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望心中猜想这个黑洞洞的空间可能是洛澈神通广大，特地来看他一眼。
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洛澈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更不敢跟韩归远说。
两人在黑暗中携手同行，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一点光。
韩归远走在他前面，先他一步推开了那扇门，光辉洒进来时正被身前的人挡了一半。
洛君望歪歪头，皱着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韩归远的表情。
怎么感觉......
韩归远一路上这么紧绷呢？
其实在这样的地方精神紧绷是常事，甚至说是应该的。
但韩归远不一样，他可是中了春香还能在阁楼之上......的人。之前表现得那么松弛，毫不紧张，结果进了这沉浮殿却精神紧绷起来。
洛君望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理。
但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神像。
在看到那神像的一瞬间，洛君望第一反应是躲避。他还未来的及动作，就被人死死拉住了手腕，清冽的声音响在前方。
“别怕，我已经掩盖了我们的气息身形。”
洛君望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来。他平缓呼吸，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座神像。
用巨大形容它毫不夸张。
洛君望刚复生于血海之时，这种神像几乎算的上是处处可见，其中最大的那一座伫立在血海的正中央。
可是即使是当年的神像，与现在比起来，也只能说一句小巫见大巫。
“这神像......真精细啊，像是活了一样。”
洛君望感叹出声，他的声音里有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讶和畏惧。
韩归远反应倒是很平淡，甚至平淡地过了头。
他只是抬眼扫了一眼那座神像，就别过脸，再不愿看第二眼，然后朝着洛君望：“找到了，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去找洛承期。”
洛君望摇摇头。
他有点奇怪为什么韩归远那么着急。
“这是我见过的他最大的神像，但是并不能保证这就是他的真身所在啊？”
韩归远像是一直紧绷着某种神经，在听到洛君望的话时蓦然松了。
“那——你要怎么验证？”
洛君望原地思考了片刻，皱着眉打量那神像。
怎么验证，是个问题。
他垂头挽袖，看见自己手腕上细细青青的脉搏，突然一挑眉。
“我知道了，你看吧。”
韩归远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他。
洛君望隐匿身形，步伐稳健地向神像走去。他每走一步，脚下便闪过一丝红光。
远远看去，竟像是在他脚下铺了一层血红色的厚毯。
洛君望终于走到了神像之前。他连看到这个神像的脸都要靠仰望，脸上的表情却轻蔑。
“一个连身躯都没有，靠着残魂苟活——的老不死的。”
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指尖凝了一道刃，瞬息之间就划破了那层薄薄的皮肤，青色血管被割裂开，献血瞬间迸发！
韩归远并不知道洛君望是要干什么，但当鲜血流落的一瞬间，他八风不动的深情瞬间乱了。
“洛君望——！你干什么！”
洛君望退后一步，刚刚走过的长长一道红色的痕迹霎时亮起来，盛大的光芒笼罩了他的身影。
韩归远看着逐渐被红光淹没的身影，这一场景竟与刚刚洛君望孤身走进光中的背影相差无二！
他捂住心口，那里传来的阵阵钝痛无法忽视。
洛君望没听见他的声音，侧脸被红光照的一片血红，眼睛盯着那些喷溅到神像上的鲜血。
在看到那血慢慢渗进神像上的纹路时，他微微闭了闭眼。
感受到那滴血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疯狂被吸收。
也是那一瞬间，洛君望退步到光里，彻底确定了这座神像就是洛珩的真身。
他以阵法为界掩盖气息，即使是用血试探这座神像也不回我被发现。
尽管洛君望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洛珩无论是被蓬莱驱逐，还是被天道所恶，他们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
这也是洛珩当初费尽心机想要得到洛君望身体的原因。
同宗同源的血脉，洛君望一试便知。
他默不作声地退到韩归远身旁，低声问他。
“你刚刚说话了？我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
韩归远站在一旁，瞳孔乌黑深不见底。他转眼看向洛君望垂下的手腕，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一动，握住了他那只手。
洛君望一愣，下意识想缩回来，却被人握的更紧了。
韩归远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的位置，垂眸看了一会那道并不算狰狞的血口。
洛君望被他看的有些心虚，讪笑几声。
“这就是一道小伤口，等会就愈合了，不疼的。你别......”
