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对他的这句赞赏没反应,硬要说的话,可能也就是皱了下眉。

  好像没什么高兴的模样。

  不过也是,洛梓昱总是不喜欢被人这么压制着的。

  很难说先被人压着,少年刚刚是烦躁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到底少年的性子向来是那样别扭的,或许最后稍微有点正向方面的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

  霍惊樊看着少年这模样,那带着很明显的赞许意味的笑也敛了,只是继续道。

  “那么我们现在换下一个吧。”

  少年这次警惕心昭然已经提高到了顶峰,而且现在也没站在床沿了,现下霍惊樊要像之前那样步步紧逼迫近,直接实行压制恐怕有点困难。

  而如果是门或者桌子,说实话,虽然有差不多的经历,但只是作为“教学”的话他并不想太硌到少年。

  所以颀长身影此刻只是靠在书桌边,叹了口气,锐深的眉眼这时候也显出一点无奈,他修-长的五指微微张开,略握了一下少年的手腕,不过也一触即离。

  “我知道刚刚那类举动会让你比较……生气,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应该比这时候更猝不及防,更突兀,更不讲道理。我没法不说,这样的话我们能继续?”

  少年侧头看他一眼。

  饶是这时候,少年视线也总是在别扭中带着一点……让霍惊樊上颚的犬齿略微发痒的观感。

  少年颜色浅淡的唇瓣紧闭,乌眸就那样冷淡又不含其余情绪地看过来。

  看起来可真是……

  颀长身影说不上来,但他确定自己身体的某部分兽化特征似乎在蠢蠢欲动。

  他闭了闭眼,那一向维持得不错的克制训练此刻起了作用。

  少年没有说话,乌眸转回垂下似乎在思索,可即使是这种短暂的情态,这一段时刻间也分外引人。

  颀长身影并没有很多时候和少年单独相处,如果是学校,教室里就不必提了,除了之前少年主动在那个运动会前走过来“挑衅”那次算得上一种交流,即使是体育课作为临时搭档组的时候,周围大部分有学生环绕,体育教师也在不远处,虽然在这种情形下少年已经很折磨人。

  在走廊上偶尔因为事情等待少年时,交流也很简短,而且两人都没有停下来单独说更久的意图。

  排演期间,在舞台布景角落短时间的接触……明明只是出于对少年的关注和担忧的状况,再次回想时,偶尔亦会觉察到细微的不妥,比如他或许并不该那样随时对少年进行“搜身”的,毕竟也是具有强自尊心的年纪,这样都不知是否算是一种过度干涉和管束。

  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封闭空间里的情况,现在还是第一次。上次在大礼堂的更衣室那会儿……颀长身影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即使少年穿着外套下显着的浅色校服T恤。但是当时那种情形,也不由让他有些鼻翼微热。他现在也很确信那种后知后觉的充血感是什么,虽然耳际没太显出来,但实际上他能感到发间的那一部分已经蠢蠢欲动。

  他的兽化特性在不对上少年时总是平稳而容易控制的,只是在面对种种不同情形的少年的时候——

  从第一次见面起,看到少年骑-跨在墙上的那个时刻起。

  四肢纤长,跨在墙上时,垂下来比例极佳的长腿同时紧绷着一种力度与柔韧感。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哦,好像在想军队警备队中对犬科的抗干扰训练,会用猫科动物当训练对象这一类的事。

  但从那一刻,第一印象起,好像就已经决定了这种模式。本能使他升起追逐,捕猎灵敏又无比引人的猫科动物的欲-望,但理性的那部分又让他在不断尝试克制。

  他一直以来做得算是不错,至少……失去控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在更衣室,因为他很快地注意到了少年外套下的校服T恤,下身还是那剑士的修身长裤,太多一瞬间的想法让他产生了……所以他在数秒后就离开了那间更衣室。

