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茗觉得自己这两天有些倒霉,特别是在他把特等奖——即陈夫人亲笔所作,《奇物记》收藏本带回家后。
不等他在庶子们面前炫耀,就被父亲叫去书房,周老爹劈头盖脸痛斥,说他整日不着家,眼看就要到弱冠之年,还这般不着调。
周进茗缩着脑袋,像个鹌鹑般挨了半个时辰的训,本以为就这就结束了,不曾想老爹竟为自己寻来一严厉古板的先生,得了特等奖的喜悦瞬间被冲散,不等他沮丧,老爹又朝他伸出手。
周进茗假装看不懂,哪怕面对自家老爹的眼神示意,他也茫然四顾,将“看不明白”展现得淋漓尽致。
见不成器的儿子,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装傻充愣,当即拍案而起,啪的一声,吓得周进茗一个踉跄,险些单膝跪地。
周进茗这人,是典型的吃软怕硬,一旦周老爹严厉强势,他就跟个鸵鸟,怂兮兮的大气不敢喘。
周老爹似笑非笑盯着他,迫于老爹的淫/威,周进茗只得忍着肉痛,掏出《奇物记》收藏本。
周老爹一把抢/过,丝毫不理会儿子欲哭无泪的表情,当着周进茗的面打开锦盒,取出卧在红缎中的收藏本。
看着封页上安安炫目的笑容,周老爹心里满意极了,觉得自家这儿子虽不争气,但这一次倒是好运的抽中特等奖。过几天的宴会将收藏本带去,让那些老家伙眼红羡慕。
周老爹美滋滋的想,一抬头见儿子一脸恋恋不舍盯着自己手中收藏本,当即板着脸把人赶走,这才慢慢看起手中更精致,也更厚的画本。
刚到手的《奇物记》收藏本还没捂热,就被老爹收缴了,周进茗欲哭无泪。当得知另一个抽中特等奖的人,是死对头后,周进茗看谁都不顺眼。
然而他还没气愤多久,就被老爹赶回老家,美其名让他在老家好好磨炼一番,再回京城。周进茗一脸生无可恋。
韩澜听着萧行舟汇报完周进茗的事,仍觉得不满意,“让陈家的小儿子过去。”
萧行舟应下。
于是,等周进茗唉声叹气出了京城,一辆马车高调地飞驰而过,将周进茗的马车甩在马后,本就一肚子窝火的周进茗,没想到在家被老爹欺/压,出了门还有人跟他作对,立马撩开窗幔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嗬!
那化成灰他都人的马车——正是死对头的马车。
余安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知道萧行舟来找过韩澜,就在他想要觑听萧行舟说了什么,忽地周身一热。
他知道自己这是又有变化了,他不敢分心去听韩澜二人说了什么。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抛出,他闭上眼仔细感受身体变化。
同之前几次变化一样,意识中传来一股热流,自心口涌出,或许是因为心脏恢复的缘故,这次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
哪怕热流的流速变快,余安仍旧扑捉得到热流运转的轨/迹,甚至能清楚感知到它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透着热意和舒适。
大脑一片放空,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只想闭上眼,睡上一觉。
他昏昏欲睡中依然能感觉到,意识与这具身体的联系越发紧密。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一道自悠远旷古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神性,令人下意识听从,“余安,还不明白吗?你本就属于这里。”
“余安,醒来。”
“而今你已恢复,吾便将回忆还你。”
随着神性清明的声音落下,余安在意识里低吟出声,下一息无数星光碎片钻入脑内。
承载无数记忆的光团被热流冲散,记忆也就此解封。
原来他本就是大周人,后世所发生的事,不过是意识意外前往,所经历的南柯一梦。
这具人偶是他本来的身子,声音的主人便是让他前往后世,且把所学东西带回这个时代的“神灵”。
“神灵”掌管大周,眼看大周气数将尽,那么依托大周气运而生的祂,同样会随着大周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新的“神灵”,新的王朝,将取代祂和大周。
为了存活“神灵”从万千人中选中余安,将他的意识送去后世,又用神念保留余安躯体,等时机一到,祂便效仿余安喜欢制作手办,将余安原本的身体炼制成人偶,等待余安意识的回归。
以余安的意识为媒介,“神灵”收集到的愿力越多,祂便能留存越久,大周的气数亦会经久不衰。
余安一边吸取着光团中的记忆,一边感受热量流经的地方,每经过一处,身体与意识便愈发贴合。
等他看完所有记录着记忆的光团后,丢失的属于大周的记忆,亦随之寻回。
原来他是大周余家人,而余家在五年前惨遭杀害,而他是余家仅存之人,余家世代为匠师,擅长制作木偶,凡是经过余家人之手的木偶,皆栩栩如生。
十年前余家当家人,也就是余安的爷爷,尝试以“人”形制作木偶,当第一个人形木偶出现时,他将其称为人偶。
