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看书的是光!戴耳机听音乐的是馨!”

  “…大清早的跑到别人家里还不够,现在又来吗?”

  “猜对了吗?猜对了没?”金发少年露出期待的狗狗眼。

  “不,没猜中。”

  “那…左边看书的是馨,戴耳机听音乐的是光!”

  “一共就两个选项吧。”两个一模一样的蘑菇头少年摆出了一模一样的无语表情,然后站起身摇摇头,迈着一模一样的步伐走开了。

  留下金发少年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发愣。

  画面定格。金发少年旁边又冒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只不过身在不同维度),此时正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扭动。

  “大家…看到刚才发生的事了吗?”他发出抑扬顿挫的咏叹调,“离成功只差那么一点!却又不幸落败的我的凄美的身姿!”

  说着,环的背景绽放出无数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十分夺目且令人难以理解。

  所有人都不禁回以沉默。最后还是沢田纲吉勉强出声:

  “先不说这个屏幕是从哪冒出来的……刚刚的录像是什么意思啊?”完全意味不明!

  “这是环和二年级的双胞胎打的赌,”镜夜道,“一个月内,正确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就同意参与部活。”

  “不光如此,还得说出依据才行。毕竟瞎猜也有一半的成功率。”环摊开手,露出无奈的神情来,“这大半个月来,我也努力做出了各种观察,比如光是右撇子、馨的刘海是向右偏的…看吧,就像拉开的窗帘一样——”

  他拿手比划着这类无关紧要的东西。沢田纲吉嘴角抽搐,心想这家伙的中毒程度好像只比野原同学轻一点点……

  “但是,他还是一次都没猜中。”在所有人的思绪都被环牵得越跑越远的时候,镜夜凉凉总结。

  “一定是我观察得还不够仔细…这时候我就想到了!”环殷切扭头望了过来,“传说中,只有修行精深的弓箭手才能具备的‘鹰眼’技能——请您教我这个吧!姐姐大人!”

  “……”

  面对他亮闪闪的狗狗眼,优沉默片刻,淡定扭头望向沢田纲吉:“他是这么说呢,社长さん。”

  …干脆利落地就把麻烦事丢给他了啊!话说鹰眼是什么鬼,听起来根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啊!

  沢田纲吉内心咆哮。然而,面对环的眼神攻势,他又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不……”

  才刚勉强吐出第一个音节,环就默默挪近,表情纯良无比,还带着点傻气,像那种在说“陪我玩嘛陪我玩嘛”的金毛狗狗。

  沢田纲吉内心一个松动,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环便干劲满满地站了起来(背景是不动声色后退两步、仿佛要和他划清界限的镜夜)。

  “那么,机会难得——”

  金发少年高举起一只手,音调拖得长长的,好像是要实现什么千载难逢的大事。沢田纲吉内心顿时警铃大作,但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潇洒无比地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场景转换。

  宽敞豪奢的欧式庭园,精心修剪的花卉闪动着珠玉般的光泽。穿着米黄色制服的男生与咖色水手服的女生在其间漫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空气间浮动着轻快闲适的气息。不远处的角落里,甚至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乐师,正闭目演奏悠扬的大提琴曲……

  “结果居然跑到樱兰来了啊!?”沢田纲吉崩溃吐槽,“这也太突然了吧!?”

  竟然不由分说就被塞进了直升机里、不消片刻就抵达东京的另一边……对此,少年难免回想起暑期合宿时的相似经历——他们有钱人是不是都和直升机过不去!?

