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那栋开满蓝色阴雨的庄园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各种道听途说。
有说那日西城区的所有alpha防爆警全员出动,警车尾灯如同一条红火的血河,沿着山道蜿蜒百米。
有人说那日下午突然感觉到了来自高阶alpha的信息素压制,那恐怖程度,至今想起来都会后怕。
还有说那日西城区中心医院alpha分部接了几十号急诊,都是腺体一级损伤。
有的疯癫,有的自残,有的陷入木僵状态,场面混乱不堪。
中心医院人手不够,信息素清洗剂也短缺,全都是问其他医院借调,才勉强控制住场面。
更有甚者传出消息说,市晨集团的千金也在那场信息素风暴里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而向家那位似乎正在被隔离。
顺着这些传言不难猜测,造成这一场信息素风暴的alpha正是向家那位。
但猜测也仅仅停留在此,没有人再能往下猜出,到底这一位顶级alpha为什么会掀起一场令人胆寒的信息素风暴。
而唯一清醒的亲历者——时登越,正躺在特护病房里,有苦难言。
那种满肚子八卦却一个字都没法往外蹦的苦,可真是憋死他了!
“叶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啊?”时登越实在想找个人说话,“有没有生命危险啊?”
叶成记录着他的生命体征道:“暂时平稳,还需看后续情况。”
“哎,我也没想到那孩子这么决绝……”时登越老泪纵横,抽抽搭搭地揩着眼泪,“叶医生,都是我耽误了小予。你不知道……当初如果我没有上了程潇雅的当去赌……”
时登越絮絮叨叨地用他那破啰一般的嗓子给叶成讲故事。
叶成很耐心,毕竟他也有好奇心,想知道整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
原来时登越当时会去赌,完全是程潇雅的安排。她将自己的人安插在时登越的身边。彼时时登越还在勤勤恳恳还债,没什么歪心思。
她便让人在时登越面前演戏,一场不够便演十场,直到勾起时登越心中的贪欲。
时登越一旦有了想要去赌的念头,那她的胜算便是百分百。
她要先让时登越赢,让他品尝一夜百万,挥金如土,作为人上人的滋味。当他感觉自己即将重回金字塔尖的时候,再一脚将他踹下去。
没有人会甘心的,就差一步,就差那么一点……!
赌徒,永远相信下一次自己会翻身。
所以时登越一定不会收手,她只需要等,等到那个数字不断地叠加,压垮他们就好了。
原本六年前的故事到时星予与向晚沉分手便该结束了。
谁知却是一场未完待续。
程潇雅对向晚沉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感情,六年前玩够了之后,便失了兴趣,告诉下面的人别让时星予好过,就将这些事抛之脑后。
她不是一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她只是不甘心输罢了。
谁知,六年后向晚沉和时星予竟又走到了一起。
这让程潇雅发疯,六年前被所有人嘲笑的屈辱,如厚重的阴霾重新压向她。
于是,她从希望时星予不好过,变得逐渐歇斯底里起来。
“所以那个疯女人就派追债的追杀我!”时登越有些激动,出不来声的嗓子让他费力地喘着,“你说她是不是疯的?多大点事啊!向、向董要是能看上她,六年她还拿不下吗?就为了那点嫉妒心,差点害死我的小予!”
叶成看他精神气十足,微笑着说,“看来你明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
“哎哟……”时登越顿时哀嚎起来,“不行医生,我、我腺体又疼了。我是不是应激了?一提到向、向董我就疼得不行了。哎哟哎哟……”
“治疗应激也好办,”叶成温声说,“我带你去见见向董,做脱敏治疗。”
时登越吓得立马眼睛一闭,“我、我要休息了。”
他年纪大了,还想再多活几年!
出了特护病房,叶成又亲自去了趟ICU。
时星予两天之前就已经醒了,只是她腺体受了重伤,还需在ICU里观测,等到生命体征完全平稳,各项机能恢复后,才能转去特护病房。
回想起那天向晚沉抱着时星予的画面,叶成还是会唏嘘。
那个能掀起信息素风暴,让所有人腺体报废的人,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玻璃,满身裂痕。
向晚沉问他:“时星予会死吗?”