只是当时的人偶做工粗糙,余老爷子花了五年时光改进人偶。当天余安已显露其天赋,余老爷子将余安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年仅十岁的余安对人偶格外感兴趣,跟在爷爷身边学得极为认真。
然而还不等余安成功做出人偶,余家上百口人惨遭杀害,而他因为被“神灵”盯上,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看到这里余安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不等他长吁短叹,暖流已延至双腿。
然而整个过程很短,他却觉得过了许久,仿佛永无止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上从心口传来异样到如今,不过一盏茶,等韩澜处理完事物,回到内间就见安安紧闭双眼,脸色红白交加,额头溢出黄豆大小的冷汗。
韩澜轻唤安安,没听见回应,便让阿远传太医,才回到余安身边,擦掉余安额上的冷汗。
韩澜眼底浮现担忧,即便安安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淡去,韩澜紧皱的眉宇依旧没松开。
很快,阿远带着几名太医进入寝殿,太医们只以为是给小殿下诊治,各个提起十万分精神。
然而当看到属于小殿下的床上,躺着一名少年时,几人皆一脸讶然。
韩澜起身,挪开位置给几位老太医诊脉,几名太医虽好奇少年身份,医术却是整个大周最好的,几人轮流为余安把脉。
最后四人得出相同诊断:“这位小少爷并无大碍,此时应是陷入梦魇,吃几副定惊安神的汤药即可。”
听见安安没大碍,韩澜这才松了口气,示意一旁的阿远跟几人去太医院抓药。
半个时辰后,余安睁开眼,黑亮的眼睛透着些许迷茫,但迎上韩澜担心的目光后,那点茫然瞬间消失,眼底恢复一片清明。
韩澜语气里满是关心,“安安,没事吧?”
“做噩梦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离开前,安安还未入睡,不过一炷香,安安就陷入梦魇,他担心安安之前发生了什么。
余安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身体有了些变化。”
他这么想着,就想尝试动一下腿,却发现双腿有知觉了,却没办法挪动,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估计等下一批第三部 画本中,加入雕版印刷的制作步骤,他的双腿就能动了。
韩澜伸手探了探安安额头,兴许是刚才流过冷汗的原因,此时额上有些凉。
余安抬手将韩澜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着韩澜掌心的纹路,对他软软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不过都过去了。”
韩澜没追问,他能看出安安眼底的寂寥,和淡淡的忧愁。
他知道安安并不是如画本中那般,来自隐世家族。
事实上从安安知道这么多起,安安就已经暴露底细了,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他从姓氏上下手,能猜出安安兴许是余家人,在大周姓余的人不多,就他所知的余家,便在安阳县,余家的木偶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见过。
当年余家惨遭杀害,上百口人死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除此外也不是没有姓余的,只是他们都只是些普通百姓,毫无技艺傍身。
安安知道这么多,更加不可能出自普通余家。
韩澜想到这里,眼神暗了暗,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
余安压根不知道韩澜光从姓氏,就能猜到这么多。
他将这一次的变化跟韩澜说了,自从上次双臂能动后不久,上半身也能动了,眼下还差一点,就能站立行走。
韩澜得知安安还差点儿所谓的愿力,就能站立,虽有些遗憾以后不能随随便便抱着安安。
但安安能走能跳,他也高兴,当晚一个劲投喂安安。
第二天一早韩澜就让阿远出宫,将雕版印刷的图纸送去别院。
陈夫人看着手中图纸稀奇不已,之前听小殿下说起印刷厂,她就格外好奇,不然也不会投一笔银子进去。只是她来京城多/日,也不曾见过着所谓的雕版印刷,还以为这次没机会,不曾想今日小公子就给她送了个惊喜。
陈夫人看着手中图纸,又想起前几天传出不利于安安的流言蜚语,好在因为抽签活动冲淡了漫天谣言。
陈夫人为安安松了口气的同时,以为小公子和安安不会将雕版印刷制作步骤公布在第三部 画本里。
却不想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夫人和阿远说了几句,阿远便回宫复命,同时还带回陈夫人画好的第三部 封页,和陈夫人明日便会返回安阳县的事。
几天后,安安书肆新一批画本上新,那些买过第十二部 画本的人,也顺带给家里人卖了几本,而他们则来到最里面的书架前,一眼就看到了迎着晨光笑颜如花,手捧鲜花的安安。
