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结局比陈静婉想象的还要好。

  乾隆没有相信尹氏的话,不管她再怎么解释探听陈常在行踪这个罪名是肯定无法洗脱了的。至于她知不知晓宝石有异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它的影响降到最低。

  尹氏赠与其他嫔妃的宝石全部都被要求密封后回收,包括她住所里还留存有所有宝石,全部都被乾隆要求上缴销毁。

  尹氏大出血,还被禁了足。乾隆以她才进宫没多久不懂宫规为由让她迁出了曲院风荷,随便指了个僻静的院子住下,还派了教养嬷嬷教导她规矩。

  ——名为教导,实则是监视和惩罚。

  这样一来,尹氏本就低微的地位更变得雪上加霜。

  乾隆对乖巧听话的妃嫔一向大方,但对于有异心的妃嫔也一向冷漠至极,冰火两重天不过如此。

  陈静婉并不同情尹氏的遭遇,若她真的无辜就应该如乾隆所言先来向她道歉,而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地跑去企图找乾隆主持公道。

  不过乾隆终究还是没有严惩,毕竟两天之后就是上元节,说是此时并不适宜见血腥。

  当然,陈静婉也觉得这件事的结果不会如事实呈现的这么简单,但皇帝都没有再追责,她便也不再细究。

  主要是——她的月事也来了。陈静婉每天病恹恹地抱着汤婆缩在床上,虽然没有松花那气血亏损的上吐下泻,但也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再去迫究什么。

  毕竟按照她对乾隆的了解,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翻篇揭过去,所以她也不用操这个闲心。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松花治好,以及她要去参加上元的灯宴。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圆明园参加宴会呢!

  上元节朝臣宴与后妃并不在一处。乾隆帝与朝臣的同乐真在正大光明殿,而后妃此时会在有“园中小庐山”之称的“西峰秀色”处用餐。

  据说从每年上元节的前一天开始圆明园就会装扮各式各样的彩灯,在当天除了有姹紫嫣红的烟花绽放,游龙灯和舞狮子都是也是必不可少的。

  陈静婉细数了一下言妃们的节假日常——一月上元节,二月有龙抬头和花朝节,三月有亲蚕礼和流觞曲水宴,四月有踏青节,据说这时候花房的奴才们就会根据各言的要求用不同种类的花绘制出不同的园景。等到五月六月荷花开,就可以泛舟游湖,端午吃粽,看湖面上的歌舞表演。

  光是上半年的六个月,就每个月都至少有一种节日可以参加游玩,还是带薪和可能得到赏赐的陈静婉心道,这假期不比现代的调休香?!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就有太监奉命送来了灯笼装饰。

  陈静婉让他们将桃源深处的这一方别院伺候好,再看去时,小小的白墙绿瓦一下子就有了节日的气息。

  在谢寻鹤给松花的药单中加了足量的银杏和艾草后,松花的的病情也好了许多。

  脱离了月事的苦恼,松花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按时按量饮下药物后,她指尖的深色也渐渐退了,脸虽然还有点白,但以及足以起身行事。

  陈静婉没有让她太累着,就给她布置了点轻松的工作。乾隆把那四个侍奉鱼苗的小太监也赏给了陈静婉,等于宋福舟一下子成了一个言殿的小太监头头。

  ——要知道只有主位娘娘的管事太监才有这待遇!宋福舟觉得这就是陛下在暗示他主子未来能成为一言主位呢!

  因此宋福舟做事越发地勤恳,指派着其余四人几乎都要把松花和春水的活给干完了。

  松花和春水也愿得自在,便窝在陈静婉床边跟她聊天。

  陈静婉吃吃睡睡,又是一天过去。

  到了上元节当天,先是仪贵人和海常在来武陵春色看望她。

  海常在给陈静婉带来了新鲜的甜味奶茶暖了身子,还唏嘘了一阵她没看出尹氏的不怀好意。她叹了声,肩膀压了下去,满面愁容地问陈静婉是不是因为她才病得厉害。

  陈静婉只笑,觉得这样单纯可爱的海常在真的很难得。她甚至在想,若是海常在真的有兔子耳朵的话,现在的海常在应该是一只委委屈屈的垂耳兔吧!