  “而且、还穿成这样……”

  他拽拽身上米白色校服的衣角,感到别扭极了。同样的衣服,穿在靖睦和小悟身上是金光闪闪,但轮到他,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学校对外来人员的管控很严格,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镜夜眉眼一弯,“万幸是30万元的校服,我想也不至于委屈各位。”

  “3、30万!?”沢田纲吉双目暴突,贴着衣摆的手瞬间抱住脑袋,一动也不敢动了——果然是贵族学园,校服都要30万元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狱寺冷哼一声:“能被十代目穿在身上,是它们的荣幸才对。”

  镜夜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状似恍然大悟;这立即引来了狱寺不爽的瞪视。

  “嘛,不管多贵,也只是用来穿的嘛。”山本打起圆场。

  他和狱寺也都换上了樱兰的校服,前者潇洒,后者高傲,都有一份不同于并中装扮的贵气。这让褐发少年不禁觉得:穿不好这身衣服果然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的视线掠过他们,来到了平身上,后者正旁若无人地练习着拳击(环在旁边,时不时发出惊叹)——果然,无论了平さん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会给人一种是了平さん的安心感。

  女生们在更远的房间换衣服,所以稍微晚了一步。京子和小春率先出现,换上樱兰的女子校服后,两个人也都有种和往常装扮不同的可爱。沢田纲吉往她们身后看了看,却没看到熟悉的少女身影。

  “欸,优呢?”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叔叔……好像和小优认识,她就让我们先过来。”

  和她认识的“叔叔”……难、难道说!?

  沢田纲吉瞪大眼睛,心中立刻有了一个猜测。他赶忙道:“那…那我去找她,拜托大家在这等我们一下!”

  说完,他就径直往女孩子们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想到她和这里的渊源,少年在担忧中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隔着象牙白石柱林立的环廊,他看到了眼熟的男人身影——果然是忍者大叔!他正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少年没停下奔跑,随着行进,立于石柱后的少女也出现在视野中。

  她也换上了咖色的樱兰女子校服,神情比平常更显冷肃。明晃晃的阳光晒得地面雪白,沢田纲吉一个恍神,仿佛透过时光,又看到了过去的她似的。

  他脚步一顿,男人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变化……在校园…感受一下……再决定…机会…”

  优沉默一下,也说了什么,但回复的声音很轻。少年没有听清,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她却恰好转过了头——

  “优……?”男人疑惑道。

  “…不,没什么。”少女回答。

  “我说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拜托了。”男人说,“总归能比现在过得轻松点。”

  在相隔不远的地方,沢田纲吉藏在一根圆柱背后,长长舒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揪住蓬乱的脑袋,陷入了新一轮纠结之中:

  他是为什么要下意识藏起来啊?还有刚刚的谈话,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

  ……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是忍者大叔向她发出就读邀请的意思。

  沢田纲吉拖着步子往回走,期间路过无数雕像画作,无一不是闪闪发亮,豪奢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也是当然的。樱兰可是远近闻名的贵族学园;她本来就一直在这念书,对这的一切都很熟悉;更关键的是,这里的机会一定比普通高中多得多,也不知道和冰帝比起来怎么样。

  少年的思绪围绕着一堆事情打转,却始终不敢靠近最核心的问题:

  ——她会答应吗?

  ……如果是在这,她就不用再过那种拼命打工、抠抠搜搜数钱过日子的生活了吧?

  这么一想,沢田纲吉有一瞬间觉得心里好受了点,但却走得更慢了。

  他故意绕了点路。等回去的时候,优已经和京子她们站在一起了。看到他过来,少女笑笑,主动说:“你刚才去找我了?”

  他有点心虚,结结巴巴道:“是…是啊,学校太大,错过了吧。”

  优看看他,正要说什么,他却眼神闪烁着撇过了头。另一边,了平正勾着环的肩膀,向他介绍一种锻炼眼力的方法,听大意,似乎是需要脚踩电灯泡戴着拳击手套打蚊子。镜夜只听了3秒钟,就表示有事需要先行离开。

  之后不久,狱寺对了平的方法发起质疑,认为那只是花里胡哨的手段,要想锻炼眼力,还是用躲避炸/弹的方式更直截了当。

  山本听了他们的话,在恰当的时机提出了折中方案:大家一起去棒球场进行一场友谊比赛。

  “开玩笑,这算什么折中方案!?”了平和狱寺都对他怒目而视。“这可不是开玩笑,对待棒球我一向是很认真的。”——则是山本在眼神一凛后给出的回答。

  “我知道了!那就把这些结合起来……来举办灯泡拳击棒球炸/弹大赛……”了平念念有词。

  环看着他们三个,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大赞他们是世所罕见的热心肠,并似乎误以为“灯泡拳击棒球炸/弹大赛”是一种在民间很流行的综合型运动。

