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虞在医院治疗了两周多,就可以拆除眼睛上的纱布了。

  拆除纱布那天梅斯特也来了。

  丛虞只觉眼前一阵漆黑过后,便是刺眼的光。

  炽光慢慢消失,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梅斯特的脸。

  相比于年少时的面庞,现在成年后,骨相越发出挑,透露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眉眼间仿佛天生含情,与记忆中自傲的少年截然相反。

  但唯一不变的是丛虞见他时的悸动。

  梅斯特与他的距离由近而远,问:“看得见我吗?虞虞?”

  一旁的西兰见丛虞睁眼了,迫不及待的挤开梅斯特,抓着丛虞的两肩,眸中兴高采烈:“丛!看看我,认得出我吗?”

  西兰算是丛虞的竹马,但在幼年时两人分开过几年,再见时丛虞已经失明,自然没见过长大后的西兰。

  丛虞视线先是跟着梅斯特走了会儿,再看向西兰,嘴角抑制不住的露出了抹笑:“西兰么,怎么会认不出。”

  西兰更开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被他挤到一边的梅斯特有些难看的神色。

  站在丛虞身侧的威尔医师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抬眼叮嘱道:“安伊斯小伯爵的眼睛恢复还没有完全,还有一周的康复期,一般的光度是可以见的,但像炽灯之类的最好还是别看,要看也把墨镜戴上。”

  梅斯特抢在西兰开口前道:“好,谢谢威尔医师。”

  引得西兰奇异的看了眼他。

  “墨镜我刚才在外面买了一个,来,丛,戴上,为了庆祝你重见光明,我们明天出去聚一次?”西兰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自从你出事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聚过了,奥伊他们总在催我把你拉出去聚聚,说我藏着你。”

  末了,像是觉得实在好笑,又补了句:“他们也是,要是我要藏你,哪能让他们打听到你一点消息。”

  梅斯特垂落在腿侧的手指微动。

  他神色很淡,颇有些强势的揽过丛虞的肩:“虞虞刚恢复,不适合参加这些刺激性的活动,失礼了,借过。”

  说着,就跟丛虞越过身形一僵的西兰,毫不留恋的走了。

  丛虞戴着西兰给的墨镜,有些看不清,对于梅斯特的这种行为,似乎感觉出了什么,有些好笑,提醒道:“西兰照顾了我很久。”

  梅斯特垂了垂眼,嗓音低冷:“我的错,以后我来照顾你。”

  丛虞稍稍歪头,透过浅黑墨镜细细看着眼前男人冷硬的下颌线,半晌无言,倏地笑了。

  梅斯特扶着丛虞上了车,余光瞥见,故作凶狠:“笑什么?”

  丛虞被男人安置在身边,侧头看着他的眸光带着些新奇:“梅斯特,你是不是吃醋了?”

  梅斯特闻言微微一愣。

  ……吃醋?

  他琢磨了会儿,刚才那个幼稚的宣誓主权行为……好像确实有点吃醋的意思在里面。

  梅斯特没明白自己对丛虞到底是什么情感。

  或许是因为年少时这人对他轰轰烈烈却又无人注意到的爱意,让他觉得自己生存在此的意味又深了一层,故而对他也更有占有欲——一种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占有欲。

  梅斯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对丛虞的便也不置可否。

  丛虞见梅斯特半天没出声,又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不说话?”

  梅斯特有些无奈的抓住丛虞乱动的手,“别闹。”他说着,话音顿了顿,低低应了声:“嗯。”

  不等丛虞高兴一秒,就听见旁边男人继续慢条斯理的说:“说到这里,丛虞,你跟我解释解释,给我的情书,跟别人给你的情书里面的话雷同是怎么回事?”

  丛虞突然哽住:“……”

  不是??梅斯特居然还仔细看了???

  看着梅斯特越发微妙的表情,丛虞选择装傻:“啊?什么?可能情书都长一个样子吧。”

  梅斯特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确实长一个样子,要不是看了内容,差点被一直蒙鼓里。

  梅斯特往后一靠,语气起伏并没有什么变化:“我好伤心,虞虞。”

  丛虞:“……”

  你有本事装一装啊。

  丛虞面不改色的画大饼:“我的错,以后写给你一份全新的。”

  梅斯特挑了挑眉,明显不吃他这一套:“全新的不用了,怕给我的也是一颗全新的,没有我的心。”

  丛虞默了瞬:“……你是不是跟着普利学坏了?”

