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婉微微惊讶地半张开唇,似乎并没有想到大阿哥会这般直白作为。
乾隆给她送命题,陈静婉自然得接着。她虽然不愿做大阿哥的额娘,但也不能表现得对皇嗣没有半分感情:“臣妾惶恐,大阿哥也不曾告诉臣妾他有这心思,这些日子他虽然偶尔来看望臣妾,却也并没有对臣妾表现出过什么别的想法,臣妾实在茫然不知。“
乾隆淡淡:“这么一看,倒是大阿哥失礼了。”
陈静婉摇了摇头:“大阿哥有孝心是好事,只是臣妾身体不好,还请陛下另择其他姐妹吧。”
乾隆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大阿哥的心思自选福晋那天起就昭然若揭,他想拜婉妃做他的额娘,乾隆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
至于婉妃的回复,乾隆并没有什么意外。他确实宠幸婉妃,也但对方也从没有恃宠而骄,这么多年反倒是依旧维持本心,在这言中实属难得。
因此乾隆也就顺势下坡:“既然你这般心思,朕也就不勉强了。你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可请太医瞧过了?“
陈静婉粲然一笑:“不过是秋日困乏,没什么大事的。”
听罢,乾隆也不多说什么:“那就好,你多注意着些,天气渐凉。”
………
把老板送走后,陈静婉觉得小腿有些酸痛,便唤了画船来,为她捶腿按摩。
别看画船个子小,手劲儿却很大。她按压在穴位上,不多时就能让陈静婉舒坦放松。
一直到皇帝消失地没影儿了,她才懂规矩地低声问:“主儿为何不答应了大阿哥,有个子嗣傍身
总是好的。”
陈静婉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垂眸道:“你觉得陛下对大阿哥如何?“
“陛下是慈父,奴婢听说言里什么好的都紧着撷芳殿来,对阿哥们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要说最陛下最喜欢的,那还是皇后娘娘的二阿哥了。”画船回答道。
“在这后言里,本言从来都不争什么。”陈静婉并没有再继续画船刚刚的话题,“可大阿哥却惦
记着他现在不该惦记的东西。“
聪明的人只要陈静婉点到即止,画船也瞬间明白了主子所言。她惴惴不安地放轻了些力道:“主儿,那这段时间大阿哥总是来拜见您,陛下会不会对您也………”
“他没有。”陈静婉向着她绽出温和的笑,“你且看吧,之后大阿哥应该就不会来了。”
事情果然如陈静婉所料。
在她明着拒绝大阿哥之后,他就只再前来拜见过陈静婉一次。陈静婉该接待他的时候自然接待他,他不来她也更不去想,反而觉得少了不必要的社交实在舒坦。
不过就算这段时日陈静婉与大阿哥走得近,若瑗和永琏也并没有因此就与她疏远。
在听闻了大阿哥的“利用不成”之后,若璟还特意恨恨地跑到陈静婉这里来安慰她:“婉娘娘不要因为大哥伤心,你还有若婉和我呢!我们俩以后天天陪着你!”
陈静婉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我并不难过的。”
若璟关切,却又觉得她的心思太怪异,只能不自在地摸着袖口上的绣花:“大哥最开始对婉娘娘好是有目的的!他被皇阿玛驳回了请求,就不对婉娘娘好了..….可是婉娘娘对他也很好,婉娘娘的好心都被大哥糟踢了!还好婉娘娘拒绝了他,要不然大哥将来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不孝顺的事呢!”
陈静婉如何不懂若璟的意思,她年纪虽小,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也总会知道言中的风云。她能为陈静婉着想陈静婉已经感动,又怎么会再多言半分?
因此陈静婉笑吟吟望着她:“这都能看出来,我们小若璟还是很聪明的嘛!”