  虽然大礼堂的男女更衣室因为用到的情形人员流动都会非常多,而且更衣室之前并不是作更衣的用途而是休息室,并没有任何隔断,而是同更衣室人员直接混杂,但——或许是因为他们过往的关系和经过,他的确不可能那样待在本来可以理所应当待着的房间里。

  而他走出来的时候,双手上还捧着少年烦躁地甩过来的那件黑色的剑士外套。

  他没有……没有那么过度地低下头去。

  狼犬特性的嗅觉让他不需要那样也能轻易地感知到那件外套上的气味。

  少年平常即不是易流汗的体质,而且他那天的那场排演大部分时候只站在高布景上俯视下方,除了升降台没有其余活动,所以自然那件外套上没有任何汗味,只有少年本身的少许气味。

  这个认知让颀长身影当时那种后知后觉的充血感愈发严重了,他在更衣室那一瞬间感到的干渴,压制着的喉结,都在随之在不长的走廊上发生了短时性的变化。

  以至于他刚刚走至礼堂入口,不仅艺术班负责总导的学生若有所思地略眯着眼扫过来一眼,其他几个还没离开,作为主要参演角色的少年少女都投来了视线。

  不过那个艺术班负责总导的学生仅仅分辨不出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没再关注了,只看着负责道具舞美的学生们来往工作。

  对“神明使”存在欲-望企图的“故事主角”,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所谓的正直是不是正直,所谓的坚信是否是坚信,这同样也是很有趣的议题。

  至于要不要加到剧本设置里,他暂时没这个打算,就让他们按照原剧本自由发挥,说不定舞台看上去会更有意趣。

  无论如何,不管几个作主要参演角色的少年少女看着颀长身影手中那件不用花时间分辨也知道是少年刚刚排演身上的剑士外套,眼中的情绪是什么,想过了什么,颀长身影也只是停顿了片刻后,径直将那件演出服交还到了负责道具服饰的学生那边。

  他没有说话,他怕自己的声线那时候还莫名哑着。

  那可就太过度了。

  那个更衣室内简略几句话的时间太过短暂,几乎也算不上一次交谈,所以严格来说——

  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交互的情况,这应该的确是第一次。

  觉察到这点的时候,霍惊樊已经处于不大应该意识到这点的轻微状态。

  少年在触手可及之处思索着,而他并没有丝毫催促的打算。他近乎沉寂地处在这种安静待着的境况里,并且并不急于等到一个结尾。

  而少年在那样逐渐思索后,到底蹙着眉点了下头。

  其实他点头的含义在此情景下可以是多方面的,但毫无疑问,少年其实不应该这样轻易地点头的。

  他允许了说明,允许了教学,同时也允许了颀长身影对他提出其余的要求。

  颀长身影靠在桌沿,薄唇弯了弯,停了一会儿,甚至不慌不忙,那看上去半分也不焦急的行为模式,的确很让人放松警惕,同样地,对一个猫科动物来说,一个不大急于挪动的生物常让其警戒心下降,因为行动松缓的动物总是没有太大的威胁性。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颀长身影修-长的手掌略握住了少年的手腕,不像之前那样一触即离。

  他从靠着的桌沿起身,而后慢慢走向那个式样再简单不过的床前。

  毕竟这原本就是个简易套间,里面的设备也是。

  少年因为之前应了,此刻也没有挣开他的手腕,算是老实地被他牵着。

  这种“老实”只是一定程度的,因为少年此时乌眸很明显不看人,唇也紧闭着,情绪看起来还是不算太佳。

  还是在闹脾气。

  霍惊樊想道。不过也是,他是该闹脾气的,任谁被不喜欢地这样忽然压制也会不高兴。

  可是他必须这样做,教过这两个最基本的,就作罢了,左右少年如果最开始遇到危险的情形不能及时脱离的话,会碰到的只会是更严重的情况,那个时候就不是单人或者只是基本的肢体冲突可能解决的问题。