年轻男子想也不想取下一本,翻开一看就见到了全新的纂图,当看清图上内容后,年轻男子蓦然睁大双眼,随后将画本合上,又从书架上取走好几本,在众人尚未回过神,就带着十多本画本结账离开。
随着日头正盛,越来越多闻讯而来的人,当他们看到第三部 上竟有满满当当三页的回答,当即买回去,看了起来。
看着二十位幸运儿的“留言”,看着安安的“回复”,众人在这一刻无比羡慕这二十人,只希望半个月后能抽中自己。
而被选中的二十人激动地在家吟诗,听得家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越来越冷,张大山跟媳妇倩儿说了声,便到安阳镇打算买些布料,交给媳妇做两身厚衣服好过冬。
张大山杵着拐杖,背了些从山里摸来的红果子,打算去镇上卖。天刚亮,冷风吹在脸上,令张大山打了个寒颤,他紧随众人进了镇,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打算卖红果子。
不曾想今日竟有不少人从对面的远斋书肆出来。这些人中有身着短打的农家子或小厮,也有身着儒衫的读书人,还有衣着艳丽的少女。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捧着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奇。
张大山被勾起了好奇,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听见众人说“安安”,“留言”,“雕版印刷”等词,依旧摸不着头脑。
等他卖完红果子也去了远斋书肆,朝伙计询问一番,花了二百文买了《奇物记》画本第三部 ,当他看到封页上鲜活的,令他眼熟的少年后,张大山愣了。
没想到当初从山里背下来的人偶,竟会被画在这所谓的画本中。
伙计见他诧异便跟他介绍起了安安,听着伙计对安安滔滔不绝的夸赞,张大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背回来的不是人偶,而是从隐世家族出来的小少爷!
张大山听着伙计讲述安安和小殿下一起做的好事,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同时他将身上仅剩不多的银钱,拿出来买了一、二两部。
他小心翼翼将画本用麻布包起来,放在背篓里匆忙回去,完全忘记了要买布料的事。
回到家后他便和倩儿一起看起了画本,好在画本以画为主,哪怕有不少字他们不认识,但根据画上的内容连猜带蒙地读了起来。
他们这才知道拐杖和轮椅,原来都是从画本里流传出来的。
张大山看着轮椅的制作流程,又看了看四轮马车的制作步骤,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第三部 的雕版上。
他看着上面的内容,尽管余安已经将说明写得简单易懂,但架不住张大山很多字不认识。
于是等张大山琢磨透雕版印刷的原理,已过去两日。而这两日倩儿根据画本上的小吃,竟做出来第三部 中提到的鸡蛋饼、锅巴土豆、包浆豆腐、手抓饼、春卷等小吃。
张大山没想到媳妇在厨艺上的“造诣”这般高,他尝过之后也觉得好吃,便用樟木给倩儿做了个双轮手推车。
自从张大山脚瘸后,他就没再动过木活,一家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过得拮据,还是王大夫当初给了他们一笔银子,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倩儿计划着先在村子里卖鸡蛋饼,若是好卖就去镇上。
而张大山也摸索出雕版的做法,尝试着做了好几个出来,后来去镇上卖这些雕版,被员外看中,高价买下这几个雕版。
后来张大山手艺越来越好,不少书肆跟他合作,张家彻底成了张家村首富。
张大山也没藏着掖着,将方法分享给了村民,有村长牵头,在村子里开起了印刷作坊,前来下单的客人越来越多。
后来陈夫人听说这事,还特地找上门,看过他们做的雕版后,还写了信给余安,想要将张大山以及张家村的事,用两页写出来,在《奇物记》画本上开个“读者专栏”,将这些因为安安或小殿下而发家致富的例子,写成小故事,从而激励更多的人。
余安看到信后很快采纳了陈夫人的提议,余安这才知道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这么多人在使用雕版印刷,甚至还有专门制作轮椅和四轮马车的作坊。
即便如此安安印刷厂依旧是众人心目中的标杆,只可惜他们离京城太远,只能在各自的家乡发光发热,做着热爱的事,带着一家人走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而余安也在这些人的感激中,身体再次发生变化。
这一次馈赠而来的愿力,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余安不过闭上眼感受了会儿,暖流便流遍双腿,下一刻一道无形屏障被冲破,他能感受到双腿的变化。
而他的意识彻底跟原本的身躯融合。
他彻彻底底回来了!
