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六州歌头>第22章 南府旧事

  薛逢第二天早兴致勃勃冲到两人门口,见早守在外面的折木,房间里还没丝毫动静。

  风尘相房门紧闭,隔壁也是。

  “这都日上三竿了,你家公子什么情况?”

  “公子身体不适,今日不宜见人。”折木面无表情的靠在圆柱上,眼神中透露着冷静与淡漠。

  身体不适?

  “不宜见人?”薛逢静静盯着隔了一扇门的方向,略有所思挑了挑眉,扭头看向另一边同样紧闭的门。

  难不成昨晚闹腾太晚,没睡好?

  他上前两步一把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薛心机竟然没在。”他嘴里咕哝了句,蓦地抬头看向另一扇门,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上前就要破门而入。

  他今天非得让这两人好看。

  被他薛逢捉奸在床,以后还不得任凭自己使唤,到时候他非得拉上薛鹤那狗东西,大战三百来回。

  折木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了。风尘相抬头,正见门口那只提起欲要踢出的脚凌空一滞,两人撞上眼,薛逢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折木见状收回手,薛逢面不改色收回脚。

  “风二公子醒啦。”他讪讪笑着扭过头,太丢人,实在没脸去看风尘相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全在这守着。”

  折木觑了薛逢一眼,那人心虚,胡诌乱扯,面不改色地说道:“哦那个我本来是准备找薛鹤比划比划来着,不过他房间没人。”

  风尘相闻言眸色微变,很快回过神,浅浅笑着,垂了垂眸,“薛宫主是个大忙人,许是有什么事先走一步也说不准。”

  “不对啊。”薛逢拧了拧眉,总觉得有哪不对,环抱着手,上前绕着他转了两圈,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狐疑问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你该不会和薛鹤吵架了吧。”

  风尘相肉眼可见的表情一凝,转而笑问,“薛小公子何出此言。”

  薛逢翻了他眼,“因为你心情不好时都称他薛宫主。”

  “有吗?”风尘相愣了下,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留意过,不过是个称呼而已,顺口而出,经不起推敲。

  “果然吵架了。”

  薛逢冷“切”一声,“真是的,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每次一吵架就跑路,害小爷大仇未报,白挨那么多苦。”

  风尘相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神漫无目的的看向旁边,没有说话。

  薛鹤没在,却不影响他继续缠着面前的人。

  萧云栈刚到院门口,就听某人一个劲喋喋不休的倒苦水,他静静站在院外没有动静。

  “要不是那狗东西出卖我,那姓萧的怎么会追上来,小爷真是眼拙,看人不准,枉费我这么相信他。”

  就听这语气,还有那隐隐嘚瑟欠揍的气息,萧云栈敛下沉寂眼眸,缓缓勾唇,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还有那萧云栈,这男人果然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下次爷爷就给他下这最猛的药,让他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风尘相抬眸瞧见院门口的男人,仰头微微勾唇,柔声劝道:“萧公子待你不薄,你若老老实实跟他回去,我想他定是舍不得让你受半分苦。”

  “那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回凤凰城怎么样,我这人很好养活的。”他可怜兮兮地握紧风尘相的手,嘟囔抱怨道:“长青派那老东西,我不喜欢,不回去。”

  风尘相会心一笑,心平气和道:“左掌门德高望重,在武林的地位无可撼动,凭这长青派如今在江湖的地位,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薛小公子倒是与众人不同。”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薛逢意气风发,恣肆不羁地仰头道:“长青派再好,不过也是座稍显华丽的牢笼,我又不是谁豢养的畜生,江湖多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自在。”

  风尘相静静看他良久,敛眸低低一笑。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江湖再大,对他来说却终不是归处。

  薛逢正说到兴奋处,被人一把拎住后领。

  “那你是鱼,还是鸟。”萧云栈幽幽问。

  薛逢身体一僵,机械地扭回头,“姓萧的我操你啊……”

  萧云栈一把将人松开,薛逢正在气头上,剩下的话噎嗓子眼不上不下,脚下一个不稳,帅气逼人的俊脸狠狠朝轮椅上的人扑去。

  折木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薛逢重心还没站稳,就被人径直丢了回去。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和选择的余地,顺着原路又扑回去,俊脸狠狠砸在男人肩膀,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都他娘的干湿润了。

  “小爷一世英名,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玩是吧。”

  “没空。”折木扫了他眼,简单利落道。

  意思是没空陪他玩。

  薛逢气得指着他咋咋呼呼骂不出话。

  “你……你这人真是……”他鼻腔涌上一股热流,迅速抬手捏紧鼻翼,骂不完还逞强。

  风尘相抬头看着他那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好意道:“薛小公子要不先去止止血。”

