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世的段渊有多偏执疯癫，就能反衬出今世目前为止的乖顺。梦中欺压霸占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外边的鸟在啼鸣，天边泛起白肚皮来，顾景如溺水许久之人总算浮出水面，猛地坐起身来，瞳孔的焦距都是涣散的。
“又是个梦。”
他喃喃自语，但有着几分肯定。意识恢复了点，便觉得嘴唇作痛，抬手一抹，不得了，肿了。
像是给什么东西咬了，怪疼的。
顾景往床上一看，上边没人，被褥和枕头叠放整齐，倒不像是有人睡过一晚上。他走到案台前，拿起铜镜照了下，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自己的唇为何莫名鲜红欲滴！诱人的光泽似是在叫人品尝。
莫非，那不是梦？！
可他现在也没穿婚服啊！
奇了怪，撞鬼了！
也不知怎的，没关紧的窗子就爱搞些阴间的气氛，那冷风儿作怪地挤进来，吹得后脖颈处凉飕飕，一路冰到尾椎骨，来了个透心凉。
门外传来吓人的敲门声：“咚咚咚——”
彼时，天还有些沉，没彻底亮开，站在门口的那人影子拉得老长，许是手里端了东西的缘故，颇有点张牙舞爪的样儿。
顾景一哆嗦，开口成脏：“他妈的，谁啊！”
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害怕，叫人听得一愣一愣。
“回师尊，是弟子段渊。师尊是出事了？”
“小渊啊，进来吧，为师刚做了个梦，糟糕透了，没清醒的情况下，听到有声儿自当戒备。”
他着实吓得不轻，无论是在梦中还是方才听到敲门的声。因为梦里将他弄得泣不成声泪眼婆娑的罪人就是段渊啊！
就好比，刚同一个人翻云覆雨享受极致的快乐后，下一秒，对方翻脸不认人，一副表面无害可怜老实样。
甭提顾景有多心塞，堵得没了边！
段渊是个懂看脸色之人，他把端来热乎还在冒烟的饭菜放在桌面，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要掩门离去。
还得是顾景开口，才把人喊住：“你如今得了名分，天下人皆知是本尊的弟子。日后办事讲话，莫要鲁莽行事。”
段渊不曾抬眸，只低着个头，像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声儿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弟子受教，断不会毁了师尊的名声。”
自当有傲气凛然之味，顾景抿了抿唇，寻思难接话。
屋中的气氛再度凝固，段渊行了个礼，作势要走，身后人忍不住吞吐地说出完整的一段话来。
“唉，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为师是说，你啊，性子太冲，要收敛点，别老让为师封你修为，少了一半能力，你也感到不适对不？”
段渊赞同点头，嘴角挂了一抹浅笑：“师尊想怎样都行，没事的话弟子就去练剑了。”
顾景见那张依旧淡笑的俊逸脸庞，一时恍惚，总有种错觉，感觉他是在哄自己？啥事都无所谓，依着他所想的来。
隐约的不对劲，让他觉得不自在，摆了摆手，轻道：“去吧。”
被拉开的门，给合了起来。
风夹着雪，偷摸着进了屋，在门边处染了点花白吹进了些冷意，也唯有这几碟子菜和一碗米饭能暖和微凉的身子。
却平白无故悟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理念。
而顾景的确有这实力，他身为门派之首里人人敬拜的仙尊，又和人界中几位强者为友成靠山。闲来无事，可以选一个空地儿，想些事，甚至置之度外都可以想。
如此一来
养成了一个懒惰的习惯，他慵懒成猫，偏爱在午后的长白山庭院里一坐，趴在栏上打盹，欢喜坐于在酷寒之地仍能盛开的梅花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有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
春夏秋冬，顾景爱冬，因秋天太破败，夏天又太炎热，春天虽万物复苏，可他不喜吵闹，冬天就显得寂静很多。
连花儿都不爱争艳，有部分尚未完全盛开的时候，身心也是最惬意的，尤其是在夜晚，在夜色阑珊的时候。
巴适。
适合养老。
午时过后的一时辰，太阳就不在正中，偏了点位，晒在肩头的暖意也随之改变。睡着的顾景打了个激灵，幽幽转醒，在伸懒腰的途中，眸光无意扫到旁侧，那儿有个人。
伸到一半的手，瞬间给缩了回来，舌头差点打结：“你何时来的？怎都没个声。”
原还在大胆放肆在顾景身上游走的视线偏开到了别处，段渊长睫下垂，遮挡乌黑瞳孔的碎光：“刚来，不久。是有套剑法不懂想来询问，见师尊睡着了，便在旁候着，没敢惊扰。”