他蓦地睁开眼,眼中流光溢彩,如同这越来越好的大周,如同这气运鼎盛的大周,锦绣河山,河清海晏。
韩澜注视着安安星河灿烂的眼眸,知道安安这是彻底恢复了,他上前拥住安安。
余安被抱了个满怀,嗅着熟悉的清冽气息,余安不自觉双手抚上韩澜后背。
感受着安安的回应,韩澜仿佛得到某种鼓励,在安安颈窝嗅了下,汲取着属于安安的清香气息。
两人互相拥抱,谁都没最先开口,却又彼此心意相通。
韩澜亲了亲安安耳廓,耐心等待安安开口。安安平复内心激动,将脸埋进韩澜健硕的胸/膛,清脆的嗓音蒙上一层薄雾,听起来好似失真,可咚咚作响的心跳,告诉着韩澜一切都是真的。
“阿澜,我恢复了!”随着这句饱含激昂的话语落下,余安从温暖的怀中脱离,在韩澜温柔注视下,慢慢地挪动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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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部肌肉回馈而来的酸麻,令余安眉开眼笑,韩澜蹲下身为安安穿上皮靴,牵着安安的手,同他慢慢站起身。
余安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腿上传来的痉挛,差点令他一个趔趄,被韩澜一把揽住细腰,重心放在韩澜身上后,余安才吐出一口气。
几个月没走路,他都忘了怎么迈腿了。
余安在韩澜的搀扶下,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趄趄趔趔走了好几圈,僵硬发麻的双腿才渐渐恢复。
又走了几圈后,余安示意韩澜松开手,韩澜虽不舍,但也知道这一刻对安安来说有多重要,他松开少年白嫩的手,目光柔和的看着安安一步步,走向寝殿门口。
余晖自天边撒下,在安安身上镀上一层光辉,韩澜迎光望去,安安的背影好似笼罩在耀目光晕里,将此时的身影衬得格外颀长夺目。
韩澜不自觉放慢脚步,生怕打扰了“神圣”时刻。
余安逐渐找回感觉后,停止脚步,转过身对着美如冠玉的韩澜伸出手,眉眼尽是婉约浅笑。
韩澜眸底蓄着盈盈笑意,几步来到安安身边,一把握住安安的手,同他一起迈过门槛,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从外面进来的阿远一眼就看到,携手而出的两人,当即睁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安,片刻后一脸激动呐喊:“安安少爷,您这是恢复了!没想到太医们这么厉害,居然将您身上的毒给解了。”
阿远只以为上次韩澜命他找太医,是为了给余安解毒。
余安看着阿远笑道:“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阿远不必叫我少爷。”
虽然他曾生活在大周,但在现代社会生活的那些年,洗去了骨子里所带的等级偏见,让他沐浴在和谐美好的环境中,让他逐渐形成,并养成人人平等的认知。
阿远闻言抓了抓脑袋,他对安安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与对小殿下的敬仰之情不同,又同柳时轻的爱慕之情不一样,他对安安更多的是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安安,他或许还无法认清自己对柳时轻的心意。
坠在阿远身后的柳时轻,也看到了双腿站立的安安,眼底闪过诧异,当初他猜出安安是中了毒,才会呈现“假死”状态,却没想到安安会这么快恢复。
他曾听说过服下那种药,而错过时辰吃下解药,想要救回来至少得一两年,且还是药浴施针加用药下,才会在一年多好转。
而短短几个月,安安在小殿下的调养下便恢复了,也不知道小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柳时轻虽然好奇,却不会冒冒然问出口。
余安不知道面前两人各自想的什么,但看他们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暧/昧,瞬间明白过来,对着阿远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个莞尔看在阿远眼里,就如同被安安看穿一切。阿远不敢对上安安澄澈中,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睛。
这时,韩澜突然淡淡开口,“打听到什么?”