  “等我回来,小爷定用这金鞭抽烂你皮。”他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折木,气冲冲地就转身。

  风尘相抬手故作眼盲地遮去视线,听着那声痛哀,仿佛像感同身受似的,不禁皱了皱眉。

  “你还特么站我身后,想撞死我是不是。”

  萧云栈:“……”

  薛逢气得直哆嗦,伸手一把推开男人,嘴里嘀咕着,喋喋不休往外走。萧云栈低头看向轮椅上笑意微浅的人,风尘相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揖了个礼,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将两尊大佛送走,风尘相刚松了口气,就听折木冷着脸一本正经道:“属下今日在南府外看见了左掌门。”

  风尘相微感诧异,“你确实是他?”

  折木颔首点头,“属下确定,绝对不会认错。”

  果然,昨晚在苏府的黑衣人就是他。

  左池特意跑到扬州,难不成就是为了销毁证据,可若真如此,那他大可不必亲自来此一趟,惹人生疑。

  “不知公子接下来又作何打算?”

  他现在还有一事不明,这事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回黑域。”

  ——

  黑域。

  三七自从回到黑域,就被派去了后厨。

  在整个黑域,只有那里,云清尘绝不会踏足半步。他被叫去烧火喂猪,偶尔还得早起挑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却是从不叫苦。

  “二师兄。”门外火急火燎跑进一个执刀护卫,凑近男人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男人眉心紧蹙,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

  他转头看向火堆边,顶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眼神清澈干净的蠢人。

  “你一会把这药送到长安殿去。”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戏嘲,“云公子不想看见你,你放在外面就好。”

  三七“腾”地一下站起身,气得牙痒痒,在他走后垂胸顿足地喘着粗气,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不受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烦死了,烦死了。”

  长安殿。

  云清尘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火上煮沸弥漫飘香的气息,还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自顾自端起茶杯,指尖有一无一地摩挲着,抿了口茶,道:“南家当年因为通敌叛国,皇帝下令诛其九族。南淮安十七岁上战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为我南国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却落得个被人陷害,身首异处的下场。”

  “清尘好像很了解南家的事?”

  云清尘薄唇颤抖几瞬,声音顿时低了些许,“我父亲是南家军的军师,我和南小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当年南家出事时,我父亲也没能逃过一劫,是南淮安用自己的命,就下了我。”

  他当时只带走了还没什么记忆的南天竹,一路逃窜,最后迷失了方向,饿晕倒在荒郊野外。要不是被人所救,现在这世上,哪还有他的存在。

  “每次看见三七,我都会想起淮安。”那是他此生,最不愿意再去想的事情,“南家当年就只余了他一个活口,几百口人的鲜血染红了百步长阶,血流成河,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

  他如寒潭般幽深的眼底,透着过往种种历经岁月沧桑的薄凉。狭长的眼尾,目光虽带笑意,眼底却是一片薄凉,苍白沉郁之气凝结眉宇,像是坠入无尽沟壑里般,让看的人宛若凝冻,身体动弹不得。

  风尘相低垂着眼,缄默良久,万千惋惜。

  “南小将军满门忠义,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淮安当年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身份。这些年,我一直瞒着他,生怕他知道自己身份后,一时冲动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他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眼底划过一丝怨恨,“皇帝是非颠倒,诛杀有功之臣,像这样的昏君,明明应该人人得而诛之才对。”

  “可如今山河海晏,四海升平。”他抬手摸了摸指腹细腻温热的盏壁,敛眸低吟,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破碎的凄凉感,“万家灯火与我何干,这一切与我而言,不过是虚妄一场。”

  “落花不语空辞树,流水无情自入池。”他面色露出几分凄楚,目光白茫茫的,无端染上几分疲惫和沉重,“时间过得可真快,他都已经长大了。”

  他突然看向轮椅上的男人,眼里划过一瞬犹豫挣扎,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迷茫,徘徊不定,仿佛像迷路落单的归鸟,拖着疲惫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都变得愈发迟缓蹒跚。

  “老君山下雪了,我想……”

  门外传来“砰咚”一声,云清尘眼神瞬冷,手里茶盏脱手,破窗直直朝外飞了出去。

  “折木。”

  风尘相对着空气轻轻喊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茶香袅袅。他慢条斯理的浮了浮茶沫,俊美面容掩映在氤氲的水汽中,一时让人难以捉摸,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折木沉着脸将人带了进来。

  云清尘看清那人的脸眸色微僵。

  风尘相掀起眼皮,手上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