  当然没有,但梅斯特并没有否认:“他教我的。”

  丛虞没出声了,被墨镜掩盖的眸中露出一股凶劲儿。

  好样的普利,你完了,带坏好学生是吧。

  此时远在安伊斯老房子听着老伯爵训的普利打了个喷嚏。

  尽管丛虞不再出声,梅斯特依旧稳定发挥:“但我觉得他教的挺对的,这并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没有因为思念你去翻看你写给我的情书,就不会发现夹杂在里面的,别的男人写给你的情书了吧。”

  梅斯特最后总结:“没关系,我可以在他们之后的。”

  丛虞:“……”

  你真的,我哭死。

  丛虞抬手捂住梅斯特还想继续输出的嘴,道:“别说了,我现在就写。”

  梅斯特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捂的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眼底的笑意浅显,语气却依旧:“不用勉强的,虞虞。”

  他因为被捂住了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丛虞听明白了。

  他赶忙抢答:“不勉强,是我自愿!”

  梅斯特挑了挑眉,似乎不信。

  丛虞被他看的脸泛起了些红——羞红的。

  车很快就到了家。

  在得知丛虞恢复视力后,安伊斯老伯爵与普利都挺开心的,唯一开心不起来的只有安伊斯家族的旁系。

  在丛虞双目失明后,普利本来应该是第二继承人,但他的能力不足以担任这个位置,便由主家之下,目前混的最好的旁系长子卓德·安伊斯捡了便宜。

  本来继承人的身份已经差不多板上钉钉了,丛虞本身就受宠,加上他的视力恢复,轻而易举就能抢走这个继承人的名头。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主家时,卓德的母亲瞬间黑了脸。

  老伯爵招呼着人要去丛虞家中看看他,卓德一家跑不了,也不能臭脸去,只能强颜欢笑的假笑着一路跟着老伯爵去了丛虞所住的别墅那。

  导致丛虞一回家,便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坐在沙发上冲他笑。

  而领头的老伯爵毫无感觉地招呼着他过来坐。

  丛虞:“……”

  丛虞有些茫然。

  这是过年了吗?

  跟着他进来的梅斯特看见这场面也愣了愣,但他的交际能力明显比丛虞不知好上多少倍,领着迷茫的丛虞就在一众叫不出名字的亲戚中杀出一条阳光大道。

  甚至自己在里面混的风生水起。

  原本就不是真心想来祝贺的人有了话头,拉着梅斯特聊了许久。

  老伯爵见此有些哭笑不得,他拉过丛虞的手,苍老、覆满厚茧的手按在丛虞手背上,浑浊的灰蓝色瞳孔看着眼前戴着墨镜的丛虞,眼里似乎在闪着泪花:“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虞。”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是“手术痛不痛”“累不累”“难受吗”之类的,但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恢复了就好”。

  老人的表达方式不如年轻人的热烈,哪怕是絮絮叨叨的重复的那一句话也是包含了无尽的关怀的。

  丛虞有些恍惚,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耐心的点了点头。

  一旁融不进去的卓德一家冷眼看着安伊斯老伯爵对丛虞的嘘寒问暖,最终女人没忍住开口了:“父亲,虞不小了,我们安伊斯家族家底殷实,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上亏待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梅斯特先生在虞的身边吗?”

  女人在提及梅斯特时,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鄙夷。

  丛虞瞬间冷了脸。

  就连与梅斯特交谈的极为愉快的几位主家人也不悦的皱眉看了眼她。

  女人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却还是梗着脖子道:“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老伯爵轻飘飘的睨了眼女人,笑了声:“确实,有梅斯特先生在虞身边,确实会省事不少,不过也是梅斯特先生宠虞,不论出于什么心理,他做的都是极好的,看虞这几天被他喂的,都胖了不少。”

  纯靠西兰养胖的丛虞:“……”

  一点力没出的梅斯特:“……!”

  奇怪的攀比欲来了,他要把丛虞养的比西兰养的还要好一百倍!

  丛虞只笑,余光触及女人身旁一言不发,正冷冷看着他的青年。

  卓德·安伊斯,原书中主角受佩约的忠实舔狗,现在他们关系进展不错,下一步就是被勾成舔狗然后助攻他与梅斯特。

  丛虞眉梢微扬,“这位就是卓德堂弟了吧?”

  卓德还未应声,便听见丛虞慢吞吞的接着说:“堂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外面的人不可信,尤其是吊着你把你当狗耍的。”

  近来心上人佩约的疏远本就让卓德烦闷,他生性急躁,听了这句蕴含非常的话,顿时恼了:“他才没有!他是爱我的!”

  丛虞瞬间明白了。

  行,舔狗已经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