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住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很不习惯。
优是因为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沢田宅比学校的旧职工宿舍热闹很多,每天晚上打工回来,都能看到蓝波和一平在吵吵嚷嚷、或是碧洋琪抱着Reborn形状的玩偶看电视(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那不是Reborn本人)。
大门打开的时候,他们总是会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用一种友善但是明显等待中的目光看着她,直到她说出“我回来了”才罢休。在那之后,她也总是会得到“欢迎回来!”的回应。
“我回来了。”、“欢迎回来!”……像是这样的对话,在此前的人生中鲜少发生。
或许正因此,即便经历了好几次,优还是感到新奇——那么简短的话语,却好像有着神奇的力量,叫人在归途加快脚步,再寒冷的风霜也能消融。
至于沢田纲吉,对他来说,学姐是最熟悉的人、沢田宅是自幼生长的地方。但是,当这二者加在一起,便制造出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又或者说折磨。
他好像在一夕之间回到了刚和学姐交往的时候——明明在外面还能勉强保持住常态,但只要一回到家里,就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就比如现在——
在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二楼盥洗室的门突然打开。猝不及防间,少年少女面面相觑。优刚吹完头发,浅栗色的发丝还带着潮湿的热意。柠檬香波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的冷香,在空气中萦绕不散。
“沢田,”优略微犹豫一下,“你在做什么?”
只见褐发少年紧紧贴在另一边墙上,脸上是种受到巨大惊吓的惨然表情。听到她的问题,他张张嘴巴,一只手无措地动了动,活像只被钉在墙上的可怜壁虎……
这种可笑的姿态仍然维持了一段时间。等终于适应了那股奇异好闻的香味,沢田纲吉才成功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回房间……”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可露在棕发外的小半只耳朵通红,无声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心境。
优一顿,没去深究他的反常,“一平和蓝波睡了么?”问完后,她才觉出不妥——简直就像是会发生在年轻父母间的对话似的。
她有点尴尬。少年却完全没察觉,径直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着,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闹腾……啊。”
抱怨到一半,他也有了相同感受,当即红着脸停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犹豫着交会,从彼此神情间找到了相似的赧然。
夜深人静。屋外传来鸟雀的振翅声,走道空荡荡的,偌大的房子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少年目露迟疑,忍不住悄悄去看她。高悬的壁灯在她脸上垂下一小片昏黄的阴影;她站在他对面,面容柔和沉静,像一幅漂亮的油画。
他心里一痒,往前磨蹭了一小步;见她对这样的靠近没什么反应,便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最初是像放学的幼稚园小朋友那样,手拉着手。她刚洗过澡,皮肤柔软温暖,倒显得他的手有点粗糙。
优任由少年拉住。他现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一副纯情紧张到快要爆炸的样子;手指却不老实,摸索着探向指缝,俨然是想来一个肉麻的十指相扣——
眼看气氛就要转向暗沉旖旎。优想了想,问他:“你今天的作业做完了么?”
沢田纲吉:“…………”
他一秒钟回归了单纯的幼稚园牵手模式,脸哭丧得像过家家被分配到小狗角色的小朋友。
“做完了。”尽管内心十二万分抗拒这个问题,他还是乖乖答道。
优假装没看出他的哀怨,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继续道:“有没有不会的地方?”
“…是在Reborn的‘指导’下完成的,”少年一脸生无可恋,“不会的地方,他都有好好地‘教会’我了……”
用炸/弹和枪。他默默在脑中补上这句,无比庆幸那会儿学姐正在外面打工,他才能有充足的时间清理爆炸后的一片狼藉……
优简单“嗯”了一声:“明天我轮休,社活后就可以开始补习。”
“…学姐,”沢田纲吉犹豫一下,还是道,“丑话说在前头,年级前五十名什么的、我真的没办法做到——”
但优不为所动,“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早了,你快点去睡。明天还要早起背单词。”
说着,她开始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深陷绝望的少年立即跟上了她。
“这不是试不试的问题……”他继续理论,换来的却是相当冷酷的一瞥。
“你的房间在另一边。”优凉凉道,同时动了动被牵住的手。他却没松开,只是装傻般笑笑。
“呃…我、我送学姐到门口……”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住在巨大的城堡里一样。
优看看他,没说什么,只是悄然把步子放缓了一些。见状,他又紧了紧牵着她的手,短短几步路走得磨磨蹭蹭,像是午后散步一样长。
深知明天的学习地狱已成定局,沢田纲吉索性不再提补习的事,将话题远远扯开了。
“学姐明早还去道场么?”
