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又变了。
朝中腐败更甚，秦均舒一味沉迷于美酒佳人，罔顾人伦，丝毫不顾及沦于困苦之中的人们。
因为秦均舒日日挥金如土，荒淫无度，国库空虚。
要想重新使国库充盈，现下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增加赋税。
近年来灾荒不断，收成甚少。加重赋税，根本负担不起。
皇宫内夜夜笙歌，可皇城之外的百姓早就揭不开锅了。
不过…秦均舒却似乎对这些毫不知情，在皇城内，还在谋划着另一轮新潮。
皇宫内，大殿上。
“陛下令群僧迎到佛骨于大周境内，御楼以观之，让所有的寺庙交相迎接并且供养①。可有相卿异议？”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内回荡着，却迟迟没有人开口。
见没有人开口，太监又扯着嗓子开口：“如没异议，那便——”
他话刚说道一半，便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循着声音看过去，李清昀一身官服，手中拿着朝笏，眼中是化不开的忧郁。
他上前一步，朝秦均舒弯着腰，将朝笏抵在自己面前：“陛下，此事还欠考虑。”
秦均舒坐在龙椅之上，一手百无聊赖地撑着自己，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精美的龙。
听到李清昀的话，他将手收回，直起身子来，冕旒上用上好的玉做成的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
秦均舒抬眼看向站在朝堂中间的李清昀，面上虽波澜不惊，但眼中却翻涌着数不清的情绪。
其他的官员们都低着头，发觉到秦均舒的变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底里替李清昀捏了一把冷汗。
现如今，朝堂上学谁人不知他李清昀是圣上面前的“新宠”。
但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请佛骨这件事说好听点是与众臣商议得出的，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早就内定好了的。
与众臣“商议”，也不过只是通知罢了。
不是他们不想反驳，是他们见过秦均舒的残暴，不想就此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几日前，有位卫国将领，只是说了句秦均舒不爱听的话，便立即被他当场一剑刺死。
变卦快到其他官员都没能反应过来替他求情。
随后，一纸令下，那世代从武卫国的武将世家，在短短一日之间，尽数覆灭。
“李爱卿说说有何不妥？”秦均舒声音散漫，神情随意，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清昀，似是要将他看穿般。
李清昀垂着眸，薄唇紧抿。
他早便听闻秦均舒要将佛骨请入京中供奉，本以为只是玩笑话，谁成想现如今竟然成了真。
现下民生惨淡，还要修建精美的楼阁来供奉佛骨…实属荒诞。
李清昀一向勤俭，即使是秦均舒曾多次赏赐过他，他也并没有因此而为自己的衣食住行增加半点。
至于这些钱财，全都流入了北荒修建河堤的事业之中。
他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论佛骨》从怀中拿了出来，跪倒在地，朝龙椅上的人叩首。
可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甚至更为坚定：“臣认为，将佛骨请入大周，请入京，本身就是件异事。”
“臣对此事的见解，都写在批奏之上。”李清昀双手呈着自己的奏折，心中是止不住的悲凉。
秦均舒已经荒废朝政到了不批奏折的地步，若不至此，他也决然不会在此刻呈上自己的《论佛骨》。
秦均舒颇为意外地看向跪着笔直的人，朝一旁的太监示意，示意他将李清昀的批奏呈上来。
不多时，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批奏便被呈到了秦均舒面前。
木棕色的批奏之上，赫然用墨写着几个苍劲的字——论佛骨对我朝影响。
一如李清昀的人般，洒脱而又坚不可摧。
秦均舒接过批奏，随口朝地上的人开口：“李爱卿请起。”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清昀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仍然笔直地跪在地上，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半分。
看到李清昀这样，秦均舒暴戾的情绪也被激起了几分，手中的批奏也变得惹眼起来。
他冷哼一声，身上的帝王之气不怒自威，声音冷淡，如同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既然李爱卿这么喜欢跪着，那便以后上朝都跪着吧。”
李清昀这一次没有再沉默，而是哑着嗓音，低低地应了句：“谢陛下赏赐。”
秦均舒翻开批奏的手一顿，心中刚刚压下去的几分怒意又有了冒出的征兆。
他在心中嗤笑了声，李清昀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讽刺自己吗？
呵。
谢陛下赏赐？
秦均舒想着，烦躁地往下看批奏。
站在秦均舒身边的太监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一边瞥了一眼。
不巧，恰恰对上了秦均舒那张如黑炭般黑的脸。他一激灵，连忙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站在一边，小差也不敢开了，生怕这位君一生气连着自己也得遭殃。
“啪——”
静谧的大殿内发出一声巨响，众人皆惊，闻声抬头，看到了秦均舒那差到极点的脸色后，又十分默契地低下了头。
他们看了看跪在朝堂中间的人，纷纷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起李清昀，他们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不为别的，就凭他的学识，见识，便已经是常人难以匹及的了。
甚至可以说，李清昀的本事，在大周境内，再难找出第二个与之相对的人。
更何况，这人的为人和胆识，还是万里挑一的。
大周啊，又要损失一位人才了吗？
众位大臣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
论谁，在死亡面前，都是自私的。更不必说还有可能连累与自己相交的人，甚至亲人。
李清昀面对对自己直直扔过来的批奏，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自己跪的姿势都没有因此而变化半分。
似乎，他早就料到了秦均舒的反应一样般。
看到李清昀仍然面色淡淡，秦均舒心中的怒火顿时倾泻而出：“李爱卿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