  这样的海常在怎么能不让人心情愉悦呢?陈静婉越想越赞同乾隆未来亲赐她的封号。

  仪贵人这边就没有海常在表现得那么担忧,她又恢复了初见时那般的平静。

  在海常在中途因事离开的间隙,陈静婉询问了仪贵人未来关于这孩子的打算。陈静婉想得是,既然仪贵人能假孕,那同样能假意小产,只要这肚子里的定时炸,弹没了,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并且只要仪贵人愿意她自然尽全力帮她。

  但仪贵人闻此只摇了摇头,说她会在一个平常的日子拿掉它,不会连累任何人,也不必让陈静婉帮她。

  陈静婉还有些担心,但听闻仪贵人已经准备好了未来要用到的猪血,便沉默作罢。

  海常在回来后,三个人又聊了会儿,就到了必须出门的时间。

  陈静婉不得不从被窝里钻出来,被春水伺候着穿了一套厚厚的棉服旗袍。戴上了毛领和护手套后,她才揣着小汤婆跟海常在和仪贵人一路出了门。

  上元节,处处流光溢彩。

  从武陵春色到西峰秀色,一路上要经过映水兰香、澹泊宁静和舍卫城。

  三人刚路过澹泊宁静时,偶遇了也同样出门的娴妃娘娘。

  娴妃一身清丽的吉服,神色仍是淡淡。

  陈静婉向她行礼时,能感觉到娴妃扫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知怎地,陈静婉过往的异样感更甚——自除夕喜会起,陈静婉就觉得娴妃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这种改变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简单一件家事而导致的迷茫困顿,而是感觉她好像历经千帆之后看透了一切的淡然…

  当然,这个想法立刻就被陈静婉抛诸脑后——因为娴妃的这种眼神只停留了一瞬,转而就又变回了原本的那个、似乎没有任何所图的淡漠美人。

  ———切快得像是陈静婉的错觉。

  当行至西峰秀色外,陈静婉便能看到道路的两侧满树都挂满了赤红的纸灯。灯笼下还系着一条丝带,丝带的最末尾处挂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不同的灯谜。

  纯嫔已经带着三呵哥到了,她牵着三阿哥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灯谜的谜面念出来,三呵哥要是稍有念错就会质问指责,看得一旁的富察皇后几度想提醒阻止。

  是的,富案皇后也同样带着剩下的皇子公主们在此玩猜灯谜的游戏。若婉和若璟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纸糊小兔子的灯笼,大阿哥的身旁没了管教他的她嬷,他终于可以放肆地跟二阿哥一起玩这猜灯迷的游戏。

  二阿哥不愧是天之骄子,一路上的灯谜几乎就没有他猜不出的,看得一旁的若理好生羡幕。到后面就变成了永琏念,若璟和若婉猜,猜对了富察皇后就赏给她们俩一人一块小糖心儿。

  这时候官里的妃子还不算多,但陈静婉唯独没见着柏氏和高贵妃,其余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高贵妃和柏氏是在太后到来之前才入座的。

  太后今日的兴致不高,宴会开席前全凭着富察呈后一人主持操办,她见到皇额娘这般不悦,吩咐时难免有些畏手畏脚。一直到前朝的宴会散了,乾隆赶到后,太后的情绪才好了些。

  陈静婉看在眼里,猜测太后就是故意摆脸色给富察皇后看呢!

  皇后又是要操劳宴会诸事,又是要平和太后和后妃情绪的,这重担也只有富察皇后能干得来。陈静婉一边吃着饭前干果,一边悠悠地想,没有点统御下人的真本事,这众口难调的差事不就是折磨人的吗?

  反正她是干不来!

  不过就陈静婉参加的这几次宴会来看,富察皇后的能力可见一斑。才成为皇后不过一年的光景就能操办地让她无可挑剔,陈静婉是真心觉得富察氏就是干皇后这一职位的料!

  上了时令主菜和汤品,陈静婉这次终于不是坐在后妃的最末席。她一旁的最后一个座位是柏氏。柏氏今日兴致很高,不仅主动向乾隆献舞,还奉了手抄的经书递到太后面前,做足了“老娘就是

  要宫斗上位”的态势。

  陈静婉和正对面坐着的海常在对视一眼,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她们完全不明白柏氏为何突然间如此锋芒毕露。

  纯嫔也算是同柏氏住了许久,相较于陈静婉而言应当是较为了解她的。但陈静婉没想到的是,纯嫔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似乎完全想不到平日里安静乖巧的柏氏怎么就突然间想要尽力争宠了。

  只有娴妃依旧见怪不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感。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柏氏身上。陈静婉淡淡地饮茶吃瓜,发现乾隆对柏氏并没有表现地特别有兴致,反倒是太后意料之外地夸赞了柏氏几句。

  太后喜欢佛经的人设真的不倒就是说.…陈静婉默默感慨,太后好像一个能刷好感度攻略对象,攻略的方式就是投喂给她亲笔抄写的佛经。投喂一章增加五点好感度,二十章就能刷满好感攻略成功.….