  比起来,他更希望少年不会用到这些技巧。

  少年虽已知道可能预期的是什么,但是被从后压抵在床上的时候,仍然第一反应就是条件反射地挣扎,唇侧露出点小虎牙的尖端,黑沉的乌眸往中间竖。

  少年被背箍着手腕折腰按在了床沿,比起之前,这次没有由臂至腰腿用到周身所有气力,似乎之前那次到底多少在他的意识里留下了印象。

  但连准备抬腿踹人的膝窝都被牢固地以膝顶着,让他连挣动的可能都没有时,到底让他的本能情绪都开始变得剧烈了。

  发间一对黑色的三角茸耳,裤腰后的长长兽尾都在同时冒了出来——俨然已经是备战反扑的状态。

  少年不记得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因为情绪冲突忽而变成这种状态了,可能是最近少年本来就在尽可能地回避显性冲突,所以有点不习惯,也可能是早上吃片剂的时间间隔久了一些。

  无论如何,他现在露出兽化特征都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而他原本可能不那么轻易。

  颀长身影墨黑色的瞳孔映着少年身上这些兽化部位出现的景象,说不上来,他的犬齿和发顶的那一部分也几乎在蠢蠢欲动。

  不过他很确定这并不是因为克制不住自己,他只是单纯被少年所忽现的猫科状态所引丨诱,想拥抱,想触摸他的那对黑色茸耳,想抚触那跟长长的,敏丨感的,不断甩动,不安定的猫科尾巴。

  如果都具有兽化特征,那么在这种情形下即使短暂地接触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兽化原本就是一个容易相互影响的特性,这在他的一些训练中似乎常见,一般有一个队员忽然随着负荷太重的训练显出了兽化特征,那么其他部分有兽化特性的队员也有可能会同样露出一部分兽化特征,这是一种逐渐出现的相互影响。

  但霍惊樊知道他不能,至少这时候,他知道少年对露出兽化特征这部分比较抗拒,而他现在有需要和少年说的事。

  “……不要太紧张。我想,在这种情形下显出特征也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们也可能知晓。”刃缘模糊的声音道,那话语像是安抚,又似乎算不上安抚,那就像是一种的的确确客观的陈述,“而到这种时候其实无关紧要,你只需要尽快脱离,那么你实际处于什么状态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

  少年原本那样冷白的面容,脖颈已经染上了细微的绯红,但在这时候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只是仍然抑止不住地侧过头来乌眸瞪了人一眼,又重新伏朝回去。

  “不要向后施力,这个时候无论是重力方向,体力,都是对方更占优势。”霍惊樊平静地叙述,即使此刻将少年牢牢抵按在床丨上的是他,“你要做的是在被压制的平面上尽量试图转身,只要他并没有完全覆压住你,就存在空隙。”

  少年之前一直向后顽抗的挣停止了,然后他蹙了下眉,开始忽而向一侧翻移,在身后人重心改变的同时,借助和平面的摩擦面比较光滑尝试挣脱。

  失败了。

  少年仍然被压制在床丨上,抿唇蹙着眉。

  “再试一次。”身后人刃缘模糊的声线冷静地道。

  少年于是这次不仅在突然向另一个方向翻移的同时,陡然往下沉了沉身体,这一行后面人的重心发生了较大的改变,而少年已经适应了和床面这一平面的摩擦面粗糙程度,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最远距离的翻折。

  成功了。

  少年侧起了身,然后甩开了颀长身影制着他一边的腕。

  “这一次你也学得很快。”颀长身影舒散赞赏地笑了一下。

  少年仍然没有对此回应,只是道:“还有别的什么?”