若璟扭捏:“可皇阿玛天天说我笨,还说他给我桃额驸挑得累死了,生怕我出嫁之后被欺负。“
“那是陛下心疼你。”陈静婉郑重说,“说明你在陛下心里还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
若瑗“嗯嗯”点头,抱着陈静婉的手又说了好些话,还端出她带来的糕点请陈静婉品尝。
“婉娘娘,这是皇额娘言里一个新来的小言女做的,我和若婉都觉得好吃,就想着给您送来也尝尝。”
若璟刚将白玉碟子放到她面前,陈静婉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奶香。
碟子里装着一盘裱成白色莲花的奶皮酥,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看起来像驴打滚一样的糍粑糕。陈静婉两种各尝了一块,奶皮酥里浓郁的奶香混着绿茶的口感,绵长而细密;糍粑糕则是夹心的,里面装着草原上常见的沙棘果和山楂的混合浆液,吃起来酸酸甜甜,不愧为富察皇后言中的美食。
陈静婉称赞道:“确实好吃。”
“是吧是吧!”若璟美滋滋,“前些日子舅舅来拜见皇额娘,他也说好吃。”
“傅恒侍卫吗?”陈静婉灵敏地捕捉到若璟对话中的新人物。
“是呀是呀。”若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陈静婉嘿嘿直笑,“皇额娘前些日子还说呢,舅舅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成家,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若璟当场就对陈静婉表演了富察皇后和傅恒侍卫的场景,陈静婉能想到皇后娘娘苦口婆心地劝慰样子,心里暗笑。
“……然后舅舅就岔开话题说皇额娘言里的点心好吃。”若璟嘟嚷,“不过就是很好吃,没想到桑枝还挺会做的....
“…….你说这糕点是谁做的?“陈静婉原本只当做富察傅恒的黑历史听听,这么一品竟然咂摸出点别样的瓜来,“魏桑枝么?“
“是呀是呀。”若璟答。
陈静婉顿时恍然大悟:如果她没猜错,小令同学或许是为了富察傅恒?她问出声:“那傅恒侍卫知道是她做的吗?“
“知道呀!“若璟点点头,“皇额娘当时说,既然舅舅喜欢,就让他带点回去夜里休息的时候用,奥舅没答应,反而问起是谁做的,然后皇额娘就把桑枝叫来了。”
“然后呢?“陈静婉很好奇。
“桑枝领了赏就下去了。“若璟觉得婉娘娘对这件事好像有超乎寻常的兴趣,“然后就没有
了。"
果然才子佳人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话本里编造的,陈静婉如是想。两个人差距太大,也就不会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了。
陈静婉一阵唏嘘。
不过更让陈静婉唏嘘的是,这一日草原上竟下起了难得的大雨。
倾盆的大雨缠绕着水汽,映得整个天空都是灰蓝色的朦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大帐上,声音与在紫禁城里不同,浇得好一阵意乱。那瓢泼的雨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才小了些,陈静婉就趁这个功夫派人送了若璟回去。裹挟着土壤与草麦湿气的雨点儿飞溅,冲淡了陈静婉屋内的淡淡檀香。
天色暗的很快,陈静婉用了晚膳,不知怎地突然困得出奇。
她早早地上床休息,陷进柔软的、用各色动物皮毛铺成的床榻间,几乎是一瞬就陷入了梦境。
再睁开眼,她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魏桑枝,陈静婉就知道她这是入梦了。
陈静婉看见了火树银花的夜晚,以及络绎不绝的人流。
看起来像是庙会。
小小的魏桑枝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陈静婉跟上她,发现她逆着人群,被裹挟在拥挤的人流里,一个人固执地往反方向跑去。
这时候的魏桑枝也就仅仅七八岁的年纪,这大晚上的怎么就一个人…是和家人走散了么?
