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微弯着腰，把被拎红的耳朵从她手里抽走，疼得连退几步，揉了揉。余娜不多言，倒也没再靠过去，淡漠带着几许气极了的轻笑。
若隐若现
她冷不防冒出一段话：“说，当时为何一声不吭直接跑了？还怪哉了，寻了你五六年了，搞得跟个人间蒸发了般，竟杳无音讯，你觉得很好玩？”
他又不是令狐冲，这让人如何是好？
顾景露出个相当疲倦的笑容，他不回答，就站在那手拿着还未喝完的烈酒，摇晃着酒壶，目光有点涣散地看向那土坡。
令狐冲说来也奇，这脾气性格倔得跟头牛似的，十人去拖拽，未必能够把人给拉回来，一旦认定的事，比顾景还难再改变。
可偏偏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是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善良劲儿哪怕在江湖中历经多少沧桑和磨难，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仍没抹去。
当得知故友遇害
几乎是立马赶到，把两具尸体扛到着地儿，且挖了个坑，将两人埋葬于此。
一套流程走下来算不上有多隆重，至少死后稍微体面了些。
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修真界内的暗涌应该是浮现出过水面来的，显然不止一人从中作祟，搅动这滩浑水。
碎石子和腐朽的玩意儿弥漫了整条河，直至今日，这味儿依旧没能压制得住，隐约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
搅和得连武林中原都得知这些烂事，在人间传得五花八门，有说好的有说坏的。
且论那华山派
年年去那的人多得门庭若市，分明在百家仙门，是五名开外的宗门，但去的人就是多，也不知为何有一群人如此趋之若鹜。
里面的修行术法较为一般，虽有强者掌门的存在不过也是基本常年闭关，身为华山派的弟子，一年到头，不见得能够看到过那老人家。
就有人揶揄了。
“我总感觉掌门下次出来就成仙人了，那修为距离原地升仙不是分分钟的事？听说遇到瓶颈期，岳掌门不得已出此下策，这好像是他第三千多次闭关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到底是要升天的人，不得清净六根忘却红尘？感觉掌门人多半是快换人了。”
“这谁又说得准呢？”
那会
令狐冲还在华山派，听到底下议论纷纷，会凑过去看戏，只是没想到一门之主掌门人也会被论述。有回他估计是想过去，怎叹，路走了一半，面前横来个白色的身影，不用多想，便知面前人是师姐余娜。
不负众望
他被挨骂了，挨骂的原因很简单。修为不见涨，原来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蹲在这石阶上就一个劲发愣，听闲话觉得有趣。
余娜自命清高，加上为人办起事来跟男子般麻利迅速，绝不脱离带水。她这辈子会落到灵根灵骨被生生抽走，这件事身为局外人的顾景毫不知情。
作为她师弟的令狐冲断然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想申冤？
可这都过去快百年世纪，那一辈人没升仙也大多折在了飞仙的路上。那最后的十道天雷，不是闹着玩。
每逢强者要跨越至仙人的境界
天便不再是天，地震山摇，天狗食日，这近大片的地区一同殃及池鱼。过了大概半时辰，黑云压至，雷声滚滚，是阴雨天，近乎黑透了的苍穹，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仿佛随时有可能会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骤雨。
雷劫命数，因人而异
修为越强，这天雷越为骇人，古往今来，能顺势晋级成功的来寥寥无几，少得快要成为传说。
兴许所谓的飞升，乃骗局也。
有太多的人认定就算有九条性命也得给劈成灰烬，估计就有心术不正之人有了替罪羊，替人抵挡天雷的法子。
余娜的灵根，是让人给盯上了，好像她最初来到华山派是因为岳不群掌门真心实意想帮助她重塑灵根。
萍水相逢，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的举手之劳，不都欢喜看他人在泥潭之中痛苦挣扎，永不得天日的无助？
搞余娜的人莫非是这岳掌门不成？
此时的月夜被前方很远的一簇红火给冲淡了夜色，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微光，呈现暗淡，那月显然有了点不好意思的意味，只是悄悄躲在屋顶或高楼的夹缝中向下张望。
顾景偶尔抬头望见月亮，也是淡淡地显得苍白无力。
余娜沉默片刻，隐忍间，许是眼尾泛起了红晕，她哑着声在说：“你知道吗？如今的华山派已经落魄到什么地步！岳掌门的女儿尸体埋葬于此，而他，岳不群，也死了，就死在华山派。你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深夜微凉，加上此时恰逢冬季，雪时不时落下几片，一眼望去，银辉照在皑皑白雪，显得那碎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枝头静静地泻下，将地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她接着继续对顾景说：“强者身死，体内的灵力会有自我保护。岳不群目前身子周围还散发着强势不容人靠近的灵力，只得等上好些时日，死透了才能方便下葬入土为安。”
