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兔自是没心思再吃了，望着紧关的大门，呆坐在院中的顾景接着吹了近一盏茶时间的凉风，舍得般站起走到一棵粗壮的树下。
头微微轻垂，瞧着落下的枝头还特地用手去折断了半截把玩着。那烤兔子，让他埋在了此树之下，将土盖了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块墓碑，插在上头，还颇为认真思考了番拿起石子潦草地落下几笔。
正当准备回屋，脚边挨来样东西，是软的带有温度的。
顾景一低头，入目瞧见一只长相算不上可爱的丑兔子，一只眼睛下面还有个拇指般大的黑点沾着。傻里傻气，故曰傻傻。
一把抱起，他左看右看傻傻，戳了戳它的黑点，喃喃自语：“你说，为啥段渊这么宝贝你？难不成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兔子是真兔子，没成精，听不懂人话，憨态可掬地用两颗黑葡萄眼盯着顾景看了半天，吐出粉嫩的舌头，似在讨好。
顾景把它顶在头上，晃了晃身子，有种没喝酒胜似醉了的姿态，含糊不清：“罢了罢了，兴许是你这讨人欢喜的本事让你受宠。”
这话，估计傻傻听懂了，耷拉着耳朵，趴着的同时，再伸出个舌头轻添他的青丝。
痒痒的触感传来，顾景伸手边揉边嘟囔了声别闹，得来的是兔子的变本加厉闹腾。不过他也乐在其中，取下它抱在怀中，哼着小曲进了屋。
古代没有科技电子产品，一天就是一天，得生生熬过去。段渊估摸也是算准了山上太过寂寞难耐，自个儿又不可能总陪着，于是就选了个看得过去的玩意儿赠送给顾景，成个伴。
至少能有个说话的对象。
打从段渊在南桐宗呆了三年后，他总爱借着各种理由离开长白山，且一走就是数日再回。早些时日顾景还是有点空闲，腾得出时间跟他一并下山。
称是办事，实际上游山玩水，出来放松心情。
此次亦不例外
待人回长白山，距离收徒大典仅剩三日。
夜沉得很，天边儿毫无一颗繁星，唯独那小溪流水，映照出河岸边房屋里燃着的烛火光晕。反照在院里闭目坐着的人脸上，明与暗的交错，使得睫毛投下的阴影甚是好看。
顾景穿得单薄，或换句话而言，他惯来不穿厚重的衣物。认为穿多了，手脚不利落，相对于的知觉判断能力也会减弱。
但，他体内到底有余毒未解。
弱不禁风，这四个字词是段渊给予的评价。
一件宽厚的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顾景的身上，手抽走时惊扰到睡熟的人。他睁开朦胧的眼，一只手撑着脑袋，没个正形，见段渊来了，故意把衣领口蹭开，露出白皙的胸膛笑得流里流气。
大抵是想通只要我足够骚就能胜过他的想法，顾景连同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玩味。
那人错愕与顾景对视，果不其然脸蹭地一下红了，羞得低头，顾景笑得更欢，尾音拉得老长。
“终于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嫌弃为师住的地过于寒酸，在外边花天酒地去了。”
那本是不敢看他眼的段渊视线又给挪了回来，神情说不出的凝重复杂，一副欲言又止，在顾景的“言行逼问”下，迫不得已，便只蹦出极个别字词。
扇子撑开，指尖轻抚过扇面，粗糙的质感刺激着头脑，顾景脸色红润，而眸子却是毫无过多波澜，平淡的口吻似是在述说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事不讲，全给瞒着，倒还真符合你为人办事的作风，这么多年了，不改改？”
段渊应当是听到什么言论，不确定地问话：“收徒大典，修为需得让灵石一测，您封了弟子部分修为，到时不会被查出？”
话到于此，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再者能瞒一时能瞒一世？”
彼时，顾景坐着，段渊站着，身高上鲜明的对比，让顾景不得已被迫抬头看人，他很讨厌这个姿势，只仰着个头约莫看了一眼。
轻哼出声：“你这是在问为师？”
“是。”
得到这回答的顾景完全在意料之中，兔崽子除了温柔对他好，其他一无是处，尤其是这张嘴特能顶，关键顾景还拿他没辙。
毕竟
谁叫人家是男主
天生自带无敌buff，金手指的魅力太大，而顾景不求多，就沾点主角的光，混个好日子过便可。
吹了几许寒风，觉得身子骨微寒的顾景拢了下袍子，清咳嗓子，语重心长说了句废话：“本尊做事有一定道理，你既已认我为师，有些决定，你也不必明白。”