  而以上这些流程之所以会进展得这么顺利,是因为沢田纲吉一直竖着耳朵留意优那边的动静——他听见她问女孩子们要不要在校园里逛逛——以致于完美错过了每一个应该吐槽并加以制止的时机。

  这时山本道:“……阿纲,要一起来玩么?棒球炸/弹灯泡拳击大赛!”

  “十代目,请务必允许我追随在您身后,”狱寺则说,“这场炸/弹棒球灯泡拳击大赛!”

  与此同时,京子略微提高一点嗓音,“哥哥又在发明奇奇怪怪的打架比赛了,我得看着他才行……小优要不要问问沢田君?”

  说完,她给小春递个眼色,后者便也握着拳头大力点头:“对啊对啊,阿纲先生看起来就很闲的样子!”

  沢田纲吉心有所感,与少女四目相对。然而这次,率先移开视线的人变成了她。

  “你们去玩吧,”他看到优对环说,“难得回来,我有其他事要做,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指的是什么?另外,少年还注意到她用的说法是“回来”……这也是当然的,她从幼儿园到国中都是在这待的嘛。

  环有些失望,还想挽留。少女看看摩拳擦掌的了平和山本,眼都不眨就说:“等下次再有机会吧…假如你想玩第二次的话。”

  后半句话被褐发少年忽略了个干净:等下次…果然指的是春天时高中部的开学吧……不对不对,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好低落的啊。

  他边想边耷拉下了脑袋。

  正出神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少女嗓音。

  “…可以陪我一起吗,”她稍微顿了顿,“沢田?”

  又是“沢田”……褐发少年有点泄气,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干脆和狱寺他们去打棒球算了;但一对上她的目光,行将说出口的拒绝又变成了沙哑的一声“好”。

  就这样,沢田纲吉和优并排站在一起,挥别了浩浩荡荡往棒球场走的众人。原本以为狱寺君一定会强烈要求留下来,但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迈开步子的,顺便还把山本和了平都拉走了,虽说神情很不耐烦。

  狱寺君,有些时候其实格外的注意距离感啊……

  正这么想着,少年便听到优说:

  “狱寺,比刚来的时候平和了很多。”

  “欸?”

  “如果是一开始的他,多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吧。”她顿了顿,“‘用生命保护伟大的十代目!’…什么的?”

  沢田纲吉一愣,回想起狱寺君刚和优认识的时候,总是凶神恶煞的提防着她,两人很不对盘。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能很平和的相处了……其实这是互相承认的意思吧?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诚实吐槽道:“学姐对狱寺君也是,明明一开始超喜欢故意激怒他的。”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一阵认真且沉默的凝视。她的目光仿佛有种异样的穿透力,少年被盯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问:“怎…怎么了?”

  “没什么,”优慢吞吞地说,“只是发现,沢田也用回以前的称呼了啊。”

  “……学姐不是也一样吗。”他闷闷道,心里却想着:快点否定、然后用回“阿纲”的称呼吧!

  谁知少女思索一阵,竟然点点头,说:“嗯,这样好像也不错。”

  怎、怎么能这么说!?褐发少年顿时化身成了一尊惨灰龟裂的石膏像,背景一阵电闪雷鸣。

  “那么,我们也出发吧。”优说。

  “欸,万一遇见以前的同学…不要紧吗?”他勉强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恢复。

  “没关系。我染了头发,能一眼认出我的人不会太多,”她说,“我们走快一些。以防万一,我还带了这个。”

