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出世引起了整个人域的轰动。
毕竟百年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那些弟子们早就无聊透了，纷纷等着仙首盟打头兵的消息，摩拳擦掌等着探秘境。
连重陵学宫内的弟子都不例外。
洛君望低头扒了一口饭，两个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藏食的仓鼠。韩归远拿了双筷子，帮他挑菜里面的姜丝，一根一根，甚是认真。
卫子桓看着对面煞是和谐的两人，嘴角抽了抽，又看了看旁边帮司林剥果子的郑晖，咽了口饭。
总感觉他坐在这群人中间……
在发光？
卫子桓清清嗓子，率先开口。
“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的那个秘境？”
韩归远将姜丝挑的干干净净，推给洛君望，没在意卫子桓说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子。
就连这挑食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洛君望埋头干饭。
卫子桓见无人搭理自己，又低声道。
“据可靠内部消息称！那个秘境没什么危险，里面灵气充裕，还有很多灵宝的踪迹……”他满意地看着另外四人望来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正适合游历。”
重陵学宫有学规，弟子必须每年下山游历一次，通过体验人间疾苦来磨炼自己的心性，具体时间由弟子自行决定。
郑晖望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叫我们向学宫申请，游历期间去探秘境？”他又皱了皱眉，“可是这个秘境出世也不过五日，即使是仙首盟派人先行探索，也肯定有很多潜在的危险因素……”
卫子桓一挑眉。
“有风险才能有机遇啊！那些大能留下来的传世珍宝，哪一个不是设置了重重关卡，没有点勇气和魄力怎么能有拿到他们的机遇呢？”
他转头望向洛君望，眼里满是希冀。
“你说对吧，小师叔？”
不知何时，洛君望已经成为这几个人中的核心决策者。
洛君望吃的有点急，听到卫子桓叫自己时掩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嗝，眸光瞥见韩归远递来的帕子，十分自然的接了。
他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卫子桓。
“我问过屈怀了，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这次秘境探索确实是一次不可多少的好机会，估计重陵学宫内大半弟子都会自发参与秘境探索。”
洛君望又想起了五天前秘境出世时那股熟悉的感觉。
在这几天里，他无数次往西方探出灵力，但没有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仿佛当时只是错觉。
思来想去，洛君望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他将帕子递回去。
“你们若是想去，可以，但我们先说好了。”
“第一，我们五人结伴而行，任何人不许单独行动。”
卫子桓用力点点头。
“第二，把你们师门长辈给的那些灵宝和保命的底牌都带齐。”
洛君望轻叹一口气。
“最后一条，这次游历全程听我安排。一旦有突发情况，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要照做。”
卫子桓张大了嘴，有些纠结于洛君望的严肃态度，但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司林拍了拍手，将没吃完的果子装进了储物袋。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回去替大家办理游历手续，我们明日卯时出发。”
卫子桓欢呼一声，伸手揽过洛君望的肩，哥俩好地笑了笑。
“还得是小师叔！”
韩归远看着卫子桓的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洛君望挣开他，走到韩归远身边。
“那你们快回去准备吧，明天别迟到了。”
膳堂离洛君望住的寝舍有一段距离，他慢慢走着，韩归远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洛君望脑子里想着事情，视线移转间看见了身边的韩归远，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来人域已有一月，这段时日里，他日夜不得闲，既要防着人域发现他的身份，又要想着如何修复大阵。
但这位秦月来了之后，他那些无谓的彷徨和焦躁居然消散了许多。
很像以前那个能够给他安全感的人。
“你与我师兄真的很像。”
“你没问我便要带我去秘境？”
两人同时开口。
韩归远愣了一下，他看向低着头的洛君望。
“韩盟主？”
洛君望却摇了摇头，认真道。
“不是韩盟主，是我师兄。”
他将“师兄”二字咬的极重，仿佛要以此来证明什么。
“韩盟主跟我师兄是不一样的。”
韩归远心头猛地涌上一阵强烈的感觉，他看着洛君望，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
他几乎想直接问洛君望。
你是云海吗？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我？
为什么……当年那么决绝。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第二遍了。”
洛君望扁了扁嘴。
“是吗？”
他又想起韩归远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总不能说你让我安心才带上你的吧。
洛君望斟酌片刻，试探道。
“你不想去吗？”
韩归远一笑。
“倒也不是，只是你应该再提前几天跟我说。”
洛君望：“啊？”
韩归远拉着洛君望转过一个弯，看见路边花圃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毕竟你要带瓜子果脯小点心，”韩归远想了一下，“瓜子果脯只吃重陵山下城西徐家的，其他家的嫌不够酥，滋味不够好；小点心只吃现做温热的，要通知百味楼提前一天做还要附上保温阵法。你睡不惯外面的客栈，得提前准备寝具。芊织宫的蛟缎柔软贴肤，其他的你觉得粗糙不舒服，那绸缎万块灵石一匹，需要提前预定。”
洛君望面无表情。
他都想不明白韩归远什么时候把他摸的这么清楚。
“还挑食……不吃姜不吃带骨头的东西不吃长得丑的，绿色的除了清雨谷百草园里种的清灵植其他一概不吃。”
韩归远说完了，瞥见洛君望的面色，不由得笑了一声。
“你今天才跟我说，根本来不及准备那么多。”
