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圣父保佑>第15章 chapter 15

一场宫宴成了闹剧,夜幕越来越重,渐渐起了凉意。


歌瑟被伊顿强制要求待在休息室里,困倦和惊惧同时涌上心头,刺痛了神经。一阵若有若无的眩晕袭来,歌瑟晃了晃脑袋,强撑起精神聆听。


大殿的喧哗持续了很久,此起彼伏,但他只是听,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是国王被指控。


尤丽死时的画面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闪过,虽然他们只有几句话的交情,但这个女孩儿的死依旧在心头烙成了影。


——她是代替他死去。


更何况她是那般真诚恳切地,来劝诫他尽快离开托尔哲,并且坦言会为他打掩护。


圣锡兰的臣民还是忠于了她的公主。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夜有多深,殿中的吵闹好像渐渐散了,他也愈发感到神思混沌。


隐隐听见了开门声,然后是伊顿模糊的声音,“先生他好像是病了?”


眼前的光倏然黯淡了些,男人的身影挡在眼前,抬手搭了搭他的额。


伽梵还是装作了K,来到身边,俯身带了他一把力,声音低沉:“送你回家?”


歌瑟顺着力起身,腿脚乏力,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伽梵揽住人,揉了揉眉心,压住一身疲惫,确认:“家里有药吧?”


“嗯……有。”


……


神思越发迟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回了家,直到伽梵叫他开门,才清醒一点找钥匙。


他摸出钥匙,伽梵接过来打开门,扶住人,不允许他沉沉睡去。


“去找药。”


歌瑟迷糊着上楼,从储物间的抽屉里找出了药,眯着眼睛给自己诊断了片刻,取了需要的药品。


伽梵瞧他拿了东西,上前来将人抱起,送回了卧室。然后去倒了水,看着他将药服下去。


重新搭了搭额头,还是滚烫的温度,估计是受了惊吓,又着了凉。


他坐在床侧,歌瑟翻了个身,朝着他侧躺,半睁着眼,虚着声问:“是……陛下吗?”


他想知道来龙去脉。伽梵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闭了闭眼,解释:“相信我,不是。”


“别想了,睡吧。”


……


*


谁也说不清他为什么偏爱落日玫瑰。


分明花在枝头的时候,才是最灿烂最热烈的。但他偏偏喜欢花随水去的日暮风景。


他的父亲纪里耶夫国王就曾经对他的爱好大为震撼,而母亲阿芙娜王后在一旁轻摇小扇,盈盈地笑:“艾瑟尔天生就该是公主,无忧无虑,一辈子清闲快乐,永远都可以看自己喜欢的风景。”


每年度假,他的父母哥哥会到柏威兰来看他,他见亲人的时间并不多。


但他从小体弱,动辄生病,家人也都格外怜惜溺爱他,更何况他是王室最小的殿下,多得是被溺爱的资本。


他的哥哥悉西里王储也会揉着他的头发,昂着头说:“以后我会加封艾瑟尔为亲王,挑一个最好的王妃!”


人生开始的二十年,幸福无忧,唯一不好的是远离家人。


那场宫变的火让整个人生变得支离破碎。


柏威兰庄园延绵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花田里只留下玫瑰的灰烬,和河流中早已漂远的落日玫瑰。


血,喷涌的鲜血,反叛军闯进庄园,冲进城堡,见人就杀,哀嚎和惨叫充斥在整个庄园。


一柄短刃刺进胸口,锥心刺骨的疼,几乎喘不上气来,被死死扼住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淹没的火海,眼前只布满腥厉的红。


痛苦和绝望仿如涨潮的海水,猝不及防,将海滩边的人生生淹没,侵入口鼻,来不及撤退。


窒息,下沉……


“Q,醒过来。”


模糊低沉的声音,仿佛是透过深水落在耳里,温热的触感落在颊边,伴随一声声的呼唤。


他猝然睁开眼,止不住地喘气,胸膛起伏,眼神麻木地扫视了一番。


——是自己的卧室,原来……是梦。


伽梵仍旧守在床侧,轻轻拭去他眼角未干的泪痕,敛下眼眸,问:“做噩梦了吗?”


歌瑟不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气,仿佛要将刚才梦中溺水时缺少的气息全都补偿回来。


良久,气息渐渐平稳了,他才有心神挪了目光,看向床边的人。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了,是他认识K以来,见他最为倦怠的一次。


原本公主被刺,国王被指控一事,就已经够操心了。歌瑟还以为他送自己回家之后便离开了。


他动了动眉头,缓慢地从被子中探出手,伸过去捏住伽梵的袖边,虚声要求他:“你躺下来……”


伽梵垂眸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因着高烧而雾气盈盈,在未明的夜色中显得明亮,但神色却莫名地执拗。


他一下一下地拉袖口,伽梵顺着他的意躺下来,躺在他身边。


“你睡吗?”歌瑟声音有点带哑。


“你睡吗?”伽梵反问。


歌瑟默了默,随后摇头,一身寂寥,连声音也显得空旷:“不想再做梦了……”


然后翻了个身,朝着伽梵侧躺过来,说:“你跟我聊聊天吧?”


