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德的住处后就无处可去,外面并不安全,沈浊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又去找了顾清。
沈浊站在新搭的帐篷外,突然意识到顾清似乎并没有打算长久待在这。
不然就这劣质帐篷,晚上要是起风,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临近午夜,帐内火光未息,顾清他们还没有休息。似乎是得了命令,守在外面的侍卫见是沈浊就没有通报,而是示意他直接进去。
沈浊也不推辞,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顾清还是下午相见时的姿势,只是与白日相比,桌上多出一面铜镜,此刻顾清的脸与铜镜靠得极近。
都快黏上去了。
也不知道顾清在忙什么,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沈浊放轻脚步,来到顾清身后,看向模糊镜面里的人影。
映在其中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此刻脸的主人正眯着眼全神贯注,摆弄脸上多出的络腮胡子。
胡子由一边耳缘开始延伸,占据整个下巴后爬上另半张脸,可惜势头不减,直接一路攀上了耳垂。
此刻顾清的半边耳垂被浓密的黑胡覆盖,显得有些滑稽。
很显然,顾清对自己脸上的新造型并不满意,他左右转脸瞧着,皱眉伸手,去扯沾到耳垂上的那一小块假胡子。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即使燃着火,帐内的温度也依旧不好,顾清脸上的胶液早就凝固。
现在再去扯,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顾清并不知道这些,他动作极快,沈浊原想制止顾清的动作,可手伸到半空,又被他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垂在身边。
“嘶——”
很痛,顾清发出一声痛呼,连忙撒手。
胡子还在,只是耳垂遭了殃,先是被扯到变形,此刻又已经泛了红。
黑里透红的,很是好看。
可惜沈浊只来得及看一眼,转瞬顾清就把耳朵捂进手掌,乱七八糟地蹂躏着。
“唔……”
沈浊没忍住,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顾清摆弄的动作一顿,脊背瞬间僵直,梗着脖子回望,视线相碰,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嗯······”沈浊手指摩挲着下巴,做出思考状,直到顾清肉眼可见地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才悠悠开口:“不久,就刚将军贴错的时候进来的。”
沈浊说着,看向顾清捂着的耳朵,笑意不减。
“行了,别笑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
顾清有些烦躁,摆摆手示意沈浊人都有不擅长的,不要随意嘲笑,但他的歪着脸胡子翘边的样子实在严肃不起来,和他正经的眉眼一配,反倒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滑稽。
沈浊又笑了片刻,直到厚着脸皮的顾清又要抬手硬扯了,他才上手止住顾清的动作,“将军弄这做什么?”
“要潜入王庭,自然要做些伪装。”
闻言沈浊严肃起来,“将军自己不好控制,我正好会一点儿,让我来帮将军吧。”
顾清挑眉:“你会?”
“嗯。”
沈浊点头,他不止会,甚至可以算得上精通,前世跟太子回京后,为了不被认出来,他一直活在阴暗处,但要是遇上不得不与人打交道,又不好戴面具的时候,他就只能选择易容伪装。
顾清疑惑在所难免,毕竟在顾清眼里,他只是一个刚经历家中巨变的世家公子,会这些东西实在不正常。
但沈浊不想再装,前世经历那么多,他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了,即使装得再像,他也不是。
再说了,就算不装,顾清也不一定意识到。
现在就是如此,顾清刚开始十分不相信,但与沈浊对视片刻后就坦然接受,并附言:“你们这些贵公子平时还挺会玩。”
沈浊但笑不语,取来些温水浸泡毛巾,拧干捂在顾清脸上。
“这胶向来是越干的时候越硬,将军若是想把他扯下来,就拿热毛巾捂一捂,会好很多。”
顾清点头,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两个侍卫不还在将军这吗,我就这样回去了,也不好解释,总不能委屈冯小将军扮成蛮子随我入敌营。况且,冯小将军也不太符合。”
“也是,我光想着冯结武功好又愿意跟你了,没有想到他的身高,他的身材,站在蛮子堆里也太显眼了。”
捂了一会儿,胡子就可以往下撕了,沈浊瞅着被顾清扯到发红的皮肉,虽然知道这人皮糙肉厚不怕疼,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自主小心起来。
沈浊心中暗笑,前世他给自己撕假皮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心,还真是便宜顾清了。
许是沈浊实在太墨迹,顾清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
沈浊在外面呆了许久,脸早就被冻僵了,湿热的呼吸往脸上一扑,有些痒。
沈浊忍不住抬头,才发现他刚刚太专注,竟不知觉离顾清这么近了,近到都能看清顾清脸上被一旁火光照到几乎透明的绒毛。
此刻顾清正垂着眼看他,漆黑的瞳孔映着火光,还有他的面容,沈浊一愣,脖子后仰与顾清拉开距离。
动作间,一不留神就把胡子直接扯了下来,只听“刺啦”一声,后面就接上了顾清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倒也不必如此……”
手中的胡子还残留着顾清的温度,只是顾清的下半张脸已经泛起红痕,好在这人本就不白,看着也就不甚明显。
“抱歉。”沈浊心不在焉道了句,“将军坐正,面对我。”
胡子而已,倒也不算难弄,顾清配合着,再加上沈浊的技术,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一番动作下来,被严寒冻僵的双手血流重新流畅起来,有些痒,沈浊揉了揉,视线落在顾清的脑袋上。
浓密的黑发被拢至头顶,缠成锥形的发髻,利落干脆,只不过不符合游牧民族的风格,
“这头发,似乎还要整一整。”
顾清点头,随即眉毛就拧了起来:“我正愁着呢,但是吧,我不会,他们也不会。”
“我会啊。”沈浊笑道,起身绕到顾清身后,把发髻解了下来。
浓密的黑发铺散在身后,发尾翘起,被塞北干燥的冷风吹得有些毛躁,发丝拢在手心,微痒,感觉意外的不错。
胡人的发型不算难整,沈动作干脆利落,将一部分头发披散开后,又给顾清编了一头的麻花辫。
一番操作还算得心应手,沈浊揽着顾清的头发,打理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味道不重,约等于无,不熟悉的人根本闻不出来,但他前世在刀尖苟活这么久,还不至于闻不出来。
沈浊垂眸,看向顾清的衣领,衣领拉得很高,将里面的情形遮得彻彻底底。
甚至眼色一暗,撩着手中微微打结的黑发,漫不经心道:“我白日就想问将军了,将军今儿怎么想起沏茶了 我记得将军不是很喜欢这些。”
“哦,泡茶啊……”顾清声音不大,两只眼睛瞟向镜中的倒映的沈浊,对上清冷的视线,干笑两声,接着道,“临时想起来的,想风雅一回儿,正好让你赶上了,嘿,泡过一次才知道,那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这样啊……”
沈浊不置可否,继续打理手中的发结,良久之后,直到顾清的注意力由集中到松懈,渐渐向周边发散,才悠悠开口。
“不知有没有人说过,将军一看就是不会撒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