阿远这才想起正事,当即汇报,“奴婢按照小殿下的吩咐,去太和宫找了一名当值宫人打听。”
“确实同小殿下之前所言那般,不少大臣入宫阻止陛下颁布律令。”
韩澜淡淡应了声,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阿远和柳时轻退下后,韩澜低头看向余安,“父皇有意要实行和离律令,可惜一直备受阻扰,不过之前父皇找过我,明里暗里向我表示过会实施。”
“那就好。”余安担心周武帝会因为大臣们的反对,而将这事置之不理。
韩澜牵着余安,顾及到安安双腿刚恢复,他走得很慢,等两人来到院中石桌旁,才继续开口。
“前几天父皇找过我,问我为何有此提议。”
因为韩澜的这句话,余安整颗心扑通扑通提起。
韩澜看出安安的紧张,轻柔地拍了拍他手背,安抚地在安安手背上点了几下,才继续开口。
余安在韩澜抚下渐渐镇定,韩澜低沉的嗓音顺着冷风吹进耳朵里,“我跟父皇说,我会有此提议,盖因一人,那人于我十分重要。”
余安听着韩直白朴实的话语,原本慢慢平静的心绪,再次激荡澎湃。
他定定注视着韩澜,余晖在他身上凝聚,而后慢慢扩散,将他整个笼罩在斜晖之中。余安能看清韩澜俊颜上细不可查的绒毛。
好半响余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呢?”
“父皇又问我怎么想出轮椅和四轮马车的?我告诉他,也是因为我那重要的好友。”
随着韩澜话落,余安只觉得耳朵烫得发痒。
实际上韩澜不止对周武帝说了这些,他还借此机会向周武帝坦白,这个挚友是他打算共度一生之人。
周武帝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意,这才重视起小儿子口中的这个好友。
他没问韩澜而是问伺候多年的大太监。若说之前周武帝询问大太监,小殿下的好友是谁,大太监恐怕会两眼一抹黑,但自从被自个徒弟带着看画本后,他便猜出小殿下口中的好友是谁。
于是他微微垂首,搜肠刮肚的将安安猛夸了一番,“小殿下的好友是个拥有大智慧的妙人,看似古灵精怪,实际上宅心仁厚,想法看似天真,却都是为民的大好事。”
从未见过大太监这般绞尽脑汁夸人,看得周武帝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太监,有一天能说出这么多好话。
于是,周武帝来了好奇,“你认识澜儿口中的好友?”
大太监诚实摇头,旋即又点头,“奴婢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奴婢。”
“哦,为何?”周武帝饶有兴致道。
“因为小殿下口中的友人便是安安。”大太监如实回答。
见周武帝一脸不解,大太监从袖囊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画本,呈到周武帝前面,“陛下,或许您可以看看这个。”
周武帝看着封页上色彩鲜艳,活灵活现的少年郎,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又看着封页上大大的三个字——奇物记。
掩下满心的疑惑,将书翻开,看着与自己从前所看经传完全不同的画页,眼中闪过愕然。
随即快速翻看起了第一部 。
周武帝从未看过光怪陆离的话本,自然没接触过图画与文字结合的画本,一开始还觉得诧异,等慢慢被故事,和故事中人物吸引,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两个时辰。
一直到腹部传来饥饿,这才如梦初醒。他竟然不知不觉看完了一本。
他看向大太监,“安安就是澜儿所说的友人?”
大太监:“应当是。”
周武帝又问:“后面的内容呢?”
大太监:“陛下,《奇物记》画本,现已出了三部,至于什么时候画完奴婢也不知。”
周武帝没想到还有两部,而且还没画完,周武帝觑看了大太监一眼,也没说要把第一部 还给大太监,而是朝大太监伸出手。
大太监在周武帝身边伺候多年,无比熟悉周武帝的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他内心滴血地掏出第二部 。
周武帝得了画本一边吩咐大太监传膳,一边看着第二部 等着用午膳。
他在第二部 上看到不少纂图,除了两幅安安的纂图外,还有关于不少吃食,和物什的纂图,其中以四轮马车为最。
周武帝越看越惊奇,原来这段时日宫外的改变竟都是因为这本画本,周武帝大受震撼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该听小儿子的意思,推行女子和离的律令。
于是等周武帝一鼓作气看完第二部 ,立即宣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郎,以及六部尚书入宫,将此事交代下去,又命令尚书令代笔写诏书。
几人听着周武帝不容反驳的严肃语气,不敢再劝说,等尚书令拟定好内容,呈给周武帝过目,周武帝督促了几句,示意明日就要让百姓们知晓此事。
数人对着周武帝一番保证,周武帝这才满意挥手放他们回去。
等这些人一走,周武帝脸上的肃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得是满满的急切,“快,将第三部 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