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他们和大家简单说了举办圣诞派对的想法,结果又掀起一波热烈的讨论。

  “这也是展现领导力的一环。”Reborn说,声音照旧缺乏感情,“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干得不错。真是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哪有人会主动说这种话的啊!?”褐发少年当即吐槽他。

  “圣诞节——”蓝波兴奋地张开手臂,发出怪叫,“呜哇呜哇噗,嘿嘿嘿!”

  完全理解不了这家伙的想法……沢田纲吉无言地望着小孩,“快点好好吃饭——米粒都撒在外面了!”

  与风格奔放的小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龄的一平。她认认真真握着筷子,朝着蓝波的脑袋夹去。

  “花椰菜在这里喔。”优眼疾手快地将真正的蔬菜餐盘递过去。

  彼时,沢田纲吉刚刚肩负起做饭的重任,尚处在努力不点燃厨房的新手阶段。想要喂饱这么一大家子人,快捷方便的水煮冷冻蔬菜就成了配餐的不二选择。

  然而,这样做会带来一个不良后果——

  一平有很严重的近视眼。自从花椰菜开始频繁登上沢田家的餐桌,她误把蓝波的脑袋当成巨型可食花椰菜的事就时有发生。

  这时候,如果不及时加以制止,多半会引发蓝波脑袋被夹爆汁、大哭着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然后碧洋琪觉醒猎杀时刻这样一连串的人间惨剧。

  一平抬头看看优,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相处的时间长了,像这些最基础的中文,已经不需要Reborn特意翻译。

  优对小孩微微一笑,又主动问道,“说起来,一平的家乡有什么特别的圣诞风俗吗?”

  一平想了想,用中文回了句什么,同时做出一个“啊唔”吞吃的动作。

  “一平说,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她师父都会送她苹果。”Reborn道,“大概是因为谐音吧,中文里的‘苹’也象征着‘平安’。”

  一平听了点点头,或许是因为回忆起和师父共度的时光,脸上现出两小坨幸福的红晕。

  “果然,每个地方庆祝的方式都不太一样。”优说,“我们这边是吃炸鸡……”

  “欸,原来吃炸鸡是衍生出的圣诞节传统吗?”一旁,正焦头烂额、一勺一勺喂蓝波吃饭的褐发少年加入对话,“我还以为是西方传过来的呢。”

  小牛倔强地闭着嘴巴、往两边疯狂甩头。

  “其它地方暂且不说,意大利那边,圣诞是吃烤阉鸡喔。”碧洋琪说,“还有潘娜托尼蛋糕,这也是必备的。”

  听到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食物,沢田纲吉不禁发出感慨:“要是能把这些都做出来就好了,肯定会很热闹。”

  可惜,无论是烤鸡还是西点,都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厨艺范畴;苹果和炸鸡倒是可以买现成的……

  “…生丹的时候,老大每年都会送我巧克力盖的别墅。”蓝波突然说,目光诡异游移,“有这——么大!”

  “你这明显是在胡编吧!?好歹先把‘圣诞’两个字发音正确啊!”沢田纲吉哭笑不得,“还有、先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真是没办法。”碧洋琪则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本来,圣诞节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看在隼人的份上,潘娜托尼蛋糕就交给我吧……”

  “你快给我住手!”那样一来,狱寺君肯定会被直接送往天堂的!

  少年手一抖,蓝波的饭不慎掉到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蹲下清理,优则淡定地拉住小牛,不让他去捞地上的香肠。

  “你家那边呢,”这时,碧洋琪突然看向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圣诞风俗?”

  优一愣,还没说什么;桌下的沢田纲吉倒一下变得比她还紧张。

  …总感觉,优学姐是出生在那种可怕又封闭的大家族里。除了插花和喝茶,不管做什么都得偷偷摸摸,随时都会有一个刻板的管家从隐秘的回廊角落里奔出来,大喊着“优小姐这不合规矩——”什么的……

  说不定、她之前根本不过圣诞节,只能坐在豪车后排,漠无表情地凝望街头的圣诞布置什么的……少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正想着赶紧补救一番,就听见优学姐道:

  “菜肴的话…倒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常见的宴客食物。只是……”她偏头回忆一阵,脸上罕见的现出明显的犹疑,“非要说的话,有几年,我爸爸——”

  …学姐的爸爸?

  沢田纲吉顿时脑补出一个身着和服、古板森严的旧日武士形象。可这样的人会过圣诞节么?不抨击那些花里胡哨的风潮就不错了吧?

  “平安夜的时候,爸爸会扮成忍者爬到窗台,用钩子把礼物挂在那边。这样早上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优面无表情地接着描述。

  沢田纲吉:“……”

  他听得嘴巴都变成了“o”型:等等、这算哪门子的圣诞风俗!?而且为什么是忍者!?

  他试着把脑中威严的和服男人切换成忍者的形象——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那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欸,好奇怪的习俗。”碧洋琪中肯地评价道,“一般来说,只有万圣节才会这么干吧?”