  颀长身影靠回桌沿,略挑了下眉道:“暂时就这两种情况,更多情形我想一些你容易处理的,毕竟比起其他人,你的敏捷性实际已相当高,除了这种直接形成力量压制的冲突,我想大部分时候你不会有太大问题。”

  “或许我们现在回到‘小道具’的问题,这里还有一些没那么常用但是可能用到的小部件,或许你想听听?之后再把最主要的扫描器和你提一遍。”

  少年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发间那对黑色的三角猫耳还没收回去,细长的兽尾也像是在表示耐性似的一下一下甩动着。

  颀长身影到底在讲下一个“小玩意儿”时,墨黑色的瞳孔也偶尔落在其上。

  其实按照流程,他应该在冲突的时候再握碰,甚至更粗鲁地对待少年这些不受控后展露出来的兽化特征几次的,因为是模拟实际的流程,虽然那些人可能最开始感到惊讶而停滞,而他相信他们并非没有见过,且可能……比较熟知如何处理,甚至暴力地对待这些显见的弱点来使人屈折,而如果少年没有经历过,这都可能造成影响。

  但如果少年在最开始使他们惊讶的时刻就成功挣脱,这些都不会是问题。他并不是惧怕由他来这样做会让少年潜意识更讨厌他或排斥他,而是——

  他是这么期望的,也是如此信任的。

  令人着迷的猫科动物,灵敏,轻捷,像是行走在生物最深层最远的梦里的猫科动物。他不相信这样的黑猫会被某个普通的即使是武装后的人所捉住,囚-困。

  ……

  洛梓昱回住所时不算疲乏,简单地清洗过后躺回了卧室的床丨上。

  关于这个主剧情中没有任何提及的事件系统017的确有想和少年说的,不过很多时候,它又觉得自己或许不需要向少年询问。

  但即使只是为了确认,机械音最后仍然试探着开口。

  “宿主接受这个委托协助是因……”

  “……”少年仰躺在床面上,一边手背遮在额前,他有些烦闷地望着天花板,“……这个世界太过真实了。”

  因为太过真实,他所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其立体血肉,每一个人都如此多面而具体生动,他的朋友,他的教师,他所见的学生们,他所讨厌的人。

  所以他没法——他不知道,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没法置之不论,说服自己只是个才来这个世界不久的过客,或者别的什么。

  太多了,那些傻不愣登的年轻乐手,那个逗比的老给他吹《Tom anx Jexxy》的乐队,那个歌手,那个大个儿同桌,那个少女,那只烦人的狼犬,还有另一只……那个调酒师,那个男人,那几个工作场所的老板,还有……

  那么多的维系,那些纯由他人加与或者通过其他途径试图加与的情感,他们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刻开始,已经用很多很多的丝线,来将他从下坠中勉强粘连在这个世界里。

  他没法这么做。他似乎没来得及转身,没来得及在一片无边回想中下沉,他没来得及。

  他走在这个世界的街道上。

  光线野蛮又不顾意愿地落下来,而他仅仅是个习惯这样生活的牵线偶。这个世界让他毁坏,让他生长,不顾他的意愿与否。

  洛梓昱手背完全遮在了眼前。

  ……

  少年走在那片街区。说不上来,他或许的确在注意那个由白桥区连接到这边的地下通路。

  而他分明也知道这个区域实际上是他现在最不该到的地点之一。

  但无论如何,少年已经出现在这里,不过他现在没有穿着显眼的校服,而是着一身普通的常服,是一件深色帽衫,遇到不太乐观的情况能戴上帽子提前遮住面部离开?

