“你也有今天”。

  “皇弟怎么就认为,朕一定会帮你呢?毕竟朕最喜欢看皇帝得不到的东西的样子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秦均舒懒懒开口,眼神藐视一切。

  他小时候便对秦江淮颇为防备。

  凡是秦江淮有过的,用过的吃过的,无一例外,最后都会收入秦均舒的囊中,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说到这里,秦均舒像是想到什么般,继续说着:“皇弟还记得那只鸟儿吗?它临时前那眼睛睁得…都叫朕不忍了呢。”

  秦江淮听到秦均舒这么说,思绪顿时被拉回到了幼时。

  他并不受宠,是众多皇子的欺负对象。

  因为他的母妃是最不受宠的妃子,于是连着他变成就成了最不受宠的皇子。

  这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而且他并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那只鸟儿,是他在幼时唯一的玩伴。

  可秦江淮和那只鸟儿玩时,却被秦均舒看了去。

  他最是恶劣,是主张欺负秦江淮中的头头。

  看到秦江淮有只鸟儿陪他完,便回到自己母妃哪里撒泼打滚。

  别的鸟儿他还不要,就偏偏要秦江淮手中那只。

  秦江淮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如果说不反抗 那便只是一顿毒打,反抗后,便是一连几日的断水断食。

  他做不到。

  也不敢拿自己和母妃的食物去赌。

  在秦均舒的不懈努力下,他成功的从秦江淮手上拿到的那只鸟儿。

  鸟儿在他的手里叽叽喳喳的叫着,似乎是被攥得紧了些不舒服,一直不安地转动着头,看到秦江淮在一边连忙朝着他啾啾叫。

  小小的秦江淮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任凭着鸟儿叫,无能为力。

  秦均舒看到鸟儿都向着秦江淮,顿时怒了起来,他用力的撞着鸟的脖子。

  似乎要将那条脆弱的生命一并扼杀在他的手中般。


第一百零二章 人性

  鸟儿发出悲鸣,可秦均舒手中的动作方不减反增。

  秦江淮攥紧了拳头,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想一群把他干倒。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他能做的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要他现在敢动秦均舒一下,那么他今后的日子会比现在难过上百倍千倍。

  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一直朝着江淮这边看过来,眼中满是绝望。

  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鸟儿被活生生的拧断了脖子。

  它的头垂向一边,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形象来这里显得格外的可怜。

  秦均舒将鸟儿的尸体随手一扔,拍了拍手,有些嫌恶。

  他看着秦江淮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嗤笑出声说道:“就这个破鸟儿还让你心疼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看来也不过如此。”秦均舒将秦江淮踹倒在低,如同身居高位者般,高高在上的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秦江淮。

  秦江淮本就瘦弱,被他这么一弄,瞬间吐了血出来,他将嘴角的血抹掉,满脸憎恨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秦均舒,今日你对我做的,我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荒谬,秦均舒竟笑出了声:“就凭你?你莫不是忘了,你现在还在我的脚下,就凭你也敢威胁我?”

  他说着,恶劣的又踹了一脚在秦江淮的胸脯上。

  秦江淮顺势倒了下去,脸色是愈加苍白了几些。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货色呢,看来也不过如此。”秦均舒说着,像是失去了兴趣班,扔下秦江淮带着自己的一众弟兄们走了。

  等到他们走之后,在偌大的庭院内就只剩下了秦江淮和那只鸟儿早已凉透了的尸体。

  秦江淮挣扎着,手脚并用的卡到了那只鸟儿的身边。

  他小心翼翼的将鸟儿捧了起来,细细的感受着它体身上的体温,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丝活着的痕迹。

  他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抓破了,流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血,染在鸟儿的羽毛上让鸟儿更显得凄惨了几分。

  少年秦江淮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变强。

  变得很强很强,强到没有人能够欺负他,没有人能够从他的身边拿走他属于他的东西,没有人敢欺负他的母妃。

  烛火摇曳,秦江淮渐渐回过了神。

  他看着身居高位的秦均舒,神色淡淡。

  可现下又不得不求于他。

  秦江淮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响彻整个乾清宫:“臣,恳请陛下赐药。”

  秦均舒低低地笑了一声,毫不在乎地横卧在龙椅上,声音冷冷摄人心:“既然如此,皇弟可要拿出诚意来。”

  秦江淮早就知道秦均舒说会这么说,他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呈在手上了,仍旧单膝跪地。