陈静婉不由得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古代的治安环境可没有现代好,小孩子失踪了更是难寻,陈静婉虽然跟在她身后,却并不能对她的行为进行干涉和影响。
就在陈静婉正担忧之时,小魏桑枝一个趔粗,因为奔跑踩到裙摆而跌倒。这一跌倒不当紧,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人群突然侧目而视,想瞧瞧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如此不守规矩地就一人出了门。
魏桑枝的周围一瞬安静下来。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用手抹了一把已经沾上了灰尘的脸,顾不得衣服上的脏乱,清澈如星一般的眸子垂下,似乎只想快速离开这里。
她站起来,跑得向反方向跑得更快了一些,好似身后有人追赶一般。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她这一摔,还真的引起了周围不怀好意之人的注意。陈静婉看到原本在一旁酒肆吃酒的壮汉里,有两位的目光一直钉在桑枝的身上。在观察完她身旁没有任何人跟随后,两个人则起身付了酒钱,慢慢地向魏桑枝摸了过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跟在小魏桑枝不远的位置,不足以跟丢,也不足以让她注意到。
陈静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魏桑枝也渐渐远离了庙会街区的中心,越往后走,前来赶集逛街的人就越少,光线也越发昏暗。声音渐渐消弭,前方高低错落的胡同宅院外并没有太多光亮,陈静婉顿觉若她是那俩醉汉,此处
确实是很好的为非作歹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那俩人感知到周围逐渐没有人群的时候,他们跟上魏桑枝的脚步就更快了些。
就在这时,魏桑枝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地靠近。她猛然转过头,正对上其中一人的目光。那人虎背熊腰瞠目而视,脸上的刀疤与阴狠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吞噬。
她走一步,那人就跟上来两步。小魏桑枝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两人就是冲着她而来。
陈静婉看在一旁,心急如焚地喊出“快跑”。一旁的魏桑枝好似听见了陈静婉这句,连忙提着裙摆向另一处跑去。
然,她所选的虽然是盲道,但却不是热闹的所在。人群都聚集在热闹的庙会中心,此处是寂静所
在。
魏桑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却并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她不甘心。
就算陈静婉知道未来的魏桑枝能够安然无恙的进宫,但此事的她还是被紧张的环境氛围影响,下意识地挡在了魏桑枝与歹徒中间。她紧张地将手指扣进掌心,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吁▁▁"
直到被不远处的马蹄声惊扰了思绪,陈静婉才回过神来。
她同魏桑枝一样,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衣着华贵的少年,以及...
她可能活下去的希望!
魏桑枝几乎只愣了一瞬的功夫,就硬着头皮撞向了那少年的马蹄。少年扯住缰绳夹紧马肚的动作一气呵成,被束缚住的白马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划破黑夜的长嘶。
“公子救我!”魏桑枝根本不顾马蹄是否会踩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只无力地跪在那处惊呼出声。少年勒着骏马让它后腿两步,皱着眉看向前方衣着简单的少女,余光则落在了快要靠近她的两个
醉汉身上。
他瞬间就明白了。
少年翻身下马挡在了魏桑枝身前,“你先起来。”
迎着微弱的光线,陈静婉这才看清楚这位少年的脸——剑眉星目、面容冷峻,不是那富察家的小少爷傅恒还能是谁?
他手握着马鞭,半抬起手臂,护住魏桑枝的动作流畅而坦荡,如鹰一般的目光看向那俩作奸犯科之人,挺直了脊梁没有半分退让。
他们其中一人“呸”了一声,双手拳头紧握,还来回活动了一下筋骨:“老子劝你别他妈的多管
闲事。“
他的话音落下,富察傅恒却并没有半分退缩。他并没回答这两人的话,但凝视着他们的目光却如霎时冷了下来,如冰冻三尺一般。
他又向前一步,侧过脸看向魏桑枝:“你到我的马旁边去。”
不逞之徒意识到自己被这样一个看起来文弱书生一般的病少爷无视,简直是怒火中烧!不等二度放话,两人便迎了上来,一人对着魏桑枝直冲而去,另一人则一拳捶向富察傅恒的面门,想要让他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陈静婉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一场碾压性的对抗。
醉汉跃起时确实如肉山压倒,但富察傅恒没有半分恐慌,他只使了两招,就抽得想要靠近他的那人倒地不起。至于另一个要去抓魏桑枝的,傅恒手里的鞭子好似听话的弯刀,它几乎一瞬间缠绕在对方的腰间,只一使力的功夫,傅恒就将他甩起,再狠狠地砸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
魏桑枝看呆了。
陈静婉也看呆了。
傅恒这时候不过十之二三的年纪,武功技术已经恐怖如斯了吗?