  少年大概并没有这么想。

  他考虑了片刻,还是顺着上次出来的那个总进出口,顺着庞杂的人流进入了那个地方。

  左右虽然询问之后很可能从那人那里知道从那间表面酒吧进入的途径,但他想那边多半是入笼选手的常用通路,他没必要从那条路过去,如果不是特意找人的话。

  撞上其他格斗手或许会更麻烦。

  所以少年索性就这样从鱼龙混杂的总进出口下去了。左右这地方的陌生脸孔多得多,加上洛梓昱一个也不奇怪。

  洛梓昱在刚刚进入不久的时候,有一个穿着普通,似乎从事着“检票员”工作的人来向他收取门票费。很奇怪,严格来说,交了门票费的人并没有得到他发的什么凭证。

  ……毕竟这种地方有印刷打印告知用途的所谓“门票”本来就不太-安全而且容易惹来更多麻烦。

  但这个“检票员”的确知道这个半暗不暗甚至看不太清脸孔的地方有哪些参观者交了门票费,哪些没有。上一次洛梓昱不是从这个入口进入的,所以没见着这么个“检票员”。

  至于交纳了更多的,自然是往上的包厢客人,不过洛梓昱现在自然对那边没任何兴趣,而且他甚至怕在那区域撞上一两个“熟人”,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一般这种地方还会有一定的投-注生意,就像是开-盘或者别的,这同样是擂笼的观众们会为自己看中的选手大声嘶吼呐喊的原因之一,不过洛梓昱暂时没看到,一来这同样是完全不合-法的生意,不会放在明面上,二可能因为他的确是尽管这个混乱之处的全新面孔,所以没人引路。

  虽然洛梓昱没有参与这种“生意”的打算。

  他随意找了个还算清晰的角度站着注意了一下擂笼,更多的时候观察四周的观众。

  这段时间中央的钢丝网擂笼中不是那人或者……他的朋友们,而是其他格斗手。

  让洛梓昱稍有吃惊的是,过了一会儿,台上的入笼选手在怒吼一声之后,整个人的体貌发生了变化,洛梓昱辨别了一下。

  大型豪猪的兽化特征。不过倒是没有背刺,不然在这种入笼格斗上的优势可过大了,所有针对背部的擒抱甚至近身都会是不再可能的。

  但这变化的确让四面的观众都更兴奋了,其中一些乱七八糟地喝彩呐喊着,一些高喊着那个选手的外号。

  洛梓昱从这些参差不齐的声音里辨认了一下那个所谓“外号”。嗯,在这个地方大概算是选手们“他称”一样的玩意儿吧。

  还真是“豪猪”。

  洛梓昱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想法,只是观看着场中的情形。

  ——兽化特征的出现似乎的确让那个选手的个人力量提升了,在几个擒抱回合和地面控压之后,另一个格斗手昏厥了过去,头仰在一侧钢丝网边。

  洛梓昱没再看场中,他找了个偏僻的暂时空置的角落座位坐了下来。似乎观众们对有兽化特征选手的特征显现很熟悉,就像是习以为常,不过按照百分比的概率,也并不算低,也许这是观众们对此了解的原因?

  洛梓昱今天没有其余工作,所以非常耐心地在他所在的位置待了一会儿。

  而在接近于上次的时间点,他看到周延帷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出现了。

  洛梓昱没有再移开目光,视线停留在中央场地内。

  今天在几个入笼选手之后,到场了一个新的选手。

  而洛梓昱在观看过其余几场之后,也能辨认出入笼者的差异。

  这个入笼选手刚刚从钢丝网的一面入笼的时候,四面观众的反应就比平常热烈,不过离那人到达擂笼中央的时刻程度差上一些,他想这应该就是优劣的区别。

  这个新入笼者的搏-斗技巧和力量,和之前的“豪猪”差不多。

  和之前那人随随便便半分钟内解决弃权的之前几个人不同,花费了不少力气。

  甚至在最后,裁判本来已经给那个新入笼者判负,那个选手却忽然暴起挣扎,眼中密布着红色血丝,直接将已经准备离开的那人勒住喉咙强行往下带!

  这使那人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卑劣袭击,在将休克窒息之际显露出了兽化特征,而接着忽然爆发的力道向下猛地俯身,甩开了那人的困兽之斗,破了这次衤果绞。

  而这个过程激起了四面观者嘶喊,兴奋的吼声,那几近一种纯粹的亢奋发丨泄。

  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来新入笼者的确是抱着杀死那人的打算进行的这次无预兆袭击。生死相-搏总是激起大范围的冲动和血性的。

  而那人在那个选手被拖下去之后,只是随意触了下已经被勒出触目惊心痕迹的脖颈,他似乎仍只是在和场边钢丝笼边等待的朋友无关紧要地放松玩笑。

  显露了兽化特征,但这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影响,只是略微转了下肩膀活动身形预备下一场。

