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婉在收到富察皇后邀约赏荷消息的时,脑海里一时间竟然生出“终于还是来了”的想法。

  揆常在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原先她就孕反地厉吉,按照春水的说法,两到三个月的时候会更严重,想来这次想要陷害她的人还真是挑准了一个好时候。

  不过好在陈静婉也算是提前知道了她们这些人的计划。前些日子让内务府做好的猫窝已经到了,陈静婉给猫窝里装了绵软的垫子,又放了些猫粮玩具,就让宋福舟趁着夜色将小梨花送去了海贵人屋里。

  小梨花和海贵人熟得很,换了新家也并没有一般猫的那种应激。它只抬起鼻子嗅了嗅海贵人,又慢吞吞走过去嗅了嗅海贵人的床榻,就规规矩矩缩到床榻的最里侧,盘成一个饼饼睡了。

  第二天一早,海贵人将猫交给莫忠,让他妥善看管后,就同陈静婉一起赴了宴。

  这已经是陈静婉在清宫里度过的第二个端午节,不过端午节之后她就可以收拾包袱奔赴木兰围场

  啦!

  今年的荷花比之前开得早了许多,天气也比以往要热陈静婉只不过是沿着阴凉从桃源深处走到曲院风荷,背后就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好在曲院风荷的水多,湖风阵阵,绿荫遮盖下的石路也清凉,要不然陈静婉可真熬不过这炎热的一天。

  陈静婉到的时候,挫常在和纯妃已经到了。接常在敷了浅浅的粉面,但眼底的乌青还是暴露了她这些日子受过的苦难。

  她的宫女一个在身后为她举看遮阳的纸伞,另一个则轻轻扇动着团扇让她清凉些许。

  纯妃站在揆常在身侧,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言真意切地说着什么,陈静婉并听不清楚。

  陈静婉和海贵人走过去打了招呼,又寒暄了几句,而后才象征性地问起接常在身子。

  控常在还是按照太医的话言:“太医说这孩子还算稳固,只不过妾身底子太差才会吐得厉害,还

  好,不妨事的。“

  陈静婉见她如此坚强,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出言提醒:“这天气太热,对你的身子总归是不太好的,若是不舒服了就跟皇后娘娘讲,为了皇嗣你也得好好休息,莫要在这大太阳底下强撑。”

  控常在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却似乎并没有将陈静婉的话放在心上:“多谢婉嫔姐姐,妾身并不觉得很热,只不过妾身确实容易出汗,倒让您担心了。”

  陈静婉见她这有些嘴硬的样子,还是想多说几句。但话在唇边滚了几个来回,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金常在一行四人的行礼声打断。

  金常在上前的时候,陈静婉略微垂下眸子,注意到她今天竟然只穿了一双平底的绣花鞋。只不过她旗装下裙的裙摆较长,基本上遮住了鞋本身的样子,只有在她往前半步时陈静婉才能窥见端倪。

  金常在似乎也意识到陈静婉在注视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微微福身行了礼。

  陈静婉心里有一种想法呼之欲出——

  金常在前些日子确实侍寝过一次,现在按照日子,也确实是可以知晓她有没有身孕的时候。她今天瞧着如此谨慎,想必是已经知道自己胎象还不稳定不愿提前暴露。如果陈静婉没猜错的话,或许暗害钮钴禄常在的人就有金常在呢。

  陈静婉淡淡让她们几个起身,并未多说什么。

  她转过身,想要继续同海贵人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扫过了一行四人里站在最末的张常在。

  自从搬到了圆明园,陈静婉和张常在的交集就约等于无。在永和宫的时候张常在没少给她找事情,甚至还有一次趁着乾隆来时故意摔倒在她宫殿门口,叫唤的声音比饿了的小梨花还要大,想要不注意到都难。

  她当时正在给乾隆布菜,试探性地问过他要不要出去看看。但乾隆连起身都没,只让陈静婉告诉张常在去请太医,病了就别在官里瞎晃悠。

  陈静婉当然就这么跟张常在复述了一遍,没想到张常在自此就好像怨恨上了她一样,到处明里暗里散播是她不愿张常在得宠的谣言,说她这个主位阻拦了陛下前来看望她的机会!

  陈静婉当时一心准备着查账搬家,也不觉得张常在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便没有因此管教她什么。

  没想到她搬到圆明园后火速与金常在和尹常在打成一片,还似乎成了至交好友。

  她这样,陈静婉自然更不会与她再度来往。

  金常在和尹常在可都是背地里害人的主儿,张常在那低下的手段在她们眼里估计只能当刀使,又怎么会与她交心?