  陈静婉瞬间脑补出一个被关在游戏机里面的电子宠物,只需要她不断给名为“太后”的宠物喂佛经就行——然后陈静婉就把自己逗笑了。

  “什么事让静婉这么开心,不如说来让联也听听?”乾隆突然开口,一时间周国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陈静婉。

  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羡慕有不解,还有哀怨和愤恨,陈静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但是,领导为什么要在她开会走神的时候点名啊!

  陈静婉就是整一个大无语!

  但是她不得不起身,恭敬道;“妾身只是想到了今日的一个灯谜越品越有意思,不自觉就笑出了

  声,是妾身失礼了。”

  “哦?说来听听。”乾隆道。

  陈静婉说:“谜面是‘羽’字,打一词语。“

  陈静婉的话音落下,乾隆也沉默了。

  这个灯谜他是真的没听过!

  乾隆转过头望向富察皇后,皇后娘娘也轻轻摇了摇头——这灯谜風然都是她吩咐人挑选的,但是她也并不是全都看过。

  其余的妃嫔读的书还没陈静婉多,自然也不知晓。

  见气氛冷了下来,陈静婉意识到领导这是猜不到,在等着她给台阶下呢!于是她赶忙笑着说:“谜底是“‘复习,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

  复数的习’字,这谜底确实很有意思。

  然。

  乾隆:“”

  众人:"”

  在场之人没有发一言,甚至连一向夹枪带棒的高贵妃都无语至极。

  周围的大人们都没吭声,只有若璟听完陈静婉的灯谜笑出了声。

  若璟咯咯直笑:“陈娘娘说得真的很好笑呀,皇阿玛皇额娘不觉得吗?”

  乾隆一言难尽地望着陈静婉,似乎是想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笑点,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陈静婉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这个灯谜确实有些冷笑话了。

  但是——冷笑话怎么了!冷笑话最有意思了!

  陈静婉在心里轻哼一声,是他们不懂冷笑话的好!

  就在陈静婉走神之时,她突然感觉好像有一股热水突然间浇在了她的肩上。

  在春水“主儿”一声的惊呼声中,陈静婉才匆匆反应过来。

  她立刻转头看去,只见犯了错惊慌失措的上菜言女瞬间跪了下来,捧着汤碗的手颤抖着,似是下一刻就要晕倒似的。

  她吓得连哭都不敢,却还连连喊着:“奴婢知错了,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一旁的春水在发生意外的同时就插.进了陈静婉和那言女之中护着了陈静婉。见事态停控,她又连忙取了巾帕为陈静婉擦拭。

  肩膀上的热汤顺着衣襟滚下,一直流到陈静婉身前的绣花上,陈静婉好一阵的心疼。被汤汁浸泡过后的衣服被水渍印出了深色,好在陈静婉穿得厚实,这汤也并不烫人,陈静婉才没有受一丁点苦。

  可是这重工刺绣的吉服是真的不能再穿了……

  陈静婉一阵肉疼!这么好看的衣服啊!

  “陈常在去换身衣服吧。“一旁的富察皇后见此,立刻道。

  “主儿,奴婢.…..奴婢没能将您去年的吉服带来。”春水听闻,连忙跪下,“主儿,都是奴婢的错.…”

  “怎么当差的?”乾隆不怒而威,“那个拉下去罚俸一年,赶出宫去。陈常在,你的宫女你自己

  罚。"

  “春水也不是故意的,是妾身以为用不到,就没有让她装着带来。”陈静婉并不想春水受罚,立刻道,“妾身也有其他衣服能换来,倒是要请陛下久等了。”

  乾隆“哼”了声,当作听见。

  “不若妹妹去我那里?”在陈静婉起身的同时,海常在突然问道,“我去年的那套吉服倒是带了来,妹妹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先借给妹妹穿一晚。“

  后宫妃嫔之间同位份之间相互借着穿衣是见怪不怪的事情,所以海常在的提议并无什么不妥。虽然借着穿吉服的事情未曾有发生,但毕竟是突发状况,因此乾隆也并未反对。

  得了领导的准许,陈静婉自然愿意。

  于是陈静婉点了点头,跟着海常在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