  洛梓昱已然看到场边他的几个朋友三三两两同样因为看到他那一场死亡间经过的搏-击之后显露出了部分兽化特征,熊,獾,鬣狗,不一而足。

  不仅如此,洛梓昱看到少部分太过亢奋的观众,同样在这种情形下显现出了各类鼻,或者异耳类稍显眼的特征,不过要少许多,毕竟本来就不是多数人群。平常来说可能会有很大麻烦,不过在这种场合似乎是默认无大关系的。

  那人在又一行车轮战后,打满十场后走出了擂笼,而洛梓昱看到了他的其中一个朋友和他拳互碰了下,然后换了另一人进中间场。

  这个时候,洛梓昱已经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这个人熟练地在观众席中间穿梭着,偶尔停下来进行短暂的交谈,然后在一两个动作间和人进行了交换,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这人打扮相当普通,普通得就像是之前在门口附近的那个“检票员”。甚至穿的都不是那类显得稍有鬼祟的连帽衫。

  洛梓昱看了一会儿,然后在这个人经过附近的时候,叫住了他。

  “嗯?小兄弟,你也要这个吗?”这个人扬了扬眉道,视线极快地在少年没有任何动静的头发,面部,还有脖颈,露在外面的手侧扫了一圈,然后显出些不怎么刻意掩饰的疑惑。

  “问价。”少年没有因为那打量有其余反应冷静地道。

  “哈,总之我现在手上的没那么贵,小兄弟你算是今天碰到好时候了。”这个人听到少年的话,就没再多问什么,有生意做谁会蠢到往外推呢,即使看上去这个年轻人不是他的目标客户,但那又怎样呢?商品出出去,谁管它最后会怎么样,起不起效果。

  他凑近些少年,倒没有太贴近让少年感到不适,但着实也因为这个人附在耳边交流的行为皱起了眉。不过似乎这类交易模式就是这样,少年虽然不怎么喜欢,但姑且也保持着耐性。

  价格比他在药店订的价格倒确实便宜了一点,不过大概也就一两百。

  “两瓶。”少年面无表情道。

  两人同样在一两个动作内完成了交易。

  少年倒是对这个人没有单独到某一个狭窄场所单独交易并不奇怪,毕竟说实在的,这类药剂并非不合法。只是它适用的人群可能涉及了无上报的情况。

  不过这个药瓶上的标签很草率,而且片剂形状和他之前订买过的不同,更像……之前那人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咬掉的糖豆状的东西。

  这个人很快被相邻的右侧座位的观众拦下,从他那里拿了几个药瓶,少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这种和我平常见的不一样。这个药还有假的种类吗?”

  这个人嘿嘿一笑,放低了点声音道:“所以说您是这边的新顾客。我这边的药,是直接从‘药源’那边拿的。制这种药的就那几个人,他们最近好像经费不是很够,偶尔会临时做些瓶尽快卖出去好进行下一轮。”

  少年点了点头,是知道了。不过少年的位置,原本就是很偏的角落,这个人转了一大圈过来,今天生意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索性就留在附近。

  而且少年那绷着张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好看小脸冷冷淡淡的,说什么都言简意赅,对他这种擅长插科打诨的性格简直就是一种诱丨惑,恨不得非要说点什么能让少年这样的人大吃一惊才好。

  于是在少年没有任何特别表示的时候,这个人抖了很多乱七八糟有关这类型药谁谁谁在他这边悄悄买过的花边新闻,到最后还在少年的偶尔简短回应下,提了半句他拿药的位置还算近,所以他做这边的生意,虽然也不太近。

  不过他并不会直接告诉少年在哪个街区,毕竟这可是他吃饭的生意,这种关键性的玩意一点点就是他愿意放出的最大的料了,这还是少年有意无意挑着一部分的时或反应才让他忍不住讲了这么一点点。