  “这便是臣的诚意。”

  秦均舒眯起了眼,打算看清那是些什么东西。不过还未看清,他便开始出言嘲讽:“看来皇弟的诚意也不怎么样啊。”

  “陛下一验便知。”秦江淮对秦均舒的性子了如指掌,话虽如此,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将东西给秦均舒送上去的意思。

  秦均舒见秦江淮迟迟没有沉上来,甩了甩袖子,大步的朝秦江淮那里走去。

  他就着秦江淮打开了那木头匣子,里面摆放着的,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与其他头颅不同的是,这个还在流着血,可见这个脑袋离了身子并不久。

  刺青?

  秦均舒瞬间明白了秦江淮的意思,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班迪迪的笑出了声,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直到大声的在大殿内放声大笑。

  秦江淮就这样冷漠的看着秦均舒,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等到秦均舒笑完以后,他抹了抹眼角因为放声大笑而出的几滴泪水,指着匣子内血淋淋的头颅,惊喜地说道:

  “看来皇弟还真是用心了呀。竟然挑了一个朕最不喜欢的人物,也是别有一番本事在身上的。”

  “陛下谬赞。”

  秦江淮看着匣子内还在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的头颅,那个头颅上的眼睛,还因为震惊而睁得大大的。脸上左侧还有一块刺青,看起来诡异极了。

  那头颅赫然是掳走小乞丐的那位蒙面黑衣人。

  不出所料,那派来刺杀他的那帮黑衣人,就是秦均舒派来的了。

  而现在脑袋躺在匣子里的那位,便是那群黑衣人中的头领。

  突然,秦均舒不知道是看到这些什么,刚才还坚决不同意的神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那便如皇弟所愿。”

  说着秦均舒往前清空后面走去不多时,他便拿出了一瓶用白色精致药瓶装着的的药丸。

  秦江淮虽然意外他这么快便答应了,但也没有多想,结果那个药瓶后便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京城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众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秦江淮放慢了马行驶的速度,控制着麻将前进,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看到的便是一个被人啃食得不成样子的小孩。

  那小孩…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眼熟。

  秦江淮脑子嗡得一声,随后立即冲上前,将那个在吃小孩的人扒拉开来。

  那个人似乎也是饿得急了,一手抓着从小孩身上硬生生扯下来的血肉不断地往嘴中送去,一边还不忘记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面色狰狞,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察觉到有人要拉开他,他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不过,这对秦江淮并没有什么用。

  他将人一脚踹开,随后上前仔细看起那被啃食的只剩下半张脸的小孩。

  小孩的半边脸被人掀起,露出血淋淋的骨肉,白森森的白骨混着鲜红的血液,看起来尤为瘆人。

  周边围着的那一圈人,看到那个人吃的吧唧嘴,有些饿了好几天的被馋的直咽口水。

  他们看下那个小孩的尸体,仿佛在线看猎物一般。

  眼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要不是他们刚刚看到秦江淮叫那个还在吃人的人给踹开,他们现在就得一拥蜂而上将所剩的骨肉啃食一干二净。


第一百零三章

  他们不断的咽着口水观察着秦江淮的动作,只要他稍微有一丝其他动作,便准备蜂拥而上。

  享受这饕餮盛宴。

  秦江淮将那小孩脸上的血迹抹去。

  渐渐浮现出他的样子。

  那小孩,赫然是方才还在自己眼前蹦蹦跳跳的小乞丐。

  不过眨眼间,他便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尸体。

  尽管见惯了生离死别,秦江淮看到这样这样的场景还是会忍不住心酸。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个甚至没来得及享用自己的大好年华的孩子。

  他甚至都没有走过这个城。

  就在刚才,他还哭着喊着让他照顾自己的爷爷。

  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现在却被人用非常人的手段伤害抛在城墙之外。

  被人啃食。

  甚至,尸骨都是不完整的。

  秦江淮闭了闭眼,他就不应该让小乞丐离开自己的视线。

  如果不是他,小乞丐也不会这样……

  如果不是他,小乞丐现在估计还会继续在自己身边大吵大闹吧?

