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没得选择。
美人觉得，是因为这张脸太好看了，如果换了一个长得丑的魔君，他肯定宁死也不会屈服。
当然，男人待他确实很好，除此之外，不只是魔君问他他们是不是见过，宣灵也每当看着这个男人时都觉得，他们似曾相识。
这也是他本来有机会刺杀男人、或者重伤男人，却失误得很彻底还把自己赔进去的原因。
美人突然有了底气，抬起头质问他道：“魔君说的爱慕我，若是真，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魔君打算什么时候将法力还给我？”
男人反问：“还给你，你跑了怎么办？”
宣灵咬牙，雪白衣袖下的手捏了捏，道：“……不跑。”
男人很喜欢看他这种明明不情愿却说违心话的样子，唇角微扬，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美人羞恼，男人又这样一句话把他使唤来使唤去的。
不过，还是照做了，他们之间本来就离得不远，反正他已经听了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他并不排斥与这个人太近，刚才他把魔君激恼才往后退了两步，又两步走回去，两眼对视，在魔君带着玩味的注视中将手搭上男人的肩和脖颈，朝男人腿上坐了下去。
他早就发现了，男人单方面恶趣味的戏弄他可以，他碰一下男人，男人马上就变脸开始躲了。
男人果然脸色瞬间变化，原本带着笑意弯着的眼睛也不笑了，整个脸僵了一下。
美人装作不懂抬眼看他，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语气带着示弱朝他眨了下眼睛：“真的不跑，魔君？”
男人脖颈肌肤在一点点变得发烫。
手抬了抬，放到美人胸口前，较淡的几缕黑色魔雾从他手掌心流泄出来，美人顷时感到力量回来了，被封塞住的灵力源源不断自体内流向各脉络。
上一刹还坐在男人腿上的人神情骤然转冷。瞬间退出三步远，手中召出惯用的剑，下手不带任何留情地朝男人刺来。
男人伸手回挡，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受伤，剑掉在地上。
“你剑术确实不错。”魔君站起来，深邃的眼眸凝视他，“但以你还杀不了本君。”
美人冷笑一声，“但至少能让你痛在身上，以后我的名声要彻底被你毁没了。”
魔君皱眉。
刚才美人朝他拔剑时没让他生气，这时倒生出几分不悦。
“本君对外宣称都是本君逼迫的你，你没有投入魔族。”
美人没有捡地上的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我宗门的人会来救我的。”
“本君可以陪他们演一场戏，让修仙界都知道你在本君手上过得不好，有本君在，他们带不走你。他们若还想要修真界安稳，会选择放弃你。”
宣灵睁大眼睛。
他其实没有特别在意别人怎么说他。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为太荒唐了，他是要除魔的，自降世来天道和修真界给予他厚望，他却把自己送到了魔窝里。
而魔君的所说更荒唐，简直是不给他留一点后路。
魔君向来说一不二，魔宫外面这几日蓄势待发来了许多找他要人的修行者，第二日，所有人都见到魔君带他们小师祖下了山，一条银色的短链分别铐在两人手上，像从前任何一次他们见到的一样，小师祖脸上，除了冰冷再没有别的表情。
所有人心中无不闪现一个想法：小师祖是被逼迫的，他们一定要救出小师祖。
可紧跟着，魔君是走了，魔宫魔侍捧上备好已久的文书灵笺。
一打开，魔君恣意狂傲的声音应时传来：“本君对贵界送的美人甚是满意。美人一命，换尔等所有人一命。”
……
走到没人的地方，短链被美人一剑斩断。
美人跟魔君又打了一架。
“现在我彻底没处去了，若哪天你对我不好，我只能拼死也要杀了你。”宣灵拿剑直指在魔君心窝，眼神里的冰冷不带一丝玩笑。
魔君郑重点头，“好。”
男人并不是为了带他出来而出来，而是有目的的。
他看得出来，美人平日一副清心寡欲，其实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
魔界他已经带美人走遍了，正好，来人间走走，美人会更喜欢人间的世界。
男人也活了一百多年。
这一百年里，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魔界，有时候也会来到人间。只是所有人都怕他，魔君也懒得洗，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曾经一边当面咒骂着魔君、一边接受着对方馈赠。
美人诧异地张了张嘴巴，“你怎么……”
