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抬手让传话的小太监立刻将此消息禀告给皇上。

  陈静婉捋了一下新做的衣衫料子,就听富察皇后对众新人道:“该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各小主儿点头称是,皇后娘娘低头嘱咐了一旁的大盲女茯苓几句,就带着新人们先去太后那了。

  陈静婉下班,同纯妃和娴妃一起回宫。

  纯妃也觉得疑惑:“不是说高家还送了人进言照顾,怎么贵妃的病又重了?“

  陈静婉心想,正是因为高家送了新人进官,才给了贵妃不得不早逝的理由。

  庶妹是入宫侍疾的,自然没有侍疾到一半贵妃还没出什么大事就被皇上封为妃嫔的做法,传出去陛下的名声还要不要?那当然是等着贵妃真的快不行了,要么让贵妃亲口说妹妹在宫里劳素如此,求陛下给一个名分;要么就是贵妃逝世后陛下感念庶妹的侍疾功劳,册封她一个位份延续贵妃家族的荣光——毕竟皇上还得重用一段时间的高家,对外也只能这么说了。

  因此陈静婉只道:“兴许是倒春寒,这天气忽冷忽热的,骤然又病了吧。”

  纯妃叹了一声:“妹妹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本宫得去撷芳殿一趟,倒春寒的厉害,也不知道三阿哥的衣服够不够,本言要去给三阿哥送些新做好的衣服,他又长高了许多,之前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纯妃当即向娴妃与陈静婉告辞,之后陈静婉便和娴妃顺路同走了。

  “妹妹觉得陆常在如何?”娴妃很少主动开口,但这次却是她先。

  陈静婉本来正想找点话题跟娴妃聊聊,被这么一说,当即回她:“陆常在教养极好,相貌也可

  人,自然是让人喜欢的。”

  “妹妹对陆常在的评价还挺高。”娴妃笑。翊坤宫离皇后的长春宫很近,很快就到了娴妃住所,娴妃却并没有要回官的意思,反而主动问陈静婉:“本言想去御花园走走,妹妹要与本官同去吗?“

  陈静婉想着要帮偷嫔搬宫,就出言婉拒了:“谢谢姐姐邀请,但我实在是有事抽不开身。”

  娴妃表示理解,就自己去了。

  陈静婉很快回到了言里。

  愉嫔出月子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出了月子,五阿哥也就要被抱去撷芳殿照顾了,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会陪着五阿哥,摇一摇他的小木床。

  这一个月的时间,五阿哥没长大多少,不过睁开的眼睛又大又亮,看向陈静婉的时候笑眯眯的,注意力还很容易被陈静婉手里的拨浪鼓吸引过去。

  除了波浪鼓之外陈静婉还给五阿哥准备了手摇的沙筒和手摇铃,只不过手摇铃不太能吸引他的注意,反倒是小梨花十分喜爱。

  小梨花当然也对永和宫的两位新人很好奇。偷嫔生产之后,陈静婉就让宋福舟捉了小梨花每隔十天洗一次澡,免得它偷摸跑到愉嫔宫里时带了灰尘病菌。

  不过小梨花也挺通人性的,它会偷偷摸摸站在高处看永琪“咿咿呀呀”的模样,似乎在想这个新来的铲屎官怎么和它一样要被两脚曾伺候着喂食,是不是还会影响它的地位.….但对人类充满好奇的小猫很快就厌倦了永琪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十一个时辰都在睡觉的模样,于是它高做地转身,去了正对面陆常在那儿。

  陆常在不怎么怕猫,甚至还挺喜欢去拍小梨花的屁股,所以小梨花对她的伺候还是很满意的,它时常会叼着小鱼干躺在陆常在殿前晒太阳,看到陆常在出来,就凑上去让她摸两把,舒服了再躺下眯着眼呼噜。

  陈静婉一边陪着愉嫔逗五阿哥玩,一边让春水帮忙看着愉嫔还有什么要搬去延禧言的。

  延禧宫和永和宫挨着,也是两人曾经的居所,愉嫔对其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主殿是乾隆命人重新装修过的,相比较原先要精致的多。愉嫔不缺钱,内务府自然会送上好的文玩摆件来装点整言,就连一向偏寒的地龙都重新改造了,争取让热量多传来一些。

  当然,培训好的新入言的小官女也重新分给了愉嫔几位。陈静婉帮她把一切准备好,只等她身子好些便能搬家了。

  两人正聊着呢,宋福舟回来向陈静婉禀告说,陛下听闻贵妃快不行了时没有任何回应,现在太医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贵妃久病不愈本来就是皇上的要求,如今马上就要如陛下所愿,他自然全当看不见。贵妃做了谋害皇嗣的事情,陛下帮她遮掩还给她留有身后名份已经算是仁慈。不过高家人贪腐严重,恐怕这身后名估计也就只能保留区区几年了。

