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是丁点儿不带吹嘘的。

  先前王熙凤在省亲别院上可是捞了不少,和离时全都带走了,包括自己的嫁妆一点儿没落下。

  正常来说,不出意外的话足够她和巧姐儿两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一辈子了。

  偏又刚巧赶上那趟顺风船,她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足够能豁得出去的人岂能甘心放过?

  左思右想之下竟是一咬牙将自己大半的家底儿都扔进去了,平儿知道后真真是气得直跳脚,只恨不能去找向维要一些回来。

  所幸老天保佑,最终单若泱赌赢了、向维赌赢了、她也赌赢了。

  一朝暴富的滋味儿可就甭提多美了,二话不说直接换了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宅子居住。

  整个家里就只她和巧姐儿两个主子,勉强平儿再算上半个,丫头婆子小厮加起来却足有好几十个,整日里就眼巴巴围着她们伺候奉承呢。

  日子过得是想象不到的快活自在,整个人状态都大不相同了。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们姐妹几个总觉得王熙凤似乎变得愈发好看了,就如盛开的鲜花儿一般娇艳动人。

  但这显然并不是贾琏希望听到的答案。

  他希望听到的是王熙凤失魂落魄憔悴异常,希望听到她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希望听到她悔不当初……一个带着孩子和离的女人,怎么可能过得比过去还要好?

  离了他,她凭什么能过得比过去更好?

  贾琏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漆黑一片,在三春姐妹及贾宝玉或讥嘲或鄙夷或惋惜的目光中只得落荒而逃。

  “嘁。”惜春瞟了眼他的背影,神色嘲弄地撇了撇嘴,“打量着人家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这是多久不曾照过镜子了,也不瞧瞧自个儿如今都成什么德行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跟人家站一块儿不知道的还当是两辈人呢。”

  到底是自己一个爹的哥哥,迎春还是忍不住替他说了句话,“你就说刺两句罢,他那样子摆明就是后悔了。”

  不过,她觉得贾琏自己心里头恐怕都没闹明白自己的想法,又或许准确来说是压根儿不敢正视不肯承认罢了。

  为何突然想问问王熙凤过得怎么样?

  只有听到她过得也很糟糕,他的心里才能得到一些慰藉。

  可惜,事与愿违。

  看王熙凤如今的状态就知晓她早已经摆脱过去走出来了,反倒是他陷在了过去的泥潭里拔不出脚来。

  真真是冤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迎春暗暗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到了约定好的茶楼时,林黛玉薛宝钗还有王熙凤都已经聊上了。

  “怎么才来?”林黛玉随口问了一句。

  探春就将出门前的一幕给说了出来,末了叹了口气,“老太太当真是执着得很,这么长时间还未曾放弃呢。”

  林黛玉皱了皱眉,瞥了眼贾宝玉,淡淡说道:“老太太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样的确叫人误会,看来往后还是不能再这样时常见面了。”

  听见这话,三春姐妹面面相觑皆沉默了。

  她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出门全都倚仗着贾宝玉的名头,倘若林黛玉不肯再见他,那她们也就甭想再出来了。

  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过去从未如此快活过便也还罢了,可既是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再叫她们回归过去整日被束缚在深宅内院中……只想想就不免一阵窒息。

  不过她们到底也无法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说句难听的,如今老太太就跟那烦人的苍蝇似的总盯着人家不放,无论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自我感觉良好也罢,再这样下去也终归不是个办法。

  烦不胜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老太太和王夫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干出点什么离谱的事儿来。

  若换作是她们处在林黛玉的位子上,这个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立即抽身远离,彻彻底底有多远躲多远,省得给自个儿找麻烦。

  都是明事理之人,心里哀叹归哀叹,嘴上却还是不约而同齐齐都表示了赞成。

  只那神色中终究还是难掩落寞之色。

  见此情形,林黛玉亦是颇感熨帖,笑道:“你们急什么?等学院建成了难道老太太还能不叫你们去?届时咱们日日都能在一处作伴。”