  她在他面前稍微晃了晃一副彩色的纸片眼镜。想到他们曾经的“光荣战绩”,沢田纲吉嘴角一抽,却还是放心了不少。

  “走吗?”优收起眼镜、歪头看他,浅栗色的发丝从颊边缓缓垂落。

  克制着伸手撩她发丝的冲动,沢田纲吉点点头,表情有点呆。关于要去的地方,他脑中一时冒出了诸多猜测,最终老老实实被她带着远离了校舍,来到一处僻静所在。

  --

  “这里是…樱兰的弓道社吗?”沢田纲吉打量着眼前的道场,一时不敢确定。因为射场面积并不算大,仅能容纳两人并排行射;但看得出养护得很精细,地板泛着油汪汪的水光。

  墙壁上挂着两把竹弓,古朴沉默,其中之一有点眼熟……是圣诞节时被她退回去的那把。认出来后,他不禁愣了愣。

  “社团在另一个方向,这里是我以前练习弓道的地方。”优解释,视线也在竹弓上停留一阵,“原来放到这来了啊。”

  也就是说,这里是供她私人使用的道场吗……竟然就直接建在学校里面!

  再度被樱兰的豪横程度震惊到的同时,沢田纲吉又心里一空:比起冰帝,果然还是樱兰更好吧?甚至还有为她专设的设施……不如说,根本想不出还有哪所更适合她的高中了。

  他再度耷拉下脑袋,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沢田?”

  “学姐……”趁着理性空门大开,少年很想直接问她,刚刚和忍者大叔说了什么。但等他鼓足勇气抬起头,却发现她已熟门熟路地在道场中央坐下了。那姿势他可太熟悉了,俨然是随时随地准备仰面卧倒——

  “你在干什么啊!?”沢田纲吉的眼球脱眶而出。

  “睡觉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他话尾冒出一个凄厉的破音。

  “虽然我不讨厌和大家待在一起,”优淡定道,“但要让我参加什么‘炸/弹棒球灯泡拳击大赛’还是算了。”

  “…什么?”沢田纲吉一愣,“不是棒球大赛么?”

  “…你没听他们说么?”她觑他一眼,从了平的提议开始,简短复述了一遍刚刚的经过。眼看褐发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白,双手抱住了脑袋。

  “没关系,”她宽慰,“樱兰的医务室24小时配备有东大附属医院的值班医生,各类抢救设施都很完备。”

  “…这算什么安慰!”简直和云雀学长打完人会帮忙叫救护车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喂!

  “还有京子和小春在,有事一定会及时电话联系。”她又说;他立即检查了一下手机,然后默默吐了口气。

  看他还是一脸担忧,她便道:“还是说,过去看着比较好么?”

  褐发少年想了想,迟疑着摇摇头:“不…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那就没问题了,你的直觉一向很准嘛。”

  “我看你只是想睡觉……”他木着脸吐槽。

  “也有想和沢田单独待在一起的缘故。”优说,然后满意地看到他一噎、眼睛像青蛙一样瞪得滚圆。

  “突、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啊……”沢田纲吉的声音飘忽不定。

  “只是觉得偶尔坦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少女微笑,想到江之岛酒店的告白事件,心里想:总算是扳回一局。

  过了半晌,少年才停止脸红:“…骗人,刚才明明先邀请了京子她们。”

  “啊呀,原来是因为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这边,所以才忽略了男生那边么?”优倒毫无被戳穿的尴尬,歪了歪头,笑意加深,“为什么?”

  “……”

  不知为何,他的脸又染上淡淡的粉色,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一声不吭了。

  确定了他是有什么心事,优的视线在他紧抿的嘴唇处停留片刻,认为非得从里面撬出点什么来不可。

  于是她说:“沢田,膝盖借我枕。”

  褐发少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放在以往,他多半会立即皱起脸,变得像是备受欺压的兔子一样。但到了现在,他只是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走近、叹息着依言坐下。

  柠檬味的香气若有若无。她靠近的时候,他还轻轻托了一下她的头。虽说一样都是包容她的任性,但年龄的差距好像瞬间逆转了似的。

  优一时感到别扭,目光再度在少年的下半张脸上停留。他略微板着脸,加之是居高临下的视角,竟然显出一丝丝的威严来。

  她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又流淌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有点想捏捏他的脸,或是迫使他做出和以往更不一样的表情来。

  “…笑什么啊。”他忽然垂眸,声音闷闷的。

  “因为沢田很可爱,”她故意使用强调年龄差距的措辞,“嗯…虽然换上樱兰的校服,稍微有点奇怪。”

  “…学姐倒是很适合。”褐发少年低声道。

  优微微挑眉,随口问:“噢,比穿并中的校服好看?”