  “可能因为是年底。”优想了想才说,“那个时候,家里的老人一般会待在京都,本宅的空气相对轻松自由点。”

  “看到爸爸的忍者装扮,妈妈就扮作魔女,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枕边……她说这样领先一些。”说完,优垂眸切起盘子里的食物,看起来十分专注,原本成形的豌豆被切压成了软糯的豆泥。

  “你父母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嘛。”碧洋琪说,“还以为会是更加古板一点的类型呢。”

  “…嗯。是挺有意思的吧?”优边说边笑笑;少年从低处偷偷抬眼,观察着她的表情:是种奇异的平淡,既像心不在焉,又像事不关己。

  不知为何,这种古怪的神情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直到今年的平安夜正式来临也没有消弭。

  --

  尽管没有专门的圣诞假期,但每年的这时候都会和冬休撞在一起。圣诞节的空气是懒洋洋的,弥漫着初雪与糖霜的味道。

  早在一周前,并盛的中心商业街就已经换上了节日的布置。巨大的圣诞树和铃铛雪花的窗花,圣诞老人慈祥的笑脸和泛红的鼻头,各类装饰和打折促销的告示琳琅满目,塞满了每个路过行人的视野。

  而到了平安夜这天,节日的气氛更是被推上顶点。到处都是出门游玩的孩子和手牵手的情侣,沢田纲吉就站在喧闹悠闲的人群中间,独自苦兮兮地拎着两个购物袋。

  优学姐今天还有打工,Reborn则又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碧洋琪在家,带着蓝波和一平两个小孩打扫卫生。这样算来算去,有空负责明天的派对采购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是,平安夜一个人出来买东西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凄凉啊……

  就在少年这么想的时候——

  “什么!?哪有在圣诞节吃薯片的传统啊?拜托姐姐你不要随便使唤我,想吃什么就自己出来买!”

  突然间,一道同样苦兮兮的声音响起。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情,沢田纲吉朝声源处望去——是个戴眼镜的同龄男生。

  不知为何,对方一看见他就惊恐地后退一步,一溜烟地举着手机冲回了便利店里。

  沢田纲吉:“……”糟了,总觉得是因为家里那群闹腾的Mafia……

  想到最近在邻居间传个不停的、“沢田家好像经常传出爆炸声”的言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祈祷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拎着两包东西,少年朝家的方向走去。

  离开商业区后,环境变得更为幽静。天色已近完全暗沉,并盛开始显现出作为小镇悠闲宁静的一面。他沿着电线杆往前,两旁的屋子都被灯光点亮,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模糊笑语,甜蜜温馨。

  路过旧教职工宿舍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往学姐的房间望了望,看到暗淡的窗户才想起,她现在是和他住在一起。

  少年耳朵一烫。也不知道学姐打工结束没有。待会儿还是去迎一迎吧……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旧教职工宿舍前还站着一个人。

  只不过因为对方隐没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再加上一身漆黑穿着,所以十分不容易注意到而已。

  沢田纲吉吓了一跳,身形不由一顿。

  或许是因为他紧盯的目光过于炽热,对方也很快察觉到他的存在,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光下。

  “…你好,陌生的少年呦。”看清他时,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还是向他冷静发问,言语间彬彬有礼,却又莫名地显露出距离,“请问并盛中学的旧教职工宿舍20A怎么走?”

  就在你身后。

  这句回答卡在沢田纲吉的喉咙里,就像一根长而钝的鱼刺。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但只能发出诡异的“咔咔”声。

  原因无它——

  面前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忍者盔甲。只见他堂而皇之地站在现代社会的水泥路上,正气凛然的同时,又背着一个究极可疑的大布兜。

  而之所以不会将他和寻常的内衣小偷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他身上的盔甲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一看就造价昂贵,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董……

  但老实说,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呈现出的惊悚程度也跟着翻倍了,起码是寻常内衣小偷的三亿到八千亿倍。

  至少在沢田纲吉看来,他整个人都仿佛是不该存在的。

  “你好,请问你知道并盛中学旧教职工宿舍20A的位置么?”不该存在的大叔慢慢重复了一遍问题,琥珀色的眼眸反射出一种挑剔的冷淡。这种神态莫名有些眼熟。

  沢田纲吉:“…………”

  他沉默着和忍者大叔对视半晌。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信息:比如忍者大叔的身份;比如他这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再比如这位大叔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再比如大叔知不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份。

  再再比如大叔问的是旧教职工宿舍,这里就是旧教职工宿舍,学姐就住在这里;再再比如大叔不一定能见到学姐,学姐也不一定乐意见到大叔;

  再再再比如学姐现在没住在宿舍,而是和他住在一起。大叔不知道这点,他是不是也不能让大叔知道这点。

  半晌后,由于大脑过载,少年手里的购物袋“唰”地掉到了地上。

  ——沢田纲吉,年将近14,经历过爆炸、谋杀案、被Mafia家族选为继承人等一系列寻常国中生绝不会遇见的惨事;时任并中弓道社社长,蓝波的饲养者,每天在世界第一杀手的魔爪下艰难求生。

  ——但是,就在现在,他觉得自己遭遇了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人生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慢慢铺开学姐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