言下之意
倘若没这护身灵气存在，残害他的人极有可能会毁尸灭迹，让他凭空在这世上抹去。二人交手，能从岳不群的身上看到敌方阴险恶毒的招式。
周身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身上穿着的一袭深色袍子刮得乱七八糟，堪比乞丐衣。
余娜见着的便是岳不群不省人事地瘫软在地，鲜血将他淹没。
问起周边围着的一群人，说是岳掌门临死前，修为废除，又受到重伤，根本无法逃走。来者是一群蒙面人，有魔修和人修。招招致命，华山派弟子长老纷纷赶来，根本没多大的用，首先设下的结界就难以击破。
待好不容易撕破这碍人的玩意，有十几位蒙面人迅速与他们扭打在一起，没人能帮得到岳不群。
混乱之中
自顾不暇
大抵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受了重伤没法反抗。
索性就坐在地上静待死亡降临。
然而，他却是错误估计了敌人狠辣歹毒的心思。对方既要杀他，又怎么会留给他活命机会？
其中一人
拿起匕首，狠狠刺中岳不群的小腹。那人并非善类，故而使出了全力。岳不群的丹田已经破碎，小腹被捅穿，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他痛苦的捂住肚子，挣扎了两下便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连呻吟都做不到。
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江湖人称“君子剑”，行的正光明磊落，有此番下场，不免寒了人心。
可作为看过大致内容虽忘得差不多的顾景，没记错，这岳不群没死，到后期是成为五岳派掌门。君子的风范在他身上，能够一眼瞧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哪里是君子，妥妥的一个双面伪君子。
顾景犹豫着，有点想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却是一张口，跟个哑巴似的，只哼出前端字词的气音，根本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心下大惊
回过头来，想到自己并非真魂穿，而眼前一切所发生的是余娜设下的环境，目的只求拉他进来把曾经过往发生的惨案，重温遍让他知道，自己的苦。
意识到这点，顾景的头有点隐隐作痛，紧接着，面前这看似谪仙的美人儿，说了让他更加头疼的话。
“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师尊和华山派的掌门有诸多的不满，但你……见到闹出这般大事，也该主动回来，而不是躲在这看昔日故友的尸体，喝闷酒，更不该等着我把你摁回门派里去。”
这些话你应该对原主叨叨。
再次抬眸，倾斜下来的微光，有点冷意，天边还在飘雪，落在肩头。顾景多少也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他提酒向前走了几步路，与余娜擦肩而过。
“你是不打算回去吗？”余娜紧了紧眉。
顾景不再吭声，走到土包前，把没喝完的酒洒在上边，记得林平之生前酷爱饮酒持剑走江湖，这死了，日后再来看他，是要带酒来的。
清澈的酒水散发着酒香，洒在上边入了土里，余娜扫了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起林平之，普遍化的标签自动就往他身上帖去。
他和旁人不太一样，性格冷静又孤僻。在踏入修仙的这条路，经常爱独自研究专行，久而久之成为了大家眼中怪物似的存在。
没人和他做朋友，他也不在乎有没有朋友，许是孑然一身惯了的缘故，导致越发冷漠。令狐冲是他故友之一，是因为岳灵珊认识的林平之，结果二人聊了段时日，发现爱好一致，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涌上心头。
所以
他和岳灵珊走后，令狐冲会有很长段时间走不出悲痛的阴影。好不有个刀子时不时给来上一刀，说疼，是轻轻碰到，疼得泪水花花，但要真形容有多疼，反而说不出口了。
顾景拢了拢衣袍，他轻咳一声，呼出的热气都含着酒味，令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僵住：“是要回去，可也得明儿，今晚我要陪他们，就一晚，师姐要来一块陪么？”
“天那么凉，我好端端的不知道休息，在这荒山野岭让风吹得闹得慌不成？要陪你陪，我没你那么疯。”
温和柔情的一双眼，掠过抹失望，他应了声“好”，转过身，脚步踉跄地往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
对着正准备离开，施展轻功走人的余娜，轻声又说：“咱师尊那怎么在说我？”
“他啊？哪会正儿八经训人？总是在惦记着你，明儿回来吧，我同师尊能事先说好。”
站定片刻，顾景对上余娜的眼。一时半会没说话，如果眼下，令狐冲本人在此，会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