“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现在要抓紧时间才行。毕竟……”优顿了顿,“之后如果还有类似的机会,我可不想再失败了啊。”
她说的是一个月以前、并中校园祭的点火仪式。尽管决定了勇敢尝试,她最终却还是没能成功射出箭矢。“空筈”的情况再次发生,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Reborn发射了死气弹。褐发少年大吼着抓住了行将坠落的箭矢,将其扔进了火堆。
由于内裤侠再次出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反倒没什么人提及那场失败的行射。
但即便如此,沢田纲吉还是对这个话题小心翼翼,根本没想到她会在这时主动提起。
“不要太小看我啊。”优一眼看穿了他的顾虑,“虽然那次失败了,但心情好像反而轻松了一点。嗯……终于能下决心努力练习新射型,而且还有了其他意外收获。我觉得不是坏事喔。”
“欸,意外收获是指……?”少年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暖笑意。
“之前说的,弓道前辈建议的团体练习。”优说,“笹川さん还有三浦さん问我……以后要不要一起。”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沢田纲吉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她最近那么忙。难道说、其中的一部分时间是和女孩子们待在一起么?一起开那种吓人的女子会……
优挑了挑眉,“啊呀,莫非我的全部行踪都要向男朋友さん一一汇报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话里的歧义,少年赶忙解释,“因为、之前没听学姐提过团体练习的事……”
“是今天才正式定下的。”优神情不变。她没说具体的前因后果,大概是女生的小秘密之类。
说起来,校园祭那天晚上,学姐后面也是一直和京子小春她们待在一起,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沢田纲吉迟疑一下,没有追问,只是道:“小春以前也学过弓道吗?”
同处一个社团,他知道京子是没有任何弓道经验的,在道场的练习也还停留在用皮筋维持射型的新手阶段。至于小春——像她那么咋咋呼呼的家伙,真难想象她安安静静拉弓射箭的样子……
这时,优凉凉的目光扫射过来,仿佛洞穿了他失礼的想法:“还是不要小看她们比较好喔。”
少年登时屈服在女友兼前辈的威严之下,小声道了歉。
“那、你们以后会不会一起参加比赛什么的?”
优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都是初学者。从头开始学习的话,大概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行射。”
“而且,三浦さん和我们不在一个学校。现在学生的团体赛制一般都要求五人。应该是没有机会。”
但是,如果是市民间举办的小型比赛……她犹豫一下,转而又想到弓道的学习枯燥,两个女孩或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必要期待过多,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样啊……”沢田纲吉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再怎么走走停停,现在也到了房间门口。他们看看彼此,都带着一天行将结束的倦意,无意再开启新的话题,只是不愿这么快告别。双双沉默了一阵后,褐发少年才主动松开她的手:
“那、学姐,我走了。晚安……”
优应了一声,却没回“晚安”,反而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朝他张开手臂:
“要抱一下再去睡么?”
沢田纲吉呆呆地望着坦然伸手的女友,觉得心里最柔软的一处被毫无防备地戳了戳。
“…这样也太犯规了啊学姐!”顾虑到隔壁小孩的存在,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飞速道,“要的!”
“嗯……”优就重新让他牵住手。他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探到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然后缓缓收力。她配合着靠进他怀里,静静倚着少年瘦弱的肩膀。
嗅到熟悉的柠檬香味,一天的疲劳缓缓消解。她感到某种力量正在恢复,不由安然地阖上了眼睛。
少年的怀抱带着灼热的温度。走道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揽住腰肢的手臂缓缓收紧,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渐渐失序的心跳。
“学、学姐……”耳边传来可怜巴巴的呼唤。他突然亲了一下她的耳朵。优一愣。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亲吻落下。
灼热的气息接连落在耳畔,叫人有点发软。她靠到门上,试图拉远一点距离,但那点空隙立即被他凑近填补上了。
“嗯…喂、我说的抱可不是这个意思。”优侧头望着得寸进尺的少年。
“欸,不是么?”他含糊应着,嗓音半哑,配合着微微抬首。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暖棕色的眼睛被火焰点亮,蜜糖般黏稠。她就像是被蛊惑到一般顿住了。
褐发少年的脸与在十年后见到的温润青年重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眉眼变得深邃,总是在不经意间叫人心里一动。
“…只能再抱一小会儿。不可以吵醒蓝波一平,”优轻声说,“也不可以亲耳朵。”
说完她就后悔了。他可真听话——细碎的亲吻离开红透的耳尖,来到侧脸,然后是下巴。她难耐地抬起头,凝视着壁灯幽暗的光束,打定主意要在下次报复回来。
他们的手指在门上紧扣。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的场景如果是270,大概会游刃有余地继续进行一些flirting,比如“耳朵变红了啊”、“好可爱”之类的。然后u会白他一眼,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两个人大概会一直在不同的场合争抢主导权,胜负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