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去，晚月占据了天空，黑色压来，仿佛刚刚被墨汁染过了一般，偶有的几颗星子似是圆润划过天际时洒落的几点光辉。
象征无山宗的大台边缘，可谓是围了一大群人。那皎皎白月洒在他们身上，莫名添了几份肃然之色。
该死的压迫感涌上心头，顾景眨了眨眼，有些不大自在地捉住段渊的衣角，轻扯了下。
觉察到身侧人是有话要讲，段渊把头一低，可即便如此，身高依旧有些悬殊。
顾景不由踮起了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哥，你别鲁莽行事，人家好歹也是长老级别的人物，就不怕直接把我们给……？”
分明是在讲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却掩不住段渊眉目间的浅淡笑意，笑得晃眼，顾景的声音戛然而止，隐约带着愠怒的神情瞪着对方。
似乎在无声怄气：你笑什么！
便见面前人连嘴都没张，但他听到对方同自己在讲话。
[你老爱说笑，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你怕什么？还有，你的修为随便恢复几成，这人都不是你的对手，蝼蚁般的存在，担心什么？]
顾景纳闷，满脸错愕，像是不明白他说的话。恰逢此刻，所有一切都笼罩在凄静的月光下，如时间卡壳一般寂静，只是间或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细碎声。
时间似乎从未这么安静过，又或许本就该是这般的安静。
一记叹息，仿若隔了几年之久，透着无奈与倦意。
[阿景，用通灵令啊，你用灵识再看看？]
“你太猖狂了吧！”
丧失这两世记忆的顾景，等同于初来乍到，压根不懂得如何运用灵力，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虽压着声儿，但不妨让离得最近的柳文听得一清二楚，他秀气的眉头微蹙着，几乎是大半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侧脸凌厉分明，又不失风度，纤长的睫毛垂着，簌簌在动，大抵在想事儿。
段渊显然是不大满意顾景的注意力全在柳文身上，手一勾，轻而易举地搭在他的腰上，使坏地一捏，惹得怀中人差点发出不正常的音来。
[人不猖狂，岂不枉为少年？阿景你方才唤我什么？]
嚣张跋扈的性子让顾景愣了一愣，隐隐之中觉得像一个人，可是谁，说不上。就好像，絮乱不堪的印象中，有人拿了块橡皮擦，把最重要的部分，全然抹去。
尤其是想多了
还脑子犯疼
抽了口凉气，顾景不动声色挑起眼帘，只懂唇，没出声：“哥啊，怎么了？”
渴望已久的乖巧顺从，是段渊肖想了大半辈子的可遇不可求，他一时半会恍惚走神，隐约听到顾景在叫自己，才回了神。
瞳孔深处红黑色的光泽在其中翻涌不息，他的心魔是顾景，总一副患得患失的可怜样儿，他迟早要疯，不过时间问题，以及病情的时好时坏，还有些拿捏不住。
在看顾景时，目光温柔如水，如一丝流淌在心间的暖流。
“没事儿，以后多叫叫，爱听，但更爱听你唤我相公。”
晾在一边，做了很长一段时间背景板的柳文终于受不了发话，光从他的声音中便能听出幽怨。
他笑问：“两位小友，可要入我无山宗？”
可惜段渊不领他的情，甚至已经把此人列入情敌单里的一员。为此，有着极大的不善，本还承载无限温柔的眼，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眼中。
他的个头比柳文还要高出半个头。
垂头俯瞰时，蔑视众生的气场完全拉开。
唇角一勾，段渊不屑嗤笑：“不入，你挡着道了，麻烦让开。”
这是第二次叫柳文让道。
全场哗然，面面相觑，基本在骂段渊的不识好歹，说人家仙尊看上你，乃你前世修来的福分，简直给脸不要脸！
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让无山宗的颜面扫地。身为掌门同时是柳文的师尊萱琦，岂能容忍，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下了台，底下的一群人纷纷退开，萱琦的步履悠闲散漫，行为举止透着男子的风流倜傥，眉眼神情俱是满满的笑意，一把折扇忽而出现在她的手里，轻轻摇晃着，青丝摆动。
竟是停在了人群焦点的三人面前。
“何方神圣啊？我家小文这般邀请都邀不进来的人物。”
顾景惯来不爱惹事生非，瞧段渊大有种要跟人动手的架势，他下意识反应去抓对方的手，且在那掌心间，悄悄写下一个字。
走
毕竟，枪打出头鸟，闹事到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定是他们。
段渊瞟了眼惊慌的顾景，嘴角一扯，把轻佻的视线含了过分玩味，望向萱琦：“哟呵，还有强买强卖的？逼人姓李名非燃，要不想没命，还不速速推开！”