  沢田纲吉眼神闪烁一下,没回答。道场里一片沉寂。少女从他沉默的神态中察觉到什么,又道:“不喜欢这里?”

  “不是。樱兰的大家都很好,校园也很厉害……”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这里的优点,眉眼却越发沁着纠结,最后道,“刚刚,我去找你…看见伯父和你说话了。”

  对此,她早有预感,只是点点头,继续等他说话。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优打算念樱兰的高中么?”

  少女稍微变动一下姿势,换成了更方便观察他神情的角度,“沢田觉得来樱兰比较好?”

  闻言,沢田纲吉顿时变得有些局促。他背后就是高悬的竹弓,像被压迫到一样,他眼中一阵激烈挣扎,最终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学姐怎么想,我就怎么想。不管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的……”

  优略微眯起眼。

  这是真心话。她想。他以前也常这么说,但唯有这次,好像不够干脆,反而透着一股隐忍似的。

  “我……”她张开口,刚要回答他的问题,道场外却偏偏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

  两人都是一惊,立即起身。优摸到口袋里的眼镜,但没掏出,反而拉开旁边和室的门,然后拽住少年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几乎是在门阖上的一瞬间,道场入口处的大门就被推开。他们狼狈地挤在一起,透过细细的门缝,几道模糊的女生身影映入眼帘。

  “奇怪,刚刚明明听见这里有声音。”

  “欸,还以为是优様终于回来了!”

  “果然是听错了啊……”

  声音和长相都有点熟悉,是以前弓道社的社员吧?

  优刚有了点头绪,转头就看到褐发少年抽搐的嘴角——多半是在暗地里吐槽“様”的后缀。就着昏暗的光线,她瞪了他一眼,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结果仰面的幅度太大,差点一头栽倒。

  优一把将人拉了回来,由于惯性的作用而变成一个拥抱。灼热的气息喷在侧脸,她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看到褐发少年的脸变成了煮熟的虾壳。

  “说起来,你们有听说么?优様好像已经回国了。”

  “我知道!4月的时候,会直接升入高中部对吧?传闻中是这么说的。”

  “太好了!希望她的身体有恢复,还有好多弓道上的问题想向她请教呢……”

  女生们以轻细的嗓音议论着,言语间充满憧憬。与她们明亮的气氛相对的,是身旁少年越来越沉重的气场。优心里好笑,抬手捏捏他的脸,他看看她,忽然捂住了她的耳朵。

  优微微扬眉,他就稍稍偏开视线,手仍任性地充作阻碍。

  其实也挡不住那些声音,最多是表明一种态度。不愿意她来樱兰?不愿意她升学?还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少女随意猜测着。总归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在敞亮的地方说不出口,只能短暂存在于狭窄阴暗的角落。

  她盯着少年晦暗的眼睛,稍微想了想,凑过去在他唇角轻啄一口。趁着他吃惊的功夫,又反过来捂住他的耳朵。

  “笨蛋。”优缓慢而清晰地比了个口型。他原本挡在耳边的手便慢慢垂下了,转而紧紧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她就顺势揉揉他的脑袋,任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道场的门被重新阖上,女生们的脚步渐渐远去。优推推一动不动的少年,贴着他轻轻调侃:

  “哎呀,说好的不成为‘阻碍’呢?”