  秦江淮将小乞丐抱起。

  小乞丐身上的衣服又变得破旧了几分,衣服也被人撕扯去了,成为几块四分五裂的布料。

  他的脸上糊满了血浆,要不是秦江淮看到了他那显眼的衣服…估计到现在都认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秦江淮平时看到这种都是冷眼旁观,直接骑着马儿绕道行走。

  可现在他看着被人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小乞丐,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仿佛一把利刃在缓缓的刺入他的心脏,随后又猛的拔出,再插入,再拔出,无限循环,没有终点。

  秦江淮到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一个词。

  心如刀绞。

  秦江淮看着身边那些眼中闪着贪婪的围观群众,嫌恶的瞪了他们一眼。

  他又看向那个刚才被他踹倒在一边的人。

  那个吃人肉的人他还在不停的嚼着嘴中塞进去的肉。

  生肉冒出来的血丝伴随着他的咀嚼动作,流到了嘴角边。

  他将嘴中的肉出完了,还意犹未尽得舔了舔嘴唇,一双浑浊的眼球骨碌地转着,时不时朝小乞丐那里看去,似乎是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再吃上那鲜甜的肉。

  看着他的样子,秦江淮心中泛起阵阵恶心来,胃内翻江倒海,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伴随着尸体的腐臭,难闻至极。

  悲哀。

  秦江淮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人吃人是悲哀,大周的统治也是悲哀。

  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这其中丧失了自己的人性,便是悲哀中的悲哀。

  “天下将太平。”秦江淮低头说了一句,便抱着小乞丐上了马,走了。

  只剩下那些围观群众,那些围观群众,看着那个吃人肉的人,吃的满嘴流油,真是羡慕嫉妒起来。

  纷纷朝他扑了过去,想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两块肉来。

  瞬间,整个城门外顿时变得慌乱不堪。

  按理说惯例来说现在是应该是官吏来做,可是乱世当中官员都没有,还有什么官吏呢?

  秦江淮回到了小乞丐的家。

  他认为人死了应该魂归故里。

  这对小乞丐来说,应该也算一种解脱吧。

  在这之前总要让他的爷爷再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秦江淮抱着小乞丐早已凉透的身躯,迈进了那破败的小屋。

  他刚进那间小屋,便被一个拐杖直愣愣的砸过来。

  秦江淮一偏头这才没有用拐杖砸在自己身上。

  还不等他开口,他便听到一个声苍老的声音:“你是谁?!你还杀了人?!”

  秦江淮顺着声音看过去,小乞丐的爷爷虽然已经病弱得不成样子了,但还是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声音状若洪钟,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气势上却没有因为这个而降低积分。

  老乞丐因为早年双目失明,听力、嗅觉早就练的出声入化,但是凭借这些,他就能判断秦江淮在哪里,干了些什么。

  秦江淮意识到他误会了些什么,连忙开口解释:“老人家,你误会了,还记得我吗?”

  老乞丐听到是秦江淮的声音,顿时松下戒备来,瘫软在了地上。

  后知后觉的,老乞丐才反应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他出声询问道:“那臭小子没和你回来吗?没了他,到还是清静。”

  秦江淮听着老乞丐说的话,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凉。

  看到老乞丐这幅样子,秦江淮难得的犹豫了。

  犹豫要不要将小乞丐的死告诉他。

  见秦江淮迟迟没有说话,老乞丐心中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他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到秦江淮面前。

  不等秦江淮反应过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声音。

  他声音中有些颤抖,干瘪的手也不自觉地都动起来:“小伙子,那孩子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秦江淮连忙将跪倒在地上的老乞丐搀扶起来。可老乞丐却想定在了地上一般,任凭他怎么搀扶,老乞丐都不肯起来。

  “小伙子你快告诉我吧,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不起来了,反正我这条贱民也不值多少钱……”

  听到老乞丐这么说,秦江淮踌躇了片刻,将背上的小乞丐尸体放在一边,难得有点结巴:

  “那孩子…他被人杀害了……”

  老乞丐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迎来的会是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他有些颤抖地站起身来,开始在四处摸索起来。

  突然,他摸到了一个水渍渍的东西。

  老乞丐的手一顿,声音瞬间苍老了二十岁,飘渺无边:“这是…他吗?”