然，一瞬，近乎周身血液倒流。顾景直瞪瞪地看着段渊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李非燃，何许人也？
魔族中，地位修为仅次于魔尊张白。更有绯闻传出，张白不过是借着他好师尊给的护心气让修为更上一层楼，否则，怕是当今的魔尊是李非燃坐着了。
心中歹念一日不除，看到台上王位的人就生出不满。李非燃不止一次想要搞垮张白，却皆以失败告终，但每回，虽谁没讨到好果子吃，可也落到两败俱伤的结果。
谁也弄不死谁呗？
就有人这么讲。
反正，两大强者在那争夺权位，谁当魔尊，其实都一个样，无非想赶去看一份热闹，下个赌注啥的，谁能打赢谁。
萱琦把玩手中的折扇，泰然自若。她不愧是一代美人，眉若远黛，眼若桃花，眼下，浅浅的眸子微眯，眼底隐隐闪出黑曜石般灼灼光芒，透出傲然绝世的锋芒。
顾景盯着她的眼看了少顷，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纵使澄澈平和的，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宛然，但他仍觉毛骨悚然。
同原著小说中所写“最是妩媚多情桃花眸，在情难自抑在气到极致，流露出的癫狂，让人胆寒心惊”。
“李非燃随身带扇子，还着一身红衣，你一没扇子，二没穿红袍，凭什么说你是李非燃？”
顾景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曰毅到底是谁，李非燃还是段渊？
给他的感觉好生熟悉，属脊梁骨发寒，大刀子悬在上空将砍不砍的感觉。
段渊目光阴冷锐利：“扇子？”
蓦地，他没来由发笑，唇角带着一抹阴森的笑意，周身涌动着骇人的冷意。敛敛眸子，杀意四起，空气都跟着冷凝了几分。
“姑娘，你说的可是这把？”
一把鲜红如血的玄铁扇子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由于镀了层月辉，泛着幽光。段渊嘴角的笑越发阴沉，周身的黑雾散开，包裹住那把红扇。
下一秒
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是修仙人的金光，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波由扇子挥出。萱琦瞳孔收缩，赶忙凝华出本命剑抵挡，难以化解杀身之噩。
一招，足矣震碎五脏六腑，她长剑插地，溢出鲜血。而后不服气地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迎面朝段渊头上劈去。
顾景大骇，身子比脑子要快，不顾后果扑了过去。哪料，段渊的速度快到能成残影，没见到他是如何动的手，就见萱琦手腕一翻，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
甩开之际，划破大腿的肌肤，她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
段渊摇着红扇，说不出的魅态，他推开顾景，走到半跪在地上的萱琦面前，半弯着腰，扇子合拢挑起她的下颚。
顽劣地吹了口气：“这下信了？”
“别，别打了！”
顾景怕段渊发疯，要在此大开杀戒，从后边搂住他，尽所能地把人往后拖，无意间有些许灵力从他身子里冒出。
微弱的金光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胆怯懦弱却有股天生的不怕死，胆肥地靠近去触碰层层黑雾。
段渊身形一僵：“你敢阻拦我？”
他没转过身也没回过头，但顾景能感觉到，他的震惊和心痛来源于自己，便是张了张嘴，忽而接不下去话，只继续重复着三个字。
“别打了。”
段渊缓缓站直了身子，偏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景。
二人的相处，顾景始终害怕而牵强。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明面上维持着仙尊卑微的飒爽英姿，暗地内心里鬼知道崩溃咆哮成怎样的惨状。
清寒的月色不尽人意，段渊额前的碎发微乱，让风一吹，乱得彻底，与他现在的心境一样。顾景杵在原地，两腿像是扎在地里，望着他那白暂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一层不太正常的红晕，眸子里是一种我从未克过的、病态的疯狂。
心中咯噔了下。
姑且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无尽的黑暗中下起绵绵小雨，春寒不比严冬白雪差劲，洒在肩头，把衣裳弄湿，顾景的睫毛轻阖，一副任人摆布的可怜样。
段渊眸子一凝，气乐妥协：“行，不打了，咱走，你今晚可把我气着了。”
殊不知
无山宗即将在修真界中消失匿迹，灭门一事，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