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望保持着亲吻的姿势很久很久,久到两人之间只有细微的竹叶落下之声。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枚天谴之印。
黑色,不详。
原来都是为了他。
洛君望退后一步,离开温暖的怀抱,话语中有些难过。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你救了我......”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不是不说,而是无法说。
韩归远察觉到他的情绪陡然低落,自然明白洛君望在想什么。上前一部握住他的手,语调里都是还未平歇的微颤。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现在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洛君望摇摇头。
他们曾隔着生死阴阳遥遥相望,错过了彼此憎恨误解的百年光阴,即使是现在误会消解,也难以弥补当时那极深的悔恨。
他眼神瞄到了韩归远身后那株开的灿烂的玉兰和身后潇潇竹林,脑子突然一卡,脱口而出。
“这竹林......归园,不会是为我建的吧?”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们两人纠缠了百余年,却到现在才说明心意。他们本就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不习惯将心意剖白的人。
洛君望半晌没能等到对面人的回答,深吸一口气与他错身而过,走到那株白玉兰旁,低头看了看。
“对不起,我不该问。”
“有什么不该问的?”
洛君望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拥住了,冰冷的雪松味裹挟着他。
他一僵——是有人从后面环抱住了他。
即使两人之前就曾有过亲密接触,但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次。洛君望不习惯地动了动肩膀,却被人拥的更紧了,如玉声音从他耳侧传来。
“我们心意相通,已经是爱人关系了,本就不该有任何秘密,难道不是吗?这座竹林,本就是为你而建。”
洛君望被他那句“爱人”整的浑身一麻,十分不理解为什么韩归远能够进入角色进入的这么快,于是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
韩归远只需要低头看他红透的耳尖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觉得太快了?可他明明已经等了百年。
于是在洛君望看不见的地方,他眸色渐深晦暗。
洛君望被人翻了个个儿,与他面对面,几乎呼吸可闻。
他眼角都是红的,稍微往后仰了仰身子——
却被人按住了脑后,身体直接被顶到墙壁上。
他微微皱了皱眉,偏头却恰好蹭过那株玉兰花。
韩归远揽着这人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人不敢与他对视,偏头露出微红潮湿的眼角,连纤长的睫羽都在轻颤。
那株玉兰正好落在他唇上,花瓣雪白柔软,一点点花尖儿探入丰润细泽的唇间。美人眼敛微垂,竟无意识地伸出一点鲜红舌尖含住了那瓣娇花——
“唔——!”
洛君望猛地瞪大眼睛。他的唇被人堵住,有人在他的唇瓣上摩挲亲吻,隔着一枚花瓣。
他伸出手抵在韩归远胸膛处,试图把他往外推,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抵在头顶。
韩归远一只腿抵在他两腿之间,手掌牢牢掌控着,俯身亲吻他——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势。
洛君望被迫仰头接受,他感受到有人轻轻舔吻他的唇缝,朦胧视线中,温玉般的仙君低头轻笑一声,手掌紧紧箍住他的腰,低头轻轻抿咬了一下那饱满鲜艳的下唇,声音中含了欲望的哑。
“乖......张嘴。”
他感受到有什么伴随着那枚花瓣一同滑入他的口腔,在满腔玉兰清香中带着无上的怜惜和**深吻着他。
洛君望深陷在泥沼中不能自拔。束缚住他手腕的力道不知何时松了,不知被抚摸到了何处,他惊喘一声,难以遏制地绷紧了身子,却抬起双臂怀住他的颈项。
荡漾余光中瞥见了那张大得出奇的床,从混沌喘息的境地中居然挣扎出了一个清晰的想法。
原来,这张床是为了这种事情。
可以,够大够方便。
于是他在又一次极度的刺激中挣扎着仰头,在舔吻着他喉结的男人耳边细声呜咽。
“别在这里,我们......去床上。”
——
琼林。
在大家纷纷大眼瞪小眼之后,终于放弃了寻找这两人的想法。
柳曲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没关系,那源镜是蓬莱的神器,云......洛城主是蓬莱之后,肯定不会被它所伤。”
众人在柳曲微妙的欲言又止和停顿中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因意外被卷入源镜,看见了百年前的真相。即使是旁观者,他们也被这种无奈和挣扎深深捆住,仿佛自己就是当事人,亲眼看着命运的车轮缓缓从自己的身上碾轧而过。
无法反抗,不能反抗。
而处在命运漩涡正中心的那两人,却是真真正正地不留余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从这样悲惨的命运中逃离而出。
而事实证明,他们起码成功了一半。
官意其实对当年的真相并不十分清楚,她之所以敢再次孤身入人域,不仅是因为蓬莱中心那盏灭后又复燃的命灯,更是因为她身负使命而来。
众人的情绪大都陷在源镜之景中不可自拔,觉得自己不配站在琼林中。
——至少要沐浴焚香七七四十九天,在林外行叩拜大礼,以达天听才能进来吧。
官意自从经历了那场磨难之后,就很难在于别人共情。她没管林中肃穆沉默的气氛,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腰间金玲。金鱼碰撞脆响中,与百年前相差无二的清越声线响起。
“诸位,百年前我机缘巧合进入蓬莱,结识蓬莱域主洛承期。受他之托,今日返回人域与诸位共商伐贼之计。”
众人的注意力总算被拉了回来,他们有人提出疑问。
“为何洛域主自己不来,而是让你来?”