  秦江淮看着老乞丐用带着老茧的手摸索着小乞丐的尸体,回答道:“是……”

  他准备好了面临老乞丐所有怒火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乞丐并没有怪罪他,甚至没有问他小乞丐是怎么死的。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用自己干瘪枯瘦的手摸着小乞丐的尸体。

  秦江淮像说些什么,可嘴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却仍然没有再说出些什么。

  “这不怪你,不用自责。”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江淮所想,老乞丐突然开口:“是这孩子命不好……”

  秦江淮很想反驳他,不是小乞丐的命不好,是这世道有错。

  可他的喉咙却像是灌了水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静静听着老乞丐的自言自语。

  “可惜了…这么小一个孩子,比我这个老头子走得都快……”老乞丐说着,脸色越加苍白几分:“希望…他下辈子,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吧……”

  9.28.29请假条

  请假请假!!!绝对不是因为我请假条还没用完想要偷懒(bushi)各位看官老爷放心,我已经在存下个月的稿了!下个月就能完结!│˶˙ᵕ˙˶)꜆伸手

  还有就是中秋节也放假一天不更新(●'◡'●)爱你们么么

  10.14

  身体不太舒服…致歉,各位看官老爷别等啦Orz

  爱你们●▽●

  10.20会晚一点更

  一定会更!!!就是时间会比较晚一点!!!爱你们么么 (づ ●M● )づ

  10.25

  最近要考试了有点忙(ㄒoㄒ)会晚一点更( ´ ▽ ` )ノ

  11月缓更通知~

  剧情发展的太慢了呜呜呜没想到完结不了,因为学业的问题以后可能会慢慢更,是会有结局的…

  读者老爷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

  粮店老板欲哭无泪,他现在就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是他失策了……

  秦江淮眼含笑意,朝粮店老板看去。

  粮店老板本就心情不好,现在看到秦江淮这个表情,像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心中刚冒出一个想法,就被秦江淮搭在剑柄上的手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公子,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呢?”粮店老板收回自己那眼神,开始朝秦江淮讲起道理来。

  不料秦江淮压根就没想过理他,直接将他晾在一旁,任凭他自说自话。

  方才那个小乞丐也跟着搬了几袋米,现在搬完了,便眼巴巴地凑到秦江淮面前,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搬完了?”秦江淮挑眉问道。

  小乞丐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秦江淮以为他是要酬劳,便和给前几人一样拿出银两来,递给他。

  见他迟迟不接,秦江淮颇为疑惑。

  “你不想要这个?”

  小乞丐又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些什么。

  他睁着大眼睛看着秦江淮,黑漆漆的眼中似乎盛满了星辰大海,熠熠生辉。

  虽然身上和脸上都脏乱不堪,但却没有让他失去童真。

  小乞丐试探性地碰了碰秦江淮的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堪堪握住他的手。

  秦江淮谈不上喜欢小孩子,但看着小乞丐的动作,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情来。

  就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几分:“那你想要什么?”

  似乎是过于拘谨,又或许是因为被人欺负得狠了,不敢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小乞丐听到秦江淮这么说时,眼睛亮了亮,摇了摇秦江淮的手,指着另一方。

  “还是个小哑巴?”秦江淮轻笑一声,顺着小乞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一旁被二人无视的粮店老板:“……”不是,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看向桌子上的几块碎黄金,却发现那几块碎黄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了去。

  粮店老板有几分崩溃,他烦躁地挠着自己的头,把头发弄得乱糟糟一片。

  他反复看着自己被搬空的粮仓,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有些神经质起来。

  见秦江淮和那个小乞丐打算走,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一把拦在两个人面前。

  “站住!把我的米还给我!”他声嘶力竭,精神状态有些堪忧,字字句句,如歌如血。

  秦江淮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拉着小乞丐往另一边走去。

  粮店老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自然是不复的,又一次挡在了秦江淮和小乞丐的面前。

  小乞丐似乎被粮店老板欺负过,他刚一挡住路,小乞丐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要不是身边还有秦江淮,秦江淮都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秦江淮抬眸,落给粮店老板个眼刀,眼神中分明写着:敢挡我的道,你还是头一个。

  粮店老板不可避免地怂了,但是在生命面前,他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钱。

  他瞪着秦江淮,露出那泛黄的牙齿,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椅上一下,看起来格外令人恶心。

  “今天你要么还钱,要么还粮,不然…你就别想带着那个小畜生离开这条街!”

  他话音刚落,秦江淮面前便出现了几个大汉。

  在粮食极度匮乏的现今,他们仍然养着一身膘,个个肥头大耳,一个顶别人两个。

  他们凶神恶煞地看着秦江淮,气势像是要把秦江淮生吞活剥了一般。

  看到这个情景,秦江淮倒是笑出了声。

  他掩唇低低笑出声,墨色长发被发箍高高束起,随着风飘飘扬。

  他一手握上剑柄,神情慵懒,声音散散:“若是我不呢?”