旁侧高耸入云的松柏终究受不住白雪的重量，枝头一弯，滚滚落下，恰好这会藏在黑云里的弦月露出半个身，看清一方隅地，银白色宛如银子铸成的路，白得发凉。
柴房外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檐前，隔着老远都能觉察到深深寒气逼人。
顾景的灵力又在丧失。
五年过去，毒，已入了金丹，要想再完全治愈，难之又难。病秧子的他呼吸缓缓化作了一股股白烟，轻颤眼睑，不一会儿，从嘴里、鼻孔里喷出来的团团热气便凝成了一层层霜花儿，冻结在段渊给来的衣袍上，形似盔甲搁在冻得泛红的肌肤处。
冷得如同死人的手让段渊心急地揣在怀中，眉目之间的慌乱心疼不假，一开口鼻音浓重，带着斥责不忍：“师尊你最近一直缺灵力？怎么没去找师伯和……掌门，实在不行，找师叔啊。”
金光色温和的灵力顺着二人的指尖在体内游走，当段渊用灵识斗胆探进段渊的体内，惊骇发现，面前人好比个黑洞，纵使注入再多的灵力，都瞧不到个底。
“床前无孝子。”
顾景眉梢挑着，调整状态，好整以暇地望向不断给自己输灵力的段渊，他甩开手，淡道：“便这样吧，再灌入灵力，你身子吃不消，这点能力够我使四成，等到收徒大典那日，为师会去找他们，帮我恢复到十成功力。”
原主修为逆天，乃当今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强者。即便顾景对修仙事一窍不通，上来就玩大号，操作再蹩脚，也不可能打不过几个小喽喽。
总是顾忌到收徒大典会发生什么，顾景才忙东忙西，忙着把流逝出去的灵力找人借点。
这毒跟治不好的绝症别无区别。
段渊咬着下嘴唇皮，瞬间一股我见犹怜样的委屈劲儿涌来：“为何师尊不愿双修？这般作践自己，叫弟子好生难过。”
好不容易暖和些的身体，因为灵力断绝输入的缘故，又立马冷了下来，却是比之前好上一点。
顾景呵了口热气搓了搓手掌，道：“没人选，为师喜欢孑然一身，哪怕无了修为，仍能做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凭借着身手，在江湖中混出名气不成问题。”
哪知话还没说完，腰间经常挂着的木牌子突然发出一道只有顾景听得到的刺耳声。狭长魅惑的凤眼一提，他拿起一看，上边的字赫然有一半成了醒目的大红。
其余剩下的好不到哪去，呈暗红。
让天下人知晓段渊是本尊弟子一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甚至，极有可能会提前一天。
为此
顾景今晚上把段渊哄进屋睡着后，自己屁颠屁颠跑到掌门乌朝的院里，大呼小叫说是走水了，把人吓得连衣都没能披上，还穿反了鞋出来。
“哪儿走水了！”乌朝瞪圆了眼东张西望，根本没看到燃起后的熊熊烈火，没闻到呛鼻的黑眼。
可能是欺骗惯犯，顾景摸了摸鼻子，凑到他身边，解释一通：“没，这不您老人家不愿给我开门，我就想了这个法子？能不能借点灵力？”
“你前两日不还……”
顾景隔三差五不是找乌朝便是找周一帆，就连个做丹药的冷牧也不清净，几人轮着给顾景调理身体。
算来时日，的确轮到乌朝，可他总以为顾景搞错了，今儿没轮到他。
顾景提醒道：“前两日？是四日前了。”
分明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住进腐朽将死的躯壳中，行为谈吐仿若变了个样，成了老气横秋，包括讲话时的声音，压得太沙哑，倒与真上了岁数点的人极为相似。
以假乱真
一时难辨
一只全是褶皱且干瘪的手抓起顾景白皙的腕子，两根手指一搭脉搏，还没让顾景反应清楚情况，耳边听到他的疑问。
“你身上这是谁的灵力？”
乌朝修为虽比不上顾景，但两人实力不分上下。顾景临走前，就怕会被发现身上有其他的气息，专门沐浴洗漱，还熏了半时辰的檀香。
从头到脚都没段渊的味儿，偏偏属狗的乌朝依旧感觉到了不对劲。
顾景嘴角不住一抽，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一个，朋友。”
讲的一字一顿，也亏得现在夜间，虽屋中燃着火，也有月照明，但光线，总归比不上白日。瞧不清一个人的神情很正常，何况顾景一直有意隐瞒，怎会让人从脸上发现破绽？
好说歹说，他贵为一代影帝。
烛火烧得噼啪作响，乌黑深邃的瞳仁里有摇曳的火光。
乌朝听着，不置可否地点头，有一瞬的嫌弃之色让顾景全然看见。
“朋友？元婴初期？修为有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