韩归远像是没听到一般，微皱着眉心盯着那处伤口看了很久，在洛君望的视线下缓缓低头阖眸，将嘴唇贴在了那道伤口上。
伤口并未完全凝固结痂，韩归远唇角沾上了鲜红的血迹，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病态的偏执感。
洛君望终于意识到他在出了那个幻境之后就一直不对了。
“韩归远，你到底怎么了？”
韩归远直起身子，舌尖舔到了唇角的鲜血。
咸腥的。
“你的血跟别人的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
洛君望皱眉。
韩归远指尖凝出一道亮白色的灵力，转瞬就治愈了伤口。他放开洛君望的手腕，淡淡眸色后面隐藏着惊涛骇浪。
“你与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别人会受伤流血，你也会受伤流血。”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别人会死，你也会死。洛君望，你并不是一定要背负着什么才能往前走，你应该经常看看我的身旁，你应该要学着去依靠别人。”
依靠别人。
洛君望避开这个话题不答，凝视着他的眼睛。
“韩归远，你刚刚是不是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韩归远笑了笑，侧脸苍白锐利。他反问：“你是不是在刚才的幻境中看见什么了？”
洛君望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人绝对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不然不会这么反常。
“看到了，看到我先生，洛澈。”
韩归远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洛君望那么容易就承认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如果此次不能杀死洛珩该如何？”
韩归远眉皱的更紧了，他追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韩归远，不管如何，我觉得你都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我怎么回答你难道猜不到吗？”
他赶在韩归远说话之前干脆利落道：“我说我自然会跟随先祖，以身平血海，保我蓬莱清明。”
韩归远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珠蓦地一转，下一秒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以身平血海，保蓬莱......洛君望。”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素来高高在上的人域之主终于跌下神坛，变为一个有喜怒哀乐，会为爱人的一句话辗转反侧的凡人。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
“我什么？”洛君望打断他的话。
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以后他们俩人之间永远会竖着一根刺。
“你难道是想说我是你救回来的，你不让我死我就不能死吗？”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出声，“韩归远，别瞎学那些话本子里的狗血爱情，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这样。”
“你救我，与我身葬血海没有一点关系，这些都只不过是因时所定的最好的解决办法罢了。”
他凝望着神情陡然黯淡下来的韩归远，歪了歪头，叹了一声，上前揉了揉他的眉心。
“别皱眉......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若是真的被逼到那种境地，不只是为了区区一个蓬莱，更是为了很多人......还有你。”
韩归远避开他的手。
他明白洛君望的意思。
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如意和难预料。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其实都并不是什么毫无私心的救世主，洛君望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伟大无私。
他丝毫不怀疑洛君望对他的爱。
“你用命换来的太平，我倒是一点也享受不来——你不用为我考虑。”
韩归远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的阴郁只是眼花。他抓只洛君望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摆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很轻地吻了吻他颊侧。
用一对恋人之间最温柔缱绻的姿势。
洛君望有些痒，他眯起了眼睛，像个被摸下巴的猫儿，神情无辜又得意。
“好啊。那我——允许你跟我一起死。”
韩归远动作一停，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轻轻笑了笑，胸膛的震颤随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染开。
“那我，真是谢谢圣令了。”
洛君望是没有在仇人的神像面前亲热的癖好的。
他瞥了一眼那座栩栩如生的神像，心情并不是十分美妙，指尖戳了戳紧紧抱着他的人。
“走啦，回去了。回去跟洛承期说咱们为了找这个神像，还大吵了一架，让他补偿我们——”
韩归远淡声应了，但马上，“我们没有吵架。”
洛君望拉着他往外走。
“好好好，没吵架，就是你在发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