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那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了眼，加上觉得这动作别扭的很，顾景难耐地挪了挪身子。
可偏偏就因为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了段渊那种微许茫然的神色。狭隘的空间里，彼此间的心跳声和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反倒是外边，这会，下起了雨，想必，刚没带走的酒坛子多半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以及路面上有一摊接着一摊的水洼。
许是吃酒吃得狠了，像是适才的酒水被摇晃出来溅到了顾景脸上。那酒水像是压在了他的睫毛一般，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那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上淌了下去。
给人一种他流泪一般的错觉。
段渊将溢出的鲜血凝成了一颗血珠子，食指和拇指捏着，微抬起，借着桌上燃着还没灭去的烛火，看得出神。
呢喃轻笑：“师尊，您说说看，这乱世江山，这一次谁会是棋中卒？人魔一战注定是要拉开一场战争，而为何时隔万年仍没打起来，师尊就不问问从中发生了什么？”
顾景没立马回复。
随后感觉到身下人半靠在枕上，他那淡定接近于死寂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景物，望着屋里陈旧的摆设不再作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顾景又重新低垂下眼眸，段渊手腕一转，将自己的右手掌覆盖上顾景的额头。他微敛着眉目，像是在试探，但实际上，顾景只看到对方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却并未听到他口中念叨出的字句。
“你是想统一人魔两界，你可曾想过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亡？”
这话从自己的嘴里刚说出，下一秒他的眼皮子突然狂跳，先是一愣，思考了半晌，却不敢妄下定论，只好模糊地道：“况且……凭你一己之力，多少有点不太可能。”
“是啊，不太可能，至少目前也没那想法。”段渊轻笑一声。
正说着话
忽而一股冰凉压在冷淡的薄唇上，浓重的血腥味因绕鼻尖，顾景一惊低眉去看，是他的心头血。
“看来是逼着为师要吃下去了？”
对于面前人片刻的迟疑，显然是段渊早已料到了的举动，他收回了手，微张开唇轻叼着血珠子，凑到顾景的面前，一把吻住，把心头血渡了过去。
过于的强势根本不容人有反抗的余地，被迫着，顾景将那血珠子吞了下去，见到他如此顺从，段渊眉眼带着宠溺和醉酒后混沌的神情。
末了，还伸舌舔去顾景唇畔的鲜血，“果然比较甜。”
顾景一把推开他，怒斥道：“你做什么！”
段渊笑着耸肩：“残留的血也是弟子的心头血，不吃岂不浪费了？”
顾景气急败坏，“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嗯，弟子亦然。”段渊点头附和。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顾景咬牙切齿。
无意间，用余光瞥到滑落在床榻边快要掉下去的木牌子，上边的红字总算暗淡下去。
不禁肺腑：强制执行？喂心头血的方式未免过于粗暴了些。
饶是烛火烧得劈啪作响，此刻的顾景仍没敢掉以轻心，他现在可坐在疯批大佬的腿上。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吃下心头血，身子确实会恢复元气，但伴随而来的是染上情欲。
不比情欢毒舒服。
而且在体内反应速度之快，几乎是才吞咽入腹，还没过多久，隐约就觉得红火的烛光晃眼得紧，映照在段渊低垂看他的侧容上，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感。
好比有个人拿了根软毛在心尖儿上恶劣地打着圈。
清凉的幽香对于顾景而言无疑是最为致命的诱惑，他身子发热，俊秀的面庞也已染上酡红。
种种失态落入段渊眼底。
笑容愈发邪肆起来，“不做什么呀，只不过……”
说完，他凑向顾景，几乎是要贴到他的耳朵，用最轻缓的语调，吐露最深沉的恶意，“只不过，如今的徒儿已非昔日的弟子了，为何不能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呢？”
“再者师尊不也很难受？”
话音落尽，他倏地俯首，吻住了顾景的唇瓣。
顾景怔住，片刻的呆滞过后，便要奋力推拒。
但段渊哪会让他逃脱？
他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紧握着顾景细瘦单薄的手腕，另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压迫，使得顾景无处闪躲，也无法反击。
那样强烈的攻势令他措手不及，顾景甚至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张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毫无血色。