  秦江淮刚说完,面前几个大汉便开始活动颈骨,骨头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这可容不得你。”粮店老板说着,朝那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干掉秦江淮。

  不过是个公子哥,他就不信这人还能又什么真本事不成!

  在他这里,想吃霸王餐的人多了去了,他的店能开到现在,靠得就是面前几个壮汉。

  别看他们长得憨憨的,在收拾人这一方面他们可是实打实的“行家”。

  无他,唯手熟尔。

  秦江淮摩挲着剑柄,偏头和小乞丐说话:“你先在这呆着,小哑巴可别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上前一步,“唰”地一下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杀意。

  “像你这样的奸商,活在这世界上也只是浪费粮食。”秦江淮淡淡出声,将剑头一转,刺向最近一个朝他扑过来的人。

  一剑毙命。

  状如牛的人瞬间倒在地上,抽搐着吐着鲜血,不过片刻之后,便停止了踌躇。

  那些壮汉虽然为粮店老板做了多年的打手,什么名头没见过?

  但像秦江淮这样一剑就把人毙命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心中生出几分恐慌,但只是片刻,他们便立即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秦江淮。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

  粮店老板看到没有人上前,顿时怒了:“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上!今天谁杀了这个,我就给他加价!”

  这句话激起了打手们的斗志,他们都和粮店老板一样,一样的要钱不要命。

  一个壮汉首先上前,他从一边拿了把铁楸,直直朝着秦江淮冲过去。

  其他人见他上前,也纷纷找到自己称手的工具,随后便一起朝着秦江淮扑了上去。

  秦江淮瞬间被人从四面八方包围。

  不过,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如果此时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大概会发现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有意思。”秦江淮低声喃喃了一句。

  随后一脚踹到那个拿着铁楸过来的壮汉的胸口,将剑头一转,和他的铁锹对抗起来。

  那壮汉也不是吃素的,他被踹这一下,只是略微往后退了退,随后立即调整过来,拿着铁楸和秦江淮硬碰硬。

  其余人见秦江淮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个人身上,纷纷兴奋起来,从背后朝秦江淮刺出刀来。

  秦江淮心下一惊,赶忙四处寻找起小乞丐的身影来。

  不过,并没有发现些什么东西。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们,眼眸逐渐暗沉下来。

  他抬头朝宫城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只是一片朱红的宫墙。

  宫墙红如血,将王宫内外分离开来,让人窥探不到那王宫内的东西。

  秦江淮又看了一眼那群黑衣人脸颊边的刺青,眸中思绪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薄唇一抿,冷硬的唇角越发冰冷。抬脚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

  沈瑜躺在塌上,好看的眉眼间满是不耐。

  他看着芍药递过来的褐色的药物,不知可否地皱了皱眉。

  沈瑜向来不喜欢这些带着药味的东西。

  以前是,现在也是。

  “撤下去吧。”沈瑜单手扶着额头,声音中满是冷淡。

  他说完,可芍药却没有半分动作。

  “怎么?”沈瑜眉头轻挑,冷冷扫过芍药,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芍药见识过沈瑜的厉害,那日被他用匕首捅出来的伤口还在,现在听到沈瑜这么说,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随后她立即接话:“公子…这是秦王要求的……”

  芍药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甚至都快没声了。

  可惜,沈瑜的听力极好,饶是快没声了,他也听清了芍药说的是些什么。

  沈瑜闻言,垂下眸来,随后将药接了过来。

  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张,十指紧握着瓷碗,将散发着难闻的药味的中药一饮而尽。

  芍药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瑜就已经将药喝完了,把瓷碗递给她。

  浓郁的苦味在嘴里弥漫开来,顿时,整个口腔中都充满了中药味。

  从喝下药的那刻起,沈瑜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半分。

  见芍药迟迟没有将瓷碗接过去,他有些烦躁起来。

  但是因为嘴中都是厚重的中药味,所以沈瑜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伸手将碗随手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芍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去将瓷碗撤了下来。

  看到沈瑜紧皱的眉头,她像是想到什么般,从一旁拿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沈瑜。

  沈瑜虽然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

  看到沈瑜不解的神情,芍药赶忙有些慌张地解释起来:“这是秦王吩咐我准备的梨花膏。”

  沈瑜闻言,将牛皮纸拆开,果不其然,里面放着的是一块块方形的梨花膏。

  梨花膏如黄琉璃般,看起来格外耀眼。

  “说是怕公子你不喝药,特意让厨子去和京城街道最有名的街坊学的……”

  “听说当时还花费了不少心思呢!”

