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一个人,会护你性命。”
说不出什么滋味,沈浊半蹲的姿势维持了半天,终于在听见顾清这句话时泄了气,顺着抓着他手臂的力道瘫坐下来。
沈浊忽然有些茫然,他有些呆愣地抬首,对上顾清诚挚的表情时又连忙恢复正常,用仅剩的余力挤出个笑容:“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将军告知。”
明明是轻松的语气,但里面好像有些说不明的落寞。
顾清觉得有些奇怪,可对面的人分明在笑,姣好的薄唇轻轻扬起,和往常没多大的差别,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笑着回道:“不用谢我,你该谢的是那位恩人。”
“对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面,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他。”
沈浊不再看顾清,他移开视线,目光在空旷的帐篷里逡巡,最后终于找到了落处,停在茶水中漂浮的翠绿茶叶上。
即使在处在帐内,严冬的寒冷也无孔不入,此时茶水早已凉透,就连先前还漂浮着的茶叶都没了动静。
“这茶……将军是为我沏的吗?”
“嗯,可惜我不懂这些东西,沏失败了——”
顾清还没说完,就见沈浊端起碗就往嘴里灌,他连忙出声阻止:“诶!别喝!”
顾清一把夺过沈浊手里的茶碗,可已经晚了,碗中的茶水只剩一半,另一半已经进了沈浊的肚子。
“咳!咳咳······”
以桥正里
茶水凉透,又苦又腥,沈浊被呛到,手臂撑着桌沿,躬身咳了半天,起身时,眼尾已经爬上了红痕。
“你又不是不懂这东西,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沏好嘛,为什么还要喝。”
“将军亲手沏的茶,不能浪费不是?”
平平淡淡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可顾清听着,就是觉得有些别扭,他又在沈浊脸上探究,发现这人语气虽然依旧云淡风轻,眼尾却是下垂的。
有点可怜。
顾清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沈浊不对劲。
他心脏一软,收回抓握沈浊手臂的手,改为落在对方肩膀上,把人的身子掰正,皱眉靠近,盯着因他动作而微皱的眉眼,试探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说说看,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没,”沈浊笑着摇头,仰身躲过顾清放在他肩上的手,“不劳将军费心,我自己能解决。”
“你确定?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确定。”
顾清无奈,放弃追问:“啊,那行吧,需要帮忙就直说。”
沈浊点头,抬头时顾清已经看向了别处,此刻他瘫坐在地上,比盘腿正坐的顾清矮了一小截,于是正正好,能够看到顾清的脖子。
为了防寒,顾清今天穿得衣服衣领比往常的高。
只见喉结处在脖子中间偏上的位置,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禁欲,不自觉地撩人。
可一想起顾清刚刚说的话,沈浊眸子又暗淡下来。
原来,顾清对他的好,是因为之前有过承诺啊。
还是对别人的承诺。
而他,只是一个从诺言中获益的局外人。
真不知道是该感恩还是该埋怨······
沈浊懊恼于自己的自作多情,总是想搞清楚为什么,现在终于知道答案了,他又开始后悔。
后悔问了。
若是没有今天的冲动,他或许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如今,连自欺欺人的路都被自己堵死了。
顾清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沈浊跟着看过去,才注意到顾清头发有些毛躁,像是被硕北的寒风蹂躏了许久。
随着手臂的上举,顾清的袖口向下褪了些许,露出比上之前更加有骨感的半截小臂。
顾清常年习武,腕骨本就比寻常人更突出,如此一来,倒是看上去更有力量感了。
但沈浊此刻无心欣赏,他突然意识到,顾清瘦了。
为什么?
视线下移,掠过顾清蹙起的眉头,停留在眼底的乌青处。
沈浊想起外面还未风干的新鲜泥土。
再加上顾清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中原服饰。
“将军来这,是和战事有关吗?”沈浊问道。
“嗯,”顾清点了点头,“我来探查一些军情,估计要在这待上一段时间。”
沈浊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涌起疑惑。
他虽对这场战事了解不多,但这毕竟是和他父亲罪名相关的事,前世还是关注过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顾林的行军计划中,根本就没有深入敌营探查这一环,但这一次却是有了,这应该是顾清的主意。
顾清虽然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但按资历而言,他目前还只是一个新入伍的小将,刺探军营这般关乎胜败的事,想必应该不会落到顾清身上。
于情于理,顾清都不应该来这。
但顾清现在就在面前。
以前沈浊不敢把自己看得很重,总觉得自己不配,可现在突然有了个素未谋面的恩人。
连带着顾清对他所有的好都有了理由。
这一次,顾清前来,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还真是荣幸,沈浊心想。
“哦,对了,”顾清手指在桌面一敲,转过头来,“探子说你现在住在敌营里,那太危险了,你就不要回去了,老实呆在这儿,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件事上将军不必费心。”沈浊摇头说罢,随即想到顾清的目的,又加了句,“我暂时还能护好自己的性命。”
沈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无意再聊:“将军,那两位跟在我后面的士兵呢?”
“你要走?现在?”顾清看了眼已经暗下去的天色,道,“你今天应该吓得不轻,就在这歇一夜吧,明天我安排人护送你。”
沈浊挤出个浅笑挂在脸上:“将军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没由来地就要绑架人。”
“那不是想给你个教训,谁让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顾清挠了下头,不好意思道。
“行吧,”沈浊不想再讨论下去,兀自换了话题,“我就不打扰将军了,将军就把那两个人的情况告诉我吧。”
“就是吸了点蒙汗药,药效估计得持续到明天早上了。你就真的不能明天再走吗,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好安排人保护你。”
顾清真心实意,但沈浊自知道自己被救的原因开始,就开始抗拒“保护”这两个字眼,眼下听顾清一说,心情顿时垮了下去,只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
前世修炼出来的水平不想竟在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沈浊心累,不想再周旋,留下明天再来领人的话,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