段渊却是越吻越深，仿佛要将人整个揉碎。
他的吻技高超，顾景根本招架不住，浑身颤抖得厉害。
不对，停停停！这剧情不对劲啊！他难道……又要失身了吗？
还真别说，想法不过三秒，立马得到了证实。
松松垮垮的白袍子穿在身上，根本不用费太多的力气，随便一扯，就散了。三千华发，有几缕重回墨色，黑白相间披在肩头，额前碎发凌乱地遮了眉眼，顾景瞳孔涣散，勉强晃出欺负他家伙的脸。
那春寒未了，冷风吹雨，房中的一盏灯整整亮了一宿，明灭欲灭，竟已剪不堪剪。天下有谁几个能做到得即高歌失即休，今朝有酒今朝醉？
知己难寻，一生羁绊的红颜知己更是难寻。
待到挂在苍穹上的一弯新月悄然落去，屋中的动静总算渐渐停息。
顾景只觉得骨头要散架，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这种惨兮兮的经历让他没来由地想起前两世的经历，整整三日，搞得连床都下不了。
那现在
该庆幸，自己还能随意下床，那铺天盖地的倦意要把他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甩了甩晕乎的脑子，顾景坐在单独造着的凉亭里坐着，吹了许久的风，他经过了极端混乱的过程，现在虽有了片刻清明，却依旧觉得脑子里那团浆糊还没化开似的。
头一疼，就想熏点檀香，奈何这是在别人的房里暂且住上段日子，二来属偏远之地，哪来那么好的东西？
于此
顾景苦恼地皱起眉头。
“师尊一宿没睡，精力竟还如此旺盛，真让弟子刮目相看，若没昨晚情到深处时那一瞬的吃痛呻吟，还以为师尊积压在体内的毒全解了呢。”
一道声音响在旁边。
幽幽凉风呼啸而来。
昨夜，他的心头血逼顾景吃下，行了那档子荒唐事后，仍是觉得腹部难受。今早是等着段渊睡去，他才慢慢吞吞从那家伙身上下来，披了件衣裳稍微对着铜镜梳理了下出的门。
青丝末端的银色尚未褪去，但大部分已回到黑色。
可这并不代表，要靠这种方式回元气！
顾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望去，见到是段渊站在他身旁。
对上段渊戏谑的目光，顿时炸毛了，他指责地瞪他：“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的？好了一夜过去了，咱们收拾下也该走了，听冷牧说，你魔宫里……”
他的声儿骤然轻了些许，起身欺到段渊的面前，薄唇一勾，有着令人为之着迷恨不得拉下神台凌辱的冲动。
神圣不可侵，偏偏段渊不光生了情还生了歹念。
便听到顾景亳无任何波澜的嗓音响起：“是不是有株生灵草？为何从未听你提起？你难道就一直希望为师一副病怏怏不见好的样？”
“希望。”
唇边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就这般垂着头，安静地回望向顾景，他真的很想说：既然是孽缘，就注定分不开，祈求逃跑，又能逃到哪儿去？
“师尊。”轻飘飘的语调，听得出来并非是询问，而像是在陈述事实，“生灵草确实是在魔宫里，也确实能制成丹药，让你康复，可，那药草我打赌时输给了李非燃。”
“打什么赌。”
“说你会爱上我。”淡淡一笑，眉眼微抬。
这话，是说给顾景听的。
果不其然，那温顺高贵得如同只白猫儿的师尊这下彻底急了，眼尾还带着微红，显然是一副欺狠了的娇弱样。
“胡闹！”
“……”
连声儿都夹着颤音，属实没太大的威慑力。
顾景没看他。
沉默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师尊。”段渊跟上前，“如果我不死心呢？”
段渊停住脚步，回过头。
“……我不会死心的。”目光与段渊交织，少年嘴角勾起抹略带嘲讽的笑，“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师尊抢回来。”
顾景皱紧了眉。
而后，他应当是面色难堪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侧过脸朝他看了过来。
段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然，仅片刻的犹豫，立马嘴角微翘，露出个浅浅的弧度，眸子里却仿佛覆满阴霾。
“师尊。”
接着缓慢开口：“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声，只有顾景能够听清。
愣是已经知道他的心思，再次听见这样赤裸裸的表白，放在胸膛里炽热鲜活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跳动。
像是随时会从喉咙口蹦出来。
但还没等到他回应，段渊又说：“可告诉你了又有何用，石头扔到水里，荡漾起的波澜，维持不了多久。”
桃花眸子，本该是亮晶晶的，仿佛藏满了天上星辰。但要是一双眼，黯然失色，神情忧郁，流露出岁月里风霜雪雨的痕迹。是掠过一抹隐隐的执着，蕴含倾尽一生的等待和无望的期许。
哪怕眨眼的瞬间，消失匿迹。
可还是被他的目光烫伤，顾景低下头避开视线，手指微颤地握紧袍角。
装聋作哑。
“还有，那生灵草不一定要去找李非燃讨要回来，魔界有个地能找着，就是有点难罢了。”
到底是长叹一息，手里拿着的外袍披在顾景的肩头，没说一句，胜似说了千万的语言。
“你，罢了，等明日再走吧，毕竟累了一晚上，困得很。”
轻柔的声音，与几万年前的顾仙尊有着诸多的不同，估计是让段渊给磨平了性子，一如既往冷淡的嗓音，多了几许沙哑，匿着一股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