  沢田纲吉没松手,脸还埋在她侧颈,声音闷闷的:

  “再一下下……等出去…出去就不会阻碍了。”

  她凉凉应了一声,继续让他抱了一会儿。然后又听他问:

  “…学姐,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优顿了顿,“好吧,但是只能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他几乎是急迫的靠近……分开时两人都有点气喘,他的手臂撑在墙上,继续把她困在狭小的空间里。额头再度相抵,暖棕色的眸光沉沉。她勾着少年的脖子,被蛊惑着微微张开嘴。第二次吻。空气燎燎欲燃,连他身上向来温吞的柠檬香气也开始变得富有侵略性。

  最后少女在拉扯间拉开和室的门,光线泄入,他才微喘着停下。

  “够了?”优捏捏他的耳朵。

  沢田纲吉晃晃脑袋,做了个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的动作,眼神很茫然;和她四目相对后,他就又凑过来吻了第三次。少女在勉强回应时半睁开眼,看到少年将手伸向和室的门,外界的光落在他脸上,金色的、逐渐细长的一条线。

  他重新将门阖上了。那条金线消失了,这是她脑中最后一个还算清醒的认知,之后的想法都因缺氧而失真,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紫色,像彼此碰撞的、微震的泡沫。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脑袋终于稍稍后撤。褐发少年用手抚了抚她的脸,目光很安静也很悲伤,和刚才予取予求的家伙简直不是一个人。眼看他理性回归,像是要为先前的失控道歉的样子了,优反手捏住他的下巴,命令般道:

  “沢田,张嘴。”

  褐发少年一愣,条件反射地照做了。她垂眸,如愿看到自己想看的,然后便凑过去、把他压到另一边的墙上。第四次吻。

  ……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和室。等终于将积攒的阴暗情绪发泄完毕,身体里便涌出深切的倦怠,以及对光与外在的本能性的回避。

  沢田纲吉靠在她肩膀上,忽然道:“至少…以后不在一个学校,就不用再叫学姐了。”

  “…那还真是遗憾,”优闷笑一声,“我还挺喜欢听你这么叫的。”

  少年沉默一下,很肯定的说:“再也不要这么叫了。”

  她唇畔笑意加深,正欲出言调侃,又感到他搂在身后的手臂缓缓收紧。

  “优也是……以后还是叫‘阿纲’吧?”他闷闷道,呼吸贴着脖子,带来细密的痒。

  “这就是我的自由了,”优并不松口,只是微笑,“等以后再说吧。”

  她拍拍少年的手臂,示意他松开。等整理好被他揉乱的衣服,就又过来帮他理。到这个时候,他已恢复一贯的无措与惊慌了。

  当她的手离开衣领、来到上衣下摆时,立即被他怪叫着避开。

  “我我我自己来!”沢田纲吉红着脸,“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优一本正经地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

  他突然傻站着一动不动了。热度从脚底直冲脑门,简直像要把自己蒸熟。

  优淡定地望着少年,心里想:比分重计,现在1:0。

  “顺带一提,我不打算来樱兰读高中喔。”两个人走出房间后,她才道。

  “…欸?!”

  “爸爸说,来这上学会比现在轻松一点……或许是吧。”优的视线掠过挂起的竹弓,神情平淡,“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现在的我非常确定这一点。”

  说着,少女回过头,与他愣怔的目光对上。迎着日光,她微微一笑:

  “时间还早。沢田,膝盖借我枕。”

  “等等、这时候绝对应该说些更感动的话吧!?”褐发少年吐槽,“结果说了好烂的话!”

  “那…我快毕业了。沢田,膝盖借我枕。”

  “感动的话才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为什么又叫回‘沢田’了啊!”

  “嗯,毕业之前的每一天,膝盖都要借我枕。”

  “…越说越过分了,不要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啊喂!”

  在这之后,她果真在道场睡了一觉再走。临走以前,或许是被褐发少年传染了什么感怀的习惯,优最后认真地看了这里一眼,和这个从小待到大的地方默默说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列大纲的时候我疯狂拍桌:这叫什么——圣人私心!xp大爆炸!实际码字的时候:孙答应与狂徒()选择再拖一章的原因:因为1+1=2,171=27,多么具有仪式感的章节数!(bushi)……并且如果kiss戏要删减我可以直接挪点后面的情节来补字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