他心里一直芥蒂自己竟然看上了一个魔，还是魔界最恶的魔君，数日的相处虽然没见过魔君像传闻里那样，他到底接受不了自己与魔同流合污，才会在这几日情绪时常暴躁无比，逮着魔君就砍。
他绝对不能纵容自己喜欢的是个为祸众生的恶人。
魔君替他回答：“怎么会做这种与本君形象不符的事？”
美人静默看着他。
男人道：“这些都是你们修真界给本君贴上的标签，本君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不过本君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男人突然挟住他的肩膀带他飞上高处，眼下四处一览无余，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美人摇头。被他圈锢着腰靠在他怀里，道：“你决定吧。”
他们在人间世界停留了有段时间。
男人几乎带他走遍每一个地方，吃了许多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在魔宫的时候，宣灵还能麻痹自己，是因为他没有灵力形同凡人之躯，才会对人类的食物生出依赖。现在他觉得，他就是喜欢这些美味的东西。他也感谢男人改变他，辟谷百年的修行之人还吃凡人的东西，这并没有什么羞耻的。正如魔君所说，如果连口腹之欲也舍弃了，这漫长的百年千年生命可真是太无趣了。
离开了魔界，宣灵才觉得，外面对魔君的误解真的太大了。
有传闻魔君纵凶行恶蛮横不讲理，对凡人肆意欺凌压迫。
跟他出来的这段时间，男人从未带他吃过霸王餐，有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欺诈钱的奸贩，男人也不在意，给了人钱后拉住他的手，说：算了。
他挣钱也不容易，能多挣多少。
价值千金的宝石玉饰，男人说买就给他买。
魔君好像从来不缺钱。
宣灵又想起，自己所在的恒月仙宗，物资有多拮据。
入他们山门的弟子必须首先学会辟谷，因为辟谷后能省下一大笔饮食上面的开销。弟子服饰统一单调的白，身上没有任何配饰，赚到一点钱全去修养自己的宝贝剑了。
对修剑之人来说，剑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全部。
美人身上换了衣服，不再是他以往只穿的白，换了件繁重勾着云纹银丝线的湖青色，衣领带着绒羽，身上还多了几样配饰。下雪了，男人撑着伞将他庇护在伞下，二人站在高楼琼宇，看着雪花落在厚厚的氅衣上、再被男人轻轻俯身吹掉。
他们仿佛跟这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也成了需要顾温饱衣暖的凡人。
十天、二十天……他们已经到人间有一个月。
这天，宣灵明显感受到魔君不对劲。
他们在外面时住的人间的客栈，以往男人再话少，还是会主动与他说话，从不会疏离他。
今日宣灵明显感受到男人在躲避他，晚上他最后一次离开房门推门进去时，屋里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多了一条外形极其凶恶庞大的黑色龙。
他听过魔君的本形是条黑龙。
想到这是魔君的本身，宣灵并没有害怕，只是眼神中有些疑惑，朝盘踞在地上的黑龙走去。
“出去。”黑龙突然回头，一双猩红如血珠的眼瞳冷视着他，仿佛在隐忍什么。
美人没有听他的，继续朝他走过去，蹲下缓慢的伸出手，朝着黑龙摸去。
黑龙整个身子趴伏在地上，鼻翼间喘着粗气，咬牙隐忍：“出去，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会伤害到你。”
美人抚摸上他的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做什么？”
魔君暗红的瞳目紧盯住他，忽然，尾身将他紧紧缠住。
宣灵感受到，变成黑龙的魔君身上滚烫。
“是你自己不走，那就别怪我了。”
黑龙巨大的身躯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尾端朝他的腿间掠去。
美人被吓到，看着抵在眼前的黑龙的大脸，“你是要跟我……”
以前男人表现得太正人君子了，让他以为男人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
男人紧盯着他，像怕手中的猎物跑了一般，凶残的长相下头凑近他的后颈，轻轻咬了下去。
宣灵有些慌，却并不是害怕，不知为何没人的时候他反倒很信任男人，直觉他不会伤害自己，怔怔的被男人嘶咬了一会儿，催动灵力在男人的缠裹中变成一只雪白的狐狸。
黑龙原本眼睛里还只有隐忍与痛苦，见到如此精致雪白的九尾狐狸，愣住了。
毛茸茸的狐狸主动用身体蹭向黑龙的尾巴，“你之前问我本形是什么，这就是我原本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