  一想到这,陈静婉心里还算痛快。

  又过了一天,富察皇后召集了纯妃、娴妃和陈静婉,说是要去看看贵妃。

  富察皇后都这样发话了,陈静婉自然听从。她与娴妃一同进入钟粹宫,刚入宫便闻到了浓郁的药

  香。

  昔日里后宫最美的贵妃娘娘如今形如枯槁地躺在床上,卧房之外的地上满是碎裂破损的瓷器,痕迹和洒落的汤药还很新鲜,明显是刚打翻的。

  她的庶妹高氏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身上的绣花缎衣衫氲一片湿意。

  她看到富察皇后和众妃,如看到救兵一般:“请各位娘娘安,姐姐她还是不愿吃药,太医说这药是安神的,姐姐夜里总睡不好..….

  “你先下去换身衣裳吧。“富察皇后终究心软。

  高氏庶妹退了下去,富察皇后便询问太医贵妃近日的情况。

  陈静婉在坐着,猜或许是富察皇后不想一个人来落人口实,才把她们三个都叫上。

  太医的回答滴水不漏,就说贵妃娘娘是的病症是因为近来的气候、饮食,以及贵妃实在是不遵循医嘱用药导致的。众妃嫔的皆在,那么多双耳朵听着,也算是印证了贵妃确实不行了的事实。

  哪怕是这种情况下,贵妃还是挣扎着起了身,丝毫不服软地恶狠狠扫过在场众人,甚至连问安都

  没有:“本宫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的!”

  她眼见着被端上来的汤药,一把拂在地上:“谁都别想取代本宫的位置,只要本宫还活着一天,那个贱婢生的就不可能入宫,本宫一定会熬到她早死的那一天!“

  宫里本就忌讳说这些“生”“死”之类的话,富察皇后见高贵妃这一副疯癫样子:“贵妃慎

  言。"

  “本宫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高斌那个贱,畜把主意都打到本宫身上来了。还有你们这些,一个个虚伪的要死,将来不也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呵,反正到了下面,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尤其是你。”贵妃突然伸出手,指向了娴妃的方向,“贱婢,都是你害我!”

  陈静婉顿时愣住,她转过头看了眼身侧的娴妃,却见她气定神闲,并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

  贵妃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指着娴妃仍不过瘾,又转向陈静婉:“还有你!”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莫非是疯了吧,怎么敢宫中如此诅咒!臣妾听了真是觉得可怕!”反倒是一旁的纯妃被贵妃的话语吓得不轻,什么仇不仇怨不怨的,难道要她到下面去了还不得安生?

  富察皇后也不愿再久待,来探望贵妃无非是太后要求。如今事情做完,史书笔墨有了依据,她也不愿再与她交谈。

  她挥手招了太医和伺候的宫嬷来,让宫嬷好好盯着贵妃,便带着陈静婉她们离开。

  迈出了钟粹宫的大门,陈静婉还能听见宫中无尽的谩骂声,以及贵妃愤怒的咆哮。

  若是贵妃再不懂得闭嘴,恐怕真的要和金氏一样被赐一杯毒酒了断了。

  然而事情和陈静婉想的一样。

  三月十六,愉嫔搬去永和宫的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说高氏庶人殁了。

  陈静婉此时正在永和宫和愉嫔一起用乔迁新宴。愉嫔点了陈静婉最爱的鸳鸯锅子,还有好几种蒙古的特色美食,诚邀同样来自江南的陆常在品尝做客。

  三人用的正欢时,画船听闻宋福舟的消息,便敢来与陈静婉同说:曾经的贵妃娘娘,现在的庶人高氏残害手足,导致其麻妹不治而亡。陛下闻此震怒,于是降了她的位份贬为庶人,贵妃也就在这道被贬黜的圣旨里撒手人寰,彻底没了。

  “皇帝感念小高氏侍疾有功,赏了高家一些安葬的费用,并不许任何人给庶人高氏收尸。现在恐怕已经运出紫禁城了.”

  画船的话音落下,三人皆是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或许高氏不是自然病逝,但小高氏的死亡确实是人为导致。

  陈静婉一时间实在是可怜她那位年纪极小的妹妹,就这样成了家族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但是逝者已逝,陈静婉也并不能多做些什么。她夹了两片涮羊肉,最终还是没有太多胃口。

  纯妃说贵妃疯了,或许贵妃是真的疯了。草菅人命的后果贵妃不会不知,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想得还是不让家族里的任何人得偿所愿。

  小高氏丧命,高家应当也不会再送第三个人入宫。就算高家想,陛下也不会再同意,毕竟他将来要彻底铲除高家,肯定不会让后宫有什么可以传递消息的人在他枕边安睡。

  至于贵妃这疯了一样的行为,陈静婉也不知应该作何评价。

  只能说是彻彻底底的因果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