  三春先是一愣,旋即乐开了花儿。

  无论是以减税来鼓励平民百姓也好,还是叫林黛玉这个长公主带头也罢,无疑都清清楚楚表明了皇上的意思——希望女孩子们都能去学院读书。

  但凡是有心之人,谁又能视若无睹呢?便是不求能讨好圣上,好歹也不能得罪了不是。

  老太太指定是不敢做那只出头鸟的,外出上学一事指日可待。

  思及此,才失落不已的三春姐妹立时又高兴起来。

  话赶话,姐妹几个止不住亢奋地聊起了未来的学院,纷纷想要从林黛玉那儿打听些一手消息呢,一时又满怀憧憬地畅享未来。

  看着她们脸上阳光明媚的笑容,旁边始终未曾插话的王熙凤却不由暗暗犯起了嘀咕。

  她可还没忘记当初皇上跟她说的那番话呢,也不知这贾家究竟还能再安稳多久,不知这些个姐妹是否会受到牵连。

  丝毫不知头顶早已悬了把大刀的三春笑得很是开心,对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

  却谁知,没过几日的功夫,冷不丁清早一睁眼家就被围了。

  紧接着,一堆全副武装的官差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见人就抓。

  很快,一家子老少主仆便全都被拿下,押在院子里动弹不得。

  “都在这儿了?再仔细检查一遍,绝不能有任何遗漏!”兵马司指挥使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每个角角落落都给本官再三挖一挖,务必确保未曾落下一针一线。”

  一听这话,王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是打哪里来的土匪竟敢来抄荣国府的家?住手!都给我住手!”

  刚好看见一些官差正抬了箱子走过来,一看那模样她就认出来正是自个儿库房里的东西,当时就急了。

  竟也顾不上害怕,挣扎着就要摆脱束缚上前去阻拦。

  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谁还会跟她客气?

  抓着她的官差当即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老实点!”

  嘴里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儿令王夫人彻底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官差,“你竟敢打我?我可是荣国府的二太太,是长乐长公主的亲舅母,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那官差也不跟她废话,反手便又给了她一巴掌,冷笑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没认清现实呢?荣国府都没了,你这个二太太又算是哪根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荣国府都没了?”全程处于懵逼状态的贾母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慌忙追问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

  兵马司指挥使终于给了她一个面子,神情淡漠地说道:“荣国府好歹也是堂堂勋贵之家,除了当今圣上谁还能下令抄了你们家?”

  贾母愕然,登时身子一软险些要栽倒下去,“皇上要抄了我们家?为什么?理由呢?好端端的哪怕她是皇上也不能随意抄家啊!”

  “理由?”兵马司指挥使想了想,而后皱眉,不耐烦地说道:“罪名太多了,本官哪里记得那么清楚,总之是有御史弹劾了你们家,本官大抵只记得其中一条,说是你们家私藏了甄家的财物。”

  “私藏甄家财物?”贾赦懵了,“哪个甄家?谁私藏了什么财物?”

  兵马司指挥使愈发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是哪个甄家?先帝时期被抄的江南甄家。有人检举,说甄家被抄之前连夜送了一批财物前往你们家叫代为保管。”

  顿了顿,忍不住又鄙夷道:“好歹也是勋贵之家,连这点轻重都拎不清?那甄家可是犯了死罪的,都那份儿上了你们还顾着什么情分呢?连他们家的财物都敢私藏,只凭这一点你们家也一点儿都不冤。”

  “冤枉啊!”贾赦急得直跳脚,连声大喊,“我们家跟甄家是有些情分不假,可在他们家出事儿前后都不曾有过什么往来,上哪儿私藏他们家的财物去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求大人明察啊!”

  一旁的贾政也连连点头附和,然而话还没说两句,却忽闻一声凄厉的嘶吼。

  “王氏!”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就被吸引了过去,就看见老太太那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王夫人,活像是要吃人一般。

  而反观王夫人,却是一脸惊惶不敢置信,脸上满满都是心虚。

  贾政登时就懵了,下意识问道:“是你?是你私藏了甄家的财物?”

  “没有没有,我没有!”王夫人忙不迭否认。

  然而话音还未落,那边正翻箱倒柜找什么的官差忽的传来一声惊呼。

  “知道了!这上头刻的正是甄家的标记!”

  兵马司指挥使闻讯赶忙上前亲自查探,果真在那一口箱子里看见了要找的东西,顿时神情一肃,“封好单独保管,另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暂且只发现了这一箱。”

  贾政目眦欲裂,“王氏!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