“你倒是有点情商。”
段渊笑了笑，没有接话了。
他们的相处方式，始终保持着不进不退，段渊除了平日里性子顽劣惯了会偶尔顶撞顾景，再做出些能够接受的亲昵。可只要顾景脸色一旦变了，哪怕仅仅蹙了眉头，段渊会识趣地自行退下，不继续杵在此处。
讨一个嫌字。
汉元六十八年，冬末。
圣上殡天
新帝登基
将年号改为乾德。
顾景身为修士，并非朝中人员，在小巷楼中听得只言片语，能够推断出。而今的天下，朝堂党派之争严重，是一方人的领袖，成了在场诸位其他派系的眼中钉。
乾德故意遣人调查，也故意摆明立场，给了相对应的疏离，这样一闹，本就在朝中快立不住脚的人，身上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罪状”便传了出来。
虽然说真假难辨，反应的现状却不单独只有这些。
白被玷污，则成了黑，可倘若黑了，再白，难如登天。
一大罪名，扣在了“欺君”二字上。
说是含冤赐死，身为局外人，了解片面信息的顾景不妄加言论，听过笑过，喝上口茶，摇着扇来眺望世世代代繁华热闹的京城。
转眼又是好几载，眼前人成旧人。
顾景好笑地看着身高定型成功比他高一个头的段渊，在这么一副好的皮囊下，段渊就那么悠闲的翘着腿坐在墙头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俊美非凡，丰姿卓然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从小帅到大，女娲造人偏了心。
到是月牙白色的锦缎长袍随风轻摆，如诗似画的容颜笑容被踱上了一层光华，慵懒地帮在摇着扇的顾景倒茶。
“庸人自扰，何须愁？圣上打边疆小国，那是他的事。”
骨节分明的手将茶杯推到顾景的面前，他端起吹了口气，长发如墨，有几缕垂落到额前，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垂着眸，淡道：“阿渊是说人魔一战便由不得他管了？”
“难道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杀得了魔修？”
“非也，这事要管起来，只有当今圣上了。”
“怎么说？”
段渊毕竟在顾景身边呆了过长的岁月，一些好的坏的习性，有刻意模仿有无意为之，连同喜好穿着都成了一致。
世人笑说：“顾仙尊活成杨任尊者的样。”
他段渊又何尝不是活成了顾景。
一袭白衣华贵锦袍穿在顾景的身上，比段渊多了点与生自来地高傲清冷，是随意地瞥眸，微长的睫毛会不慎遮住一双凤眸，威慑力却不减丝毫。
“你们总认为新帝比不上原先的圣上，然而不是，乾德君打小好胜心强，在位的二十年里，可打了无数胜仗。其中最有名望的……”
段渊脸色一沉，无了往日嬉皮笑脸样：“不就把侵入到人界的几个魔修驱赶回去，怎么就成了名望？”
顾景摇头：“几个魔修？那都是魔族的长老，要是乾德发现慢了，指不准人界近半块都会以迅雷不及之速成为奴隶。”
“区区凡人……”
话还未讲完，顾景不怒反乐，饶是凤眸一弯，动人心魄的美，拨弄人的心弦，成了圈圈涟漪久久难以恢复宁静。
“谁说乾德是凡人了？已逝的皇太后唐㜣是我国貌美倾城修为不亚于乌朝掌门的才女。”
“既然是修士又是强者，怎会逝世，是晋级失败，渡劫时身陨了？”
“要真这样到好咯。”顾景哀声长叹，似在追寻过往，“唐㜣在后期末，受不了汉元帝逐日老去，废了修为，沦为凡人同君王厮守终生，好在汉元帝痴情，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度过一生。”
“那这样的话。”段渊若有所思沉吟。
“乾德的修为比你高一截呢。”
面前人说这话，没来由地有一股得意。
从段渊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顾景半披半束的青丝，外罩净白的大麾，衬得俊美绝伦的脸越发白皙，甚至还有种病态的惨白。
情欢毒，埋得太深，就光做了一回远远不够。
“师尊是想说，待到人魔一战真要拉开序幕。”
“乾德怕是要让为师前去疆场。”顾景顺势接话说道。
段渊抑制不住颤了下眼睑：“能不去吗？”
哪能不去？
此话可把顾景逗乐了，他笑容骤然猛增：“那叫抗旨，即便是九死一生也非去不可。阿渊没听说过这古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段渊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若师尊一定要去，弟子愿随您一同前往。”
不愧是男主，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兄弟能处。
顾景含笑地投去赏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