奸贼失去了作恶的本事,富察傅恒走到魏桑枝的身边,“你家里人呢?”
“走……走散了。”魏桑枝干巴巴地说,“我,我知道家里的路,我可以自己回去,谢谢哥
哥。"
虽说富察傅恒帮了她,但她的防备心还是很重,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半分。富察傅恒靠近她,她便后退半步,一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能听到对方说话声音的距离,也方便她之后逃脱。
“你是哪家的姑娘?”富察傅恒又问,“我送你回去。”
魏桑枝翕地抬眼看他,嗫嚅着却没出声。
“这是富察家的腰牌,我父亲是察哈尔总管,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跟我回庙会,那里自然有人能证明我的身份。庙会人多,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富察傅恒解下腰牌,语气里没有半分不耐。
魏桑枝捏着皱乱的衣服,左右瞟了好几眼,也再没有任何过往的人流。她讷讷了几声,富察傅恒也没催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一般对他道:“我想回庙会。”
“好。”富察傅恒拍拍手,他的马就乖乖地听话向前,“你跟着我。”
然后陈静婉就看见魏桑枝跟在了富察傅恒身后,两人不算并肩,反而隔了较远的距离,但傅恒却一直很关注两人的周围,也并没有对魏桑枝的举动有任何的不满。
他带着魏桑枝去见了一同出来的家生奴才。确认了他的身份后,魏桑枝才微微放下心来。
为了帮魏桑枝,富察傅恒专门拿了银子叫小厮找了一个女人跟在魏桑枝身边,问清楚她家的位置后,几人才重新上路。
相比较富察氏这种光耀门楣的大户,魏桑枝的家不过是在来往曲折的胡同四合院里。
一路上,富察傅恒的话很少。他只将魏桑枝送到了她家的巷子口,然后命那租来的婆子将她送回家门,之后再让她回来复命领钱。
最后分别,魏桑枝感激地回过头来再次谢了他。富察傅恒只淡淡“嗯”了声,并没有再说别的
话。
陈静婉看着魏桑枝回到家才放心。
她又跟着婆子回到巷口,正听闻小厮对着傅恒发牢骚:“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回去老爷
就该生气了!”
富察傅恒并没有说什么,只问了婆子是否将那女孩送到,确认之后,才放她离开。
再之后,他让小厮去敲魏桑枝家的门,问他家的女儿回家了没。
小厮得到了魏家奴才的一阵痛骂以及差点殴打赶走之后,富察傅恒终于确定了那少女的确回了家,也就放心地领着小厮走了。
围观完全程的陈静婉:富察傅恒这做事还挺妥帖的嘛!既保护了魏桑枝的清白,又彻底消除了她被暗害的可能。
只不过,他的小厮真的好惨好好笑!
画面结束在两人消失在巷口的瞬间。
陈静婉也终于知道了魏桑枝心思的来源。
原来傅恒大人和令妃娘娘真的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
还是英雄救美的那种!
只可惜现在看来美人有意英雄无心,这注定是魏桑枝单方面的暗恋罢了。陈静婉想,如果按照话本小说的剧情,两人这般天降机缘,小魏同学的真命天子怎么也该是富察傅恒,哪还轮得到章总什么事?
不过……
陈静婉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刺激的问题——所以小魏同学进阶成小令同学是因为什么?——她心有所属、还是年少有缘,甚至说不定可能是因此对傅恒一见倾心,按理说有这么一个惊天对比,小魏同学应该不大愿意给章总这个老男人做妾吧?
但……命运的齿轮不仅让她做了乾隆的魏贵人,更是一路打怪升级到了令皇贵妃的地位。陈静婉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未来的魏桑枝放弃了这刻骨铭心的初恋,转而变成盛宠在握的妃嫔呢?
陈静婉:很狗血,但我爱看_(: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