叶成回答:“我会尽力。”
向晚沉没办法守在时星予的身边,她需要被隔离,还需要配合调查。
她让管家送来了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五支信息素清体。
“或许会有用。”她颤抖的手轻轻拂过它们。
然后郑重地说:“叶成,阿予就交给你了。”
向晚沉被带走,关进了隔离室。一支又一支强效抑制剂打进她的腺体里,将那撑得快要破裂。
但向晚沉始如同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终沉默着。
她的信息素一直到第三天才被压制下来,因为打了太多抑制剂的关系,她几乎失去血色,像是一朵凋零的残花,焦黄枯萎。
舒柳来过,告诉她时星予救了回来。
虽然腺体受损,但好在的是时星予的刀扎得偏了些,力气也不足,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时星予给她留的那五支清体,也成功救回了她自己。
清体注入后,破损的腺体逐渐开始自我修复,也缓慢地产生了新的信息素,为身体供能。
向晚沉拜托舒柳好好照顾时星予。
向绍青则亲自回去坐镇泊美。
一时间流言四起,各路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直接给向晚沉定了罪。泊美集团股价更是来了个大跳水,市值一夜蒸发百亿。
但很快就有狗仔蹲到向晚沉频繁出入某私立医院。
大家原本以为程氏将与向氏有一场世界对垒,毕竟程潇雅至今昏迷未醒,泊美集团又有凋零之势,市晨定是要动手的。
却没想到,程氏非但没有追究,反而紧急召开了董事会,正在做资产清算。
反观泊美,同样在风暴中心,却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另旗下全线品牌打出价格战,豪横地抢占市晨集团市场份额,吞并意向昭然若揭。
但关于“信息素风暴案”却再无半点消息传出,那一夜被严严实实地密封了起来。
无人可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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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该回去好好上班了?”时星予无奈地看着眼前人,抿下一口那人喂过来的粥。
向晚沉充耳不闻,又舀了一勺喂过去。
自从向晚沉回来后,她就一直守在她身边,跟她在病房里同吃同住。
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外面落过了几场雪,从深秋到初冬,这人却还没有半点回去的打算。
“阿花……”时星予握住向晚沉清瘦的手腕,“我真的没事了。”
向晚沉抬起眼睛来看她,直勾勾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脖侧倔强的筋骨隐隐浮现出来,像是忍耐着什么。
时星予立马紧张地捧住她的脸,眉毛拧在一起,小声说:“不许哭了!”
她拿现在的向晚沉很是没有办法,一说到让向晚沉回去的话题,向晚沉就会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教人看得心酸。
时星予知道自己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一时半刻难以修复。但向晚沉这般粘她,也不是办法。
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向晚沉每天在这里办公怎么行?
时星予倾身过去,亲了亲那两片发白的薄唇,轻声问向晚沉:“要怎么才能让你安心?”
向晚沉抱着她不说话。
这人瘦了很多,骨骼硌人,埋在她怀里不声不响,只释放出一些些信息素,勾着时星予。
于是话题又潦草地结束在这里,谁都没有继续。
所以时星予很愁。
“小予啊,你也别嫌人家向董黏你,这次要不是向董来得及时……”时登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堪堪住了嘴。
时星予小叹一口气,她怎么会嫌向晚沉烦呢?她只是怕向晚沉再这么憋下去,迟早要出事。
“小予,”时登越找准时机再度开口,“虽然爸爸之前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原谅爸爸?”
“这次,这次我也有功劳的。上次向董找我问话,我事无巨细,这才捋出了一条线,让向董有了调查的方向,她才有所警惕。”
“所以,小予,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发誓,以后肯定不赌了!”
时登越一个五十几的中年男子,在自己女儿面前,举着不标准发誓手势,着急忙慌地祈求原谅。
样子有些笨拙,却足够真诚,引得时星予弯了弯嘴角。
她没有说别的,而是甜甜叫了一声,“爸爸。”
叫得时登越老泪纵横,在病房里拉着时星予哭了好半天,最后被护士长遣送回了自己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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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沉真正的情绪爆发,是在时星予拆线那天。
那天叶成给时星予拆完线后,发现她的信息素有些不稳定,但他刚好有个急诊,便喊护士带时星予去做腺体功能检查。
他是给向晚沉发了消息的,但匆忙间没注意到那条消息未发送成功。
所以当向晚沉外出回来后,没能在病房里找到时星予。
就是这一瞬间,让向晚沉溃不成军。
野蔷薇如同翻滚的汹涌浪潮,顷刻间便能淹没所有人。
喷淋系统洒下强效抑制剂,时星予在响彻整个医院的警报声中,拨开层层安保,走向狼狈的向晚沉。
而向晚沉只是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眶逐渐变红,最后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阿花,是我。”时星予拥抱她,将她藏在自己的怀里,“我在呢。”
时星予陪向晚沉去了隔离室。
向晚沉的信息素无法收回,而是像一个小型的风圈萦绕在她的周遭。
她只允许时星予靠近,也只有时星予敢靠近。
“我刚是去做检查了。我没事的。”时星予说着,拿过向晚沉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后颈,“我的腺体已经长好了,你摸。”
向晚沉呼吸转沉,她指尖颤了许久,才探出去慢慢抚过那道疤,小心地描摹着那道微微凸出的增生。
“时星予,你好了吗?”她哽咽着问,“还疼吗?”