  “对了对了!秦王还叫我……”

  耳边芍药还在不时补充着,可沈瑜却再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脑海中只剩下方才芍药说的那句:他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少年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捻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梨花膏。

  说来也怪,他也不吃,只是呆呆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想来,知道自己不喜欢喝药的,便只有母亲…和他了吧?

  沈瑜有些恍惚,他上一次被人拿着糖来哄着吃药,还是在自己幼时发高烧,哭着闹着不肯喝药。

  他在高处坐得久了,看遍了人情冷暖,什么套近乎的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没见过?

  可,独独没有人给他在喝药之后递糖。

  也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不爱喝药的。

  也不是没有人知道,是根本没有人会花心思去这么观察一个人。

  更何况,他在那时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无牵无故,更没有什么强硬的后盾。

  直到后来,他步步高升,那些原本处处避着他,唯恐不及的那些人,却拼了命地凑上来,只是为了混个眼熟。

  人心,总是这样。

  身居高位,自己那些再小不过的弱处也该尽数收敛起来,留给外人的,便只有强硬的那一面。

  沈瑜也不知道自己盯着梨花膏看了多久。

  他只知道,那一次的梨花膏,很甜很甜。

  像是跨越了时光,弥补了他之前那没被浸润过的岁月。

  “秦王还准备了其他糕点,说是拿不定你喜欢哪种…便全都做了一遍。”

  芍药的声音将沈瑜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瑜思绪刚刚回笼,便听到芍药说的这句话。

  他下意识朝芍药那方向看去。

  芍药正在展示秦江淮准备的糕点。

  样式之多,虽糕点的数量少,但糕点的精致程度却和御膳房的糕点别无二样。

  可见是下足了功夫。

  沈瑜心下一暖,将手中的梨花膏细细用牛皮纸包好,下了塌,将它放入一众样式繁多的精致糕点之中。

  牛皮纸袋在一众精致包装的糕点中却显得有些特殊,似乎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瑜将每样糕点都打开看了一遍。

  ——蜜枣,挂花糕,桃花酥,梅花香饼……

  都是他爱吃的。

  沈瑜有些讶然,说是随意准备的,可这些,分明都是他爱吃的……

  少年好看的杏眼微眯,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不过片刻之后,少年仍旧没有半分头绪。

  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和秦江淮说过的……

  沈瑜并没有深究,方才因为喝了苦苦的中药的烦躁心情此刻也因为这一段插曲而变得平静下来,甚至,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甜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

  沈瑜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了。

  像听到秦江淮为自己前往京城那时,他的心跳便因为这件事而慢了半拍。

  又像现在,明明只是喝药之后的蜜饯糕点,便能在他波澜不惊的心底荡起层层波纹。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种反应在沈瑜之前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

  一定是刚恢复记忆,休息不够导致的……沈瑜想着,宽慰着自己。

  看到沈瑜这副模样,芍药眨了眨眼,尽管心中有满腹疑惑,却也只能嚼碎了重新咽回腹中。

  “那公子…这些蜜饯糕点要撤走吗?”

  芍药话音刚落,沈瑜便立即应了声:“不用了,暂且留在这里。”

  明明是和方才差不多的语气,可芍药竟然无端从中听出几分别的情感来。

  秦江淮回北荒了。

  也不怪沈瑜会知道,外边的小厮一得知这个消息便在府中疯了似的嚷嚷。

  几乎是片刻,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秦江淮回京了。

  沈瑜这几天也有好好喝药,秦江淮留给他的梨花膏也只吃下一点。

  前天他才让芍药放出自己醒了的消息。

  沈瑜本以为自己醒来后便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不用整日待在屋内。

  可府中人却以他还是位刚刚醒来的病患,而婉拒了他的“请求”。

  沈瑜纤细的手指拿着汤匙,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瓷碗中的药。

  不等他将药喝下去,房门便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沈瑜以为是芍药又来催自己喝药,便应付地喝了几口,随后将瓷碗放在一边。

  捻起一块梨花膏含如口中,含糊不清地开口:“药已经喝完了,你撤下去吧。”

  没听到有人应声,沈瑜只感觉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刚一回头,便对上秦江淮那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脸上满是疲惫,眼睛中血丝遍布,胡子拉碴,全然不想之前那将自己梳理的井井有条的秦江淮。

  但沈瑜可以肯定,秦江淮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那双遍布血丝麻木的眼神中出现了几丝光亮。

  为了不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沈瑜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之前的样子柔柔开口:“夫…君你回来了?”