  果不其然,陈静婉偶然注意到,此时的张常在神思恍惚,眼睛好像无法对焦一般的迷茫。虽然她一眼看过去像是没有睡醒,但陈静婉却觉得张常在的这个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陈静婉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却不忘用手指拍拍春水的手背,让她稍微注意一下张常在的情况。

  春水心领神会,借着来往妃嫔宫女越来越多的屏障,时不时去瞧张常在的状况。

  张常在没想到她和金常在的这次谋划会如此顺利。

  她们总共抓了两次小梨花,第二次时她想考察一下“暗夜来”的效果,就让金常在带着她去看小太监的训练成果。

  如她所想,小太监只稍微在桌子上撒了一点香料,那音.牲就对着那木桌发起疯来,又是撕咬又是抓挠,力气大得直接让那桌子腿被削去了好几道木屑长条。

  木头做的桌子尚且如此,若是遇到了婉嫔.…

  张常在恶狠狠地想,就婉嫉那一身娇软皮赛,怎么也得受个大罪!

  转眼就是五月。

  这一年的天气比以往热得多,她们几个住在曲院风荷,又是虫鸟繁盛的地方,到了晚上总有不少昆虫趴在窗户和墙上,瞧着让她实在是胆战心惊。

  张常在从小就怕虫,她恶心极了这种肮脏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所居的屋子用了各种驱虫的香料,这些东西还是赶杀不尽!

  她试探性地去问了尹常在有没有这种不好的体验,尹常在就专门命人给她配置了一款香料,说驱虫效果特别好。

  张常在之前就因为失眠用过尹常在讨好她的安眠香,因着好用十分相信尹常在宫女的手艺,这次当然也不疑有他。

  她用了两天,屋里果不其然安生了许多,再也没有了那种犯冲的叨扰。张常在自然将这种香料继续用了下去。

  不过不知怎地,进入五月之后,她总是觉得困顿,一天睡好久也睡不醒一样,整个人都是迷迷瞪瞪的,看人有时候都眼花。

  她问了陪嫁宫女,说是迟来的春困,张常在听了觉得也确实有点道理。

  …

  张常在这一困就困到了五月五。

  这是她和金常在约定好的要让婉嫔出丑的日子,虽然她还是很困,却依然强打起精神前来赴宴,并嘱咐了小太监将婉嫔的猫悄悄捉来。

  可是张常在等啊等,等到富察皇后前来,等到一行人上了石桥观荷,还是没等到那捉猫小太监前来报喜的消息。

  张常在不免有点心不在焉。

  婉嫔把她最贴身的两个宫女都带出来了,宋福舟是个管不住猫的,另外两个小宫女根本不足为惧。只要那猫溜出桃源深处到桃林中来,捉住它应该是很快的,为什么还没有一点消息?

  她又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挤到了金常在身边,小心地问询了她的计划。

  “不急。”金常在说,“等宴会开席,陛下来了之后不是更合适吗?”

  两个人窃窃私语,走得又慢,很快就落到了人群的最后。张常在从来都不会怀疑金常在的设计,因此她点了点头,往前了两步,与金常在身形错开。

  再往前,就是跟纯妃一道的揆常在。

  她们两人站在桥边,纯妃似乎指着立于荷花上的蜻蜓在对揆常在说些什么,两个人交谈十分愉悦,揆常在的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

  张常在最看不惯揆常在这副快意的模样。

  她每次瞧见钮钴禄氏都觉得愤愤不平,凭什么她能侍寝这么多次,凭什么她一举就有了皇嗣?!

  若是钮钴禄氏真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就成了她们这一批入宫秀女里最受陛下宠幸的人了吗?

  张常在不禁恨恨,但她也确实没有那个胆量去算计揆常在的肚子。

  因此张常在只慢慢凑过去,想要偷听纯妃又给揆常在讲了什么时——

  突然背后有一个极重的力道,狠狠地将她往前一推。

  张常在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推了她,她就猛地向前面栽去。她的视线本来就有些恍惚,大脑更是转不过弯儿来。不仅如此,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黑色虫子猛然落在了她眼前,张常在更是呼吸一滞!

  她霎时以更惨烈的方式扑向了前方,而她的正对处,恰好又是背对着她的揆常在.……

  电光火石之间,重心不稳的张常在下意识就要抓住眼前的那根唯一的浮木。可是她扑倒的过程太过突然,钮钴禄氏也根本想不到背后会有人突袭过来。

  曲院风荷的石桥围栏并不算高,在张常在的手抓住揆常在衣服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也紧跟着撞上了揆常在的后背。两个人又都穿的是花盆底的鞋,稍微一歪就会让整个人都跌倒下来——

  张常在就这样连带着把揆常在也拖下了石桥,两个人在一瞬间就一前一后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