“不疼了。”
她这么回答,那人却好似听不进去,依旧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声声喊她别离开。
时星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向晚沉的掌间,要那人感受她的生命力。
她去亲吻她,要那人感受她的热度。
最后,她去撕咬她,从唇咬到脖侧,从脖侧咬到后颈。
她再一次用omega的信息素,标记了向晚沉。
很浅很淡,转瞬即逝,但又是那么清晰滚烫地存在过。
“够了吗?”时星予问,“能让你相信,我还活着吗?”
向晚沉长而卷的睫毛抖动着,上面沾着的眼泪被时星予舔去。
她没回答,于是那人又问她了一遍:“够了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痛得人生不如死,但生命却是倔强的,自痛苦里挣扎着跳动。
于是向晚沉从梦魇里醒转。
她将时星予紧紧扣在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温度,与她的呼吸。
“时星予,不够。”
问多少次都是不够。这一辈子都不够。
那一夜,她们把对方融于自己的血骨中,用彼此的味道化作骨骼,刻写下誓言与爱意。
不过等到她们醒来,还没来得及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一番,便被叶成抓着崩溃地质问了好一番。
“向晚沉,你、你怎么能跟她在这个时候成结?”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心疼她?”
“她的腺体才养好一些,你就跟她成结,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还有你,时小姐!你怎么可以由着一个alpha胡闹?!”
“作为omega,你应该要保护好你自己才对!”
时登越扶着点滴架,在门口探头张望,“诶,我还第一次见叶医生发火。啧……是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大美人,大美人抱着手,微仰着头,从下滑的墨镜里跟着看过去,“我也一次见。”
“果然,叶医生就是很可爱啊~”
“还是想追。嗯,得追。”
说罢,扭着大胯,走进了病房里。
因为向晚沉的乱来,叶成把她们两个全都送去接受了一次腺体检查。
时星予查的是腺体功能情况,向晚沉则是信息素筛查。毕竟她是顶级alpha,在时星予腺体情况不佳的情况下,也有极大的概率让她受孕。
检查下来,时星予的数值在稳步回升。
向晚沉的数值却爆了表。
叶成一言难尽地对向晚沉说,“你得去一次腺体等级鉴定中心。”
“为什么?”
叶成很难向向晚沉解释清楚,毕竟牵扯的专业东西太多,所以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你的腺体等级恐怕不是S那么简单,你或许是千万分之一的S+。”
魏微在旁扬了扬眉,“哦豁。S+,行啊,向晚沉。一次信息素风暴给自己提了一级。”
“和时星予的差距更大了呢~”
魏微轻飘飘的几句话让刚从一个怪圈里走出来的向晚沉,立马陷入到新的怪圈中。
焦虑,前所未有的焦虑。
她每天都要抓着时星予问一遍,“阿予,你不会因为这个离开我吧?”
“阿予,你不会不要我吧?”
“阿予……阿予……唔……”
时星予被她烦够了,用吻让她闭嘴,而后皱着鼻子威胁道:“再问就真的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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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星予被向晚沉养得很好,出院时胖了不少。
春天来临的时候,时星安那边也来了消息。他腺体已经能自主产生信息素了,之后还需要一年左右的稳定期,确保腺体的供能。
林澜也在时星安的劝说下,接受了心理治疗,现在情绪稳定了许多。
“姐姐,谢谢你。”时星安笑着,他的眉眼和时星予很像,笑起来也是甜的。不过自他生病起来,几乎没怎么笑过。
“不过,我的信息素是咖啡巧克力味的,太甜了,我不喜欢。”
时星予抿唇一笑,“挺好的。”
“姐姐,”时星安的声音忽而正经起来,眼神也撇向一边,“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
“星安,”时星予打断他,“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需要道歉。”
“反倒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敢面对你,觉得亏欠也偶尔怨恨……我”
“姐姐……”时星安吸着鼻子,“你也不准说了,再说我要哭了!我虽然还没完全分化,但我的主治医生说了,我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你不能让未来的alpha在你面前哭鼻子!”
姐弟俩就这样哭哭笑笑聊了一个多小时。
聊到向晚沉吃醋地贴过来,拼命嗅她,时星予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阿予,你打算什么时候为我生个孩子?”向晚沉黏糊糊地搂着她问。
???话题怎么忽然转到了这里?
“我、我腺体还没好……”时星予想逃,却被捉住了脚腕。
“你好了。”向晚沉不讲道理地吻过去,手也探向时星予的腰间,“你好了。”
“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不好。”
“别、别咬了……别、别那么深……阿花……你轻一点,阿花……阿花……”
“嗯,我在。”
我一直都会在。
也会永远、永远地爱你。
我的阿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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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写得挺坎坷的。开文是一时兴起,什么都没想好。
中间被打断过后,就很难拾起来,断更了一个多月。
后面再回来写的时候,发现怎么写都写不对味。
到最后结局的部分,更是走向了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狗血剧情。
说实话,写得没有让我自己满意。
唯一的进步大概是没有弃坑,坚持写完了。
最后给各位鞠躬,这段时间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这篇基本就到这里啦~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