  “你呢?小兄弟?我看你好像不喜欢看这种擂笼,谁赢了谁输了你都没反应,怎么,你不知道在哪下-注?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这个人说到现在已然对少年这种话少,也不是会泄密性格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感,这或许也包含他讲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大料”来试图让少年反应的缘故。

  人们总是对自己投入了更多,或者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更关注与感兴趣,这是一条铁律。

  少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来看个认识的人。”

  “哦——”这个人露出了了然的带着八卦的神色。这个少年认识的人,那看来是进擂笼里的人。应该在他来少年这边之前已经下场过了,不过就他看这少年可从始至终一点表情都没有,可偏偏和少年和他看的人算“认识”。

  挺耐人寻味的。

  不等这个人琢磨刚刚热乎的讯息还没咂摸出个五六八来,少年已经在略点了点头后站起身。

  “这就要走了?虽然‘狼’今天的上场时间已经过了,但午-夜段应该还有几个不错的新入笼的选手。”这个人道。

  少年摇了摇头,是没余兴的意思。

  “好吧,那回见,小兄弟,下次还找我拿,给你优惠价!”这个人用食指拇指比了个心。

  少年这下眉抽动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无语,不过为了看上去不太奇怪到拒人千里,只是别过了头。

  把这个人看乐呵了,这年轻人性格未免太可爱了吧草!

  少年从总进出口离开之后,没有多犹豫就径直向一个方向迈步。

  距离这个街区一个街区以外,两个街区以内的位置,他所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到达那个独立楼栋的时候,少年并没有多少明显的情绪。

  短暂地按下电子门铃后,另一端传来了电流声。

  似乎是通过电子摄像,门很快自动打开了。

  一间……小型实验室。

  一般来说,进入这种场所需要严格的服饰规定,但少年似乎没有特别被嘱咐过类似的要求。

  测定仪,蒸馏装置……还有少年依然叫不上名字的仪器。

  以及一个有点熟悉的怪人。

  眉眼机械,冷淡,精美得像一个仿生人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正在看一管新溶液的情况。

  “嗯……你来了。”男人侧过眼对少年点了点头,便如常继续工作。

  似乎这不是一场时隔很长时间的再次碰面。

  “从上次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新的改进想法。”他看了一眼刚刚进入稳定状态的溶液道。

  少年走了过来,过了片刻道:“改进的想法?”

  男人揉了揉眉心,“是,最近一直在进行这种尝试。”回答之后,他的视线看向一部分正在工作的仪器。

  “哪方面的改进?”少年问。

  “这种药剂的一部分原料现在越来越难以获得,它的价格在变得昂贵,它的数量在世界范围内逐步减少。我很怀疑我们现在能支撑多久时间。”

  男人一边盯着密闭的的仪器,一边转而望了一眼少年,黑色的瞳孔目光又转回了仪器上。

  “而短期内,我不指望能找到替代性的原料,所以在副作用上进行了改善。”

  少年想了想,的确就最近来说,他吃片剂之后并没有往前那样严重的嗜睡感,不过就他的作息来讲这种差别可能不大明显。

  “易致抗药同样是个问题,我最近在进行这方面的实验。”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道。

  一般来说,药剂成分发生了变化,即使是进行了改良,也要经过漫长的数年的实验审批流程才能流通生产。

  “不过我认为没有任何其余副作用,只是让它变得更好了一些,应该不至于带来问题。”男人对此并没有太在意道,“如果监测在抽检时得出了不允许的结论,我想,就仅仅让它回复原状。”

  “我总是缺少一些实时的数据,因为我并不具有兽化特征,我的兄长也是。我们得到的反馈总是相当滞后的,即使是从经常到这里的中转商人那里。”

  男人想了想道,看向少年,“我想你是猫对吗?”

  少年顿了顿,没犹豫点下头。

  虽然他实际上很疑惑男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许是开发这种药剂的科研人员特有的直觉或者感知?