官意语气淡淡。
“诸位也知道,传送通道大阵在百年前就被我师兄毁掉了。而另外一处大阵位于摘星阁,也被贼人毁掉——目前来看,极有可能是元渡。大阵未修复好,只有我这个原本就属于人域的人才能穿过未修复好的大阵来到人域。待大阵修复好,洛域主自然会来到人域。”
众人面面相觑。
“共同伐贼?贼人是指洛珩吗?”
有人连提起洛珩这个名字都带着畏惧。
官意却不以为然。
“于公,他是一切的祸源。他一日不除,血海便有可能翻涌一日,那时仅剩的三域也将不保。于私......他屠我师门,杀我师兄,血海深仇不过如此。他一日不死,我心便一日不平。”
“可是洛城主仍在。他现在牢牢掌控住了血海,其实洛珩也不是非除不可......”
“蠢货!”
这回不是官意出声了,柳曲彻底忍不住了。
她指了指源镜,脸上带着勃然怒气。
“百年前的祸乱你还没看清吗?圣令制约血海,洛城主之所以能够在这百年间掌控血海,那是因为他此前就重伤了洛珩,并且摧毁神像,为三域取得了一丝喘息之力。如今血色神像再现,证明洛珩已经苏醒,现在不除他,你是想等他羽翼丰满,重获身躯之时再拼力反抗吗?!”
柳曲话音一顿,闭了闭眼,无力又悲哀。
“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逍遥门了啊。”
——没有第二个逍遥门能够在那个恰好的时机,以门派为代价保全苍生了。
所有人都明白柳曲的未尽之言,那些面有异色的人终究是闭上了嘴,低着头不说话了。
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带上的圣莲之纹一闪而过。她偏头浅笑,与百年前那个恣意的仙子一样,却又大相径庭。
“诸位,回苍南山吧?等着我们的两位秩序官回来主持大局?”
众人焉哒哒地回了苍南山,有的门派离的远的仙首没再回去,而是直接在苍南山住下了,眼巴巴等着他们的领袖回来。仙首们心里还在想。
盟主和洛城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是被源镜绊住无法回来。
哪里能想到这两位正在一个所有都找不到的地方厮混呢?
只有三个少年人以他们敏锐又年轻的第六感察觉出来了不对。
他们当然不会像那些老古板,心怀天下的仙首们整天望着人域发愁,而是回来之后,聚在一起找了个小屋子开小会。
“没想到,小师叔真的是我们的小师叔。可他们究竟去哪去了?”
仙首盟内本一家,而昔日云海在那一代中算的上年纪最小,天赋最高的弟子。
他们称一句小师兄也没错。
司林在旁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要更细腻一些,她平日里是个事事俱到又滴水不漏的性子,自然能从那两人的互动中看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源镜中的过去史书上记载的和我们口口相传的有很大出入。”
她转头看着两个一脸懵懂的师弟,笑了笑,大姐姐般摸了摸他们的头。
“他们说不明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谈心去吧。”
司林说的没错。
那两人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厮混了一天。
洛君望在静谧幽深的竹林中摆烂,看着窗外风雨飘摇,竹叶混着雨水噗噗飒飒地砸在地上。他意识混沌地转了一个身,将头埋进枕边人的怀中。
风雨飘摇,独他一室安宁。
不过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秒。
洛君望猛地坐起身,箍着他腰的手臂滑倒腿上,发丝凌乱垂肩的仙君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只有屋外风雨之声。
他长叹一口,伸手拽住韩归远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我是真不想回苍南山看那一堆破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