  秦江淮看着面前的人,有些颤抖。

  这些天的奔波劳苦,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紧紧将沈瑜揽入怀中,头抵在沈瑜颈窝处,感受着沈瑜的气息。

  沈瑜感受着秦江淮揽住自己那微微颤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犹豫片刻,才回抱了秦江淮。

  一时间两人竟没谁开口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秦江淮将沈瑜抱得紧紧的,沈瑜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只好出声:“夫君…你勒到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瑜的声音变得有些矫作起来,他自己出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听到沈瑜这么说,秦江淮顿时送了手中的力气,但却并没有放开沈瑜,依旧靠在他的脖颈间。

  他将自己整个人半搭在了沈瑜身上,头埋在沈瑜身上,不肯出来。

  沈瑜看着秦江淮这个样子,有些无奈,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沈瑜竟然伸出手摸了摸秦江淮的头发。

  软软的,手感极好。

  秦江淮被沈瑜摸了,也只是哼哼唧唧,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沈瑜一时间没有听清,开口道:“嗯?”

  秦江淮终于将头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沈瑜,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鱼鱼要怎么摸就怎么摸。”

  沈瑜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愣,便又听到秦江淮继续补充:“毕竟我整个人都是鱼鱼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沈瑜吓了一跳。

  他原本还搭在秦江淮头上的手立即像触了电一样收了回来,有些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双手不停的攥着衣袖。

  沈瑜张了张嘴又闭了上,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他连忙转移开话题:“夫…君你是多久没休息了?”都憔悴成这样了。

  要是现在有人进来,看到他们两个,定然会问秦江淮生了几天的病,气色这么不好。

  听到沈瑜在关心自己,秦江淮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暖暖的。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开口道:“没事的,只要是为了鱼鱼,就都值了。”

  又是这样。

  沈瑜想着,思绪如潮,随口闻到:“那夫君在京城可有遇到什么难事吗?”

  秦江淮听到这句话,脸色猛得一变,心中泛起阵阵恶心,让他想到几天前在城墙旁边看到的情景。

  尽管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一会儿就把脸色掩盖了下去。

  秦江淮的脸色依旧如常,只是声音带来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鱼鱼别担心了。你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比鱼鱼身体更重要的事了。”

  沈瑜低低地嗯了声,他方才分明看到了秦江淮那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

  “夫君也要好好休息。”

  沈瑜说完这句话,似乎是觉得不够提现出关心,又学着秦江淮的样子开口:“不然夫君受累,我也会担心的。”

  沈瑜在心里狠狠的啐了自己一口。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嗲的话?

  向来都只有别人对自己这么说,头一回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到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秦江淮点了点头,见沈瑜低着头,便很快地在他的额头前亲了一口。

  随后嘱咐了沈瑜几句便出了房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沈瑜还没有意识到些什么,秦江淮人就已经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秦江淮亲过的额头,耳尖十分不争气的染上几分红意。

  秦江淮…刚刚是亲了自己吗……

  沈瑜呆呆地想着,手一直摸着额头的位置,有些恍惚。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他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毕竟夫之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恢复了记忆,之前和现在的东西已经是完全两码事。

  更何况,沈瑜在这之前还说服了自己那段失忆的日子只是和秦江淮逢场作戏。

  可就是这逢场作戏,现在就只是因为一个轻轻的吻,他的心跳便已经快地不像话。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应该红得不成样子,甚至连耳尖都红透了。

  外边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

  沈瑜这才将手放下,轻咳了两声才开始说话:“有事吗?”

  外面响起芍药的声音:“公子,我来撤药。”

  得到沈瑜肯定的回答后,芍药才进了门。

  刚进门便看到了沈瑜那脸上异于常态的绯红,以及那早已红透了的耳尖。

  芍药惊讶出声,声音一时间有些大:“公子!你发烧了?!”

  听到她突然大声开口,沈瑜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回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