伽梵眼睛都闭上了,又重新睁开:“……我以为你让我睡觉。”


“你陪我聊一会儿就睡。”


瞧他精神气还算好,伽梵无奈地牵了牵唇角,强撑着困意,允许他提问。病痛中的人总是要格外娇贵些,说不得动不得,就是顺着。


吃过药休息了一觉,歌瑟确实没有那么难受了。趁着自己生病,也就连带着公主病一起犯,不允许他违逆自己。


托尔哲初夏的夜仍旧泛着凉意,他提了提被子,夜色深深,连说话也轻。


“你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伽梵懒笑一声,用无所谓的语气,“我没有什么故事。”


“不可能。”歌瑟不依,“你上次明明还说,之前你也是信徒。”


上次?伽梵顺着记忆回想,那得是那天夜里他们上.床之前,好像确实提起过。他只是极其简略地提起,以为歌瑟不会在意,没想到倒还记得。


他单手枕在脑后,将过往又拎了一遍,说:“这有什么啊?不过就是一个信徒被伤害,被破坏了信仰之后不得已入教会,最后装作神圣的样子成为神职谋生的故事。”


但歌瑟还是不满:“这太简略了!”


伽梵偏头瞥他一眼,隔了两秒,也翻身朝他侧躺,满足他的要求扩展道:“你知道前任教皇吧?”


前任?还得是六七八年前了吧?

歌瑟回想道:“道比希圣父?”


“哼,正是。”


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端地轻蔑,歌瑟哽住。

得,每次跟他谈宗教相关话题,自己都会被闷住,他对圣父不敬!


“我就是为他入教会的。”伽梵轻哂。


为杀他而来,为得到他的权力,为清洗整个教会。


但歌瑟啊了一声,曲解了他的意思:“为了朝圣而成为神职,看来你之前真是十足的信徒。”


分明都说了是失去信仰之后才入的教会,怎么可能是去朝圣呢?但伽梵不做解释,有的事注定只能埋葬的,能跟另一个人谈这么只言片语已经是幸事。


他又重新闭上眼,看来真是要睡了,歌瑟知道聊不出什么来,也就老老实实让他睡。


但伽梵困意十足,他却清醒了,那场噩梦还心有余悸,他害怕。


小心地在床铺上挪动,他往男人温暖的方向靠近了些。面对面侧躺,寂静的夜百无聊赖,目光只有那么一方,全都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金发铺开,很漂亮的颜色,且有光泽。


他的母后也是这样的头发,虽然他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但发色却随了父亲,是浅淡的棕色。


金发啊,真是……神圣的颜色。


看起来那么柔软,让人想……摸一摸。


……


伽梵又被他弄醒了,睡觉被人打扰,困倦令人心生躁意。歌瑟见他睁眼,凝了凝,又将手缩回来,满脸无辜:“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发……”


伽梵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烦死了,有小性子,又身娇体弱,做坏事还装无辜,他没见过这么闹人的小男生。


可是,很奇怪,自己竟然对他发不出脾气来。


他叹了口气,将歌瑟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脑侧,无奈至极,“摸吧。”


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歌瑟得了允许,更加肆无忌惮地抚弄长发,发丝在指尖滑过,凉悠悠的。


伽梵躺着安静看他玩,隔得很近,年轻男人精致绝丽的容颜映在眼中,令神思慢慢恍惚了……


他堂堂教皇,呼风唤雨,不容违逆,从来没有这么容忍过谁,遑论自己将脑袋凑过去给人玩头发。


他已经将最好的脾气都留在了歌瑟这里。


今天尤其是。


几声低低的笑响起,仿佛细羽挠过耳膜,挠得酥痒,歌瑟心头一动,停止玩弄他的头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摸够了吗?”


歌瑟愣了一秒,点头收手。但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扣住他的后脑往前带,强势地将他扣在怀里,厚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够了就睡。”


磁性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又强硬,令人脸红心跳。


一种感觉——他在哄他睡觉。歌瑟闭眼,窝在怀里感受他的气息,也不敢再乱动了。


黑夜寂静,将气息和心跳扩大,他突然觉得安心,微妙得不可思议。


二十年远离亲人,两年来颠沛流离,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谋生,他骤变的人生,在这一刻被挠得心痒,短暂地抚慰了一颗孤独的心。


“K,祝福我吧。”他忽然嗫嚅了一句。


温软的吻落在额头,他的祝福永远都是这一句——


“圣父保佑你。”


然后,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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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