  “我想,偶尔能否请你尝试一下改进的新制剂,我会保证安全性,并支付一定的报酬。”男人看着密闭仪器的瞳孔,转向了少年。

  这个时候,穿着白色无尘服的男人看起来的确冷静而机械,即使是那张过分精美的脸孔,也改变不了实质分毫。

  少年皱着眉犹豫了片刻。

  虽然就他所了解的,男人或许提供不了多少报酬,因为就连研究经费都需要偶尔抽空临时制作新药才能凑到——他们就算是获得了出售的报酬,也完全投入到了新的研究尝试循环里。他们的团队应该只有两个人,这就是一切变得如此困难的成因。

  即使只是出于自身的正常考虑,他也不应轻易答应这类接受实验的要求。

  但他已经获得了这么长时间的自由,他不应该对此有所等额的回报吗?

  少年没有犹豫太久,点了头。

  “需要的时候联系我。”

  男人阖了阖眼,亦面对着仪器点了头。

  “我想仅仅是每次碰面也会给我灵感,虽然我不知道成因……”男人的话语音量很低,仿佛自言自语,少年这一次仍然并没有听见。

  ……

  实验室距离少年的住所并不远。一开始并没有太大问题,少年和平常嚼掉片剂时反应一样,有的时候差不多等于省了一天的片剂了,不计那一部分酬劳也不算什么。

  而隔天少年在夜晚去了一次实验室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少年感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可偏偏他并不知道什么不对劲。

  无论如何,他都暂时拎上了背包往学校走。

  路上似乎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只是在到达学校,走进教室,开始如常在三排座位角落趴着睡觉时,洛梓昱发现自己好像睡不着了。

  ——这可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作息”的变化几乎让他开始有些烦闷。

  于是同桌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伏着乌眸平视前方,漫无目的似乎在发呆的少年。

  这似乎让少年感到焦躁了,乌眸一侧几乎要在这种无目的的长时间瞪视中泛起细微的红来。

  同桌一时看得愣了会儿,呐呐不能语,毕竟他很少看到少年这般模样。

  少年过了一会儿偏过一边脑袋去了,乍一看,像生气了似的,又或许只是在换个方向睡觉。

  如果是生气……同桌说不出自己现在心中想的是他该怎么做,他简直手足无措。

  少年对着墙壁趴着,因为睡不着似乎在生着闷气。

  而这样过了两节课,少年知道了自己现在睡不着的状态源头。

  一种无名的燥热感,他在这种天气里简直像是个自热容器。

  少年没多犹豫,直接在课铃响后从课桌前站起了身。

  他在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少年什么都没带,就是一身校服加上他自己。

  他这么从楼梯学生的人流中逆向经过,不少视线从边侧转向他,又若有若无地转开,而这些通通不在少年的眼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非剧情的要求下在这种突兀的时间离校。

  袖口戴着学生会标识,面孔俊秀但周身肃然的男生,黑色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少年没有多犹豫,就沿着墙侧蹬地,然后利落地骑-跨在围墙上的场景。

  少年整个躯体都是带着韧度的,乍这么一看,就像只轻敏的猫科动物。

  最诱丨引人的那一类,连拂过的尾梢都像是一簇黑色的惘。

  而他看着少年柔韧的长腿在那样跨过墙面之后,就那样落了下去。

  再过一秒,他就要完全丢失少年的视野了。

  房恒于那一刻,清晰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刹那由一半表面维持的岌岌可危间,彻底绷断了。

  有什么从心脏深处不断搏-动,加速着。

  他向那个围墙走去。

  他看到过无数次学生是怎么从这里翻下来的,所以他同样知道怎样最有效率地从这里翻出去。

  如果需要这样做,才能跟上少年,不丢失那个少年的视野,那么……他不会犹豫这样做。

  房恒双手攀在墙缘,而即那样,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自己的阴影似的,他再轻易不过地翻了过去。

  他看到了红着眼尾的少年,少年一边口耑息,一边往一侧望着。

  而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迈步,试图跟随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