洛君望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瞪了韩归远一眼，看着到寝舍门口了，一把拉开门站在门前不让韩归远进去。
他冷冷盯着韩归远，语气里满是警告。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归远抿了抿唇，看着洛君望守着门的架势，微一挑眉。
“最后一句。”
洛君望扬扬下巴。
“你说。”
韩归远一笑。
“所以你师兄是怎么养活你的？可真不容易。”
“嘭——！”
洛君望毫不犹豫的转身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房梁上的灰都被震下来了，韩归远往后一趔，差点被撞到鼻子。
门里远远传来洛君望的声音，咬牙切齿。
“要你管！今天你不必进来了，去隔壁跟卫子桓郑晖他们挤挤吧！”
韩归远丝毫不急，悠悠倚在门口的朱红木柱上，笑了一下。
被赶出来了。
没关系，这人心软。
过不了一刻钟，肯定就自己开门了。
洛君望当然没那么心软，他捱了整整两刻钟才开门让韩归远进来，还坚持了半个时辰没理他。等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看见韩归远给他准备的齐齐全全的行囊时，整个人恨不得挂在韩归远身上。
卫子桓实在看不过眼，悄悄跟司林对了个眼色，挤到两人中间。
“小师叔，咱们还有多久到啊？”
洛君望猝不及防被挤的一趔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还有多远你自己不会看呐？”
他们乘的是飞行法器，一日千里。郑晖在船头上远眺，听见他们的话回头招手。
“已经快到了！师姐，小师叔，准备降落吧！”
韩归远点点头，抬手唤剑，将洛君望拉到灵剑之上往那根光柱而去。
卫子桓“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小师叔已经跟人跑了，哼了一声，也追着下去了。
西方秘境临近逍遥门，自百年前的祸事发生后，这片地域几乎成为了半个无人区，可等司林设阵将飞行法器收回时，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甚至看的有些眼晕。
洛君望百年之后重登故地，有些近乡情怯的不知所措，结果一落地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好。
“小师叔好！小师叔怎么也来了？”
“还有秦月师叔！你们是一块来的？”
“小师叔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这秘境到底值不值得探一探啊？”
吵吵嚷嚷，宛如菜市场。
洛君望：“……”
他那点矫情的惆怅“嘭”一下就没了。
他一边敷衍这群重陵学宫来的弟子，一边拉着韩归远拨开人群往城内客栈走去。
卫子桓三人也都努力的挤过来跟上洛君望。
洛君望揣着韩归远给的小钱袋，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城内最好的客栈。
一进客栈门，洛君望便壕无人性地将钱袋往掌柜面前一砸，高声道。
“五间……”
“五间上房！”
一道声音打断了洛君望。
洛君望扯了扯嘴角，莫名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扭头一看，果然是杜子美。
洛君望眯了眯眼睛，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杜子美本来得意洋洋的脸色瞬间僵住。
“什么阴魂不散！我是来这里探秘境的！”
站在杜子美旁边的严征出来行礼。
洛君望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半晌迟疑道。
“你是……”
严征面色铁青，却显然是被上次的教训吓到了，不敢对洛君望无礼。
“在下清河严征。”
洛君望努力想了想，还是一脸茫然。身旁的韩归远笑了笑，低声提醒。
“就是上次御剑时，被韩盟主罚禁言的那个。”
洛君望恍然大悟，拱手道。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你不太出挑，最近事又太多没记住你，实在是对不住。”
“不知现在在家反省的如何了？还会不会顶撞长辈了？”
严征被揭了伤疤，敢怒不敢言，没回洛君望的话，咬牙站回杜子美身边。
卫子桓三人好不容易从人群的层层包围中挤过来，大老远就看见了杜子美二人，眼神颇有些奇怪。
“杜子美？你也在这？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杜子美气的握紧了拳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来探秘境的！谁知道你们怎么在这啊！”
他说着，将几块灵石扔到掌柜面前，没好气道。
“五间上房，要干净些的。”他瞥一眼洛君望等人，“记得跟他们离得远些。”
洛君望也懒得跟杜子美计较，将灵石往前一推，颔首道。
“我们也是五间上房，麻烦掌柜的。”
客栈掌柜收了杜子美的钱，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看向洛君望。
“这位小仙君，客栈就只剩两间房了。”
洛君望吸了一口气。
两间房……司林一间，他们四个一间，这晚上睡觉挤死谁啊。
韩归远上前一步，指尖敲了敲桌面。
“这附近还有其他的客栈吗。”
“哎呦不瞒您说，这方圆十里的客栈早就满啦！这几间房还是刚刚有位客人预定的房间临时取消了，您再晚来一会，恐怕连下房都没有了。”
韩归远皱了皱眉，望向洛君望。
卫子桓摸摸下巴，瞅向得意地看着他们的杜子美两人，忍了半天，低三下四道。
“杜子美，我看你们一行也没多少人，五间上房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让……”
“不让！”未等卫子桓说完，杜子美便打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让。”
他仰着头，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
“那房间就算是空着！在那里放着不用！我也不让给你们！”
司林“啧”了一声，洛君望翻了个白眼，卫子桓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杜子美看着他们的动作，竟也丝毫不慌，依旧高高扬着头。
“我说不让，就是不让！”
韩归远皱了皱眉，洛君望手指被宽大袖袍掩住，已经开始捏诀。
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忽地有女声从高处传来，夹杂了些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声音清脆却并不讨喜。
“怎么了？”
洛君望眯眼朝声源处看去，在看清二楼并肩而立的两人时，乐了一下。
怪不得敢当众挑衅他们。
原来是带了靠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