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享受了便利的生活后,荀彧还是告辞了。至于郭嘉……他竟然留了下来!明面上是说想多住些时日,品尝美食,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与南星短暂的相处后,荀彧也打心底信服这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少年,希望能有更长的相处时间。只可惜,荀攸来信说荀家要求他们两人尽快归家,他也只能遗憾的离开。

  在承诺向南星了会保密后,荀彧深深的向她行了一礼,略含深意的说,“荀氏如遇灾祸,还望公子不弃。”他是既定的家主继承人,这话几乎是代表了荀氏。

  南星摇摇头,也向他行礼,“如若星有性命之忧,还望荀公子救我。”

  荀彧没有说什么,看上去对这话不以为意。也能理解,南星是张桂养子,只要张桂不死,南星就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南星真的有大难,就凭因为两次党锢之乱早就不复先前的鼎盛,自身难保的荀氏,又怎能保下一个犯下重罪的人呢?

  南星看出了荀彧的不以为意,没有解释。她怎能说眼前这人将来会成为尚书令,被人尊称为“荀令君”呢?

  郭嘉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两人的交谈,心思有些沉重。就现在看来,大汉王朝气数已尽,如果幸运,他们在有生之年还可以享受到和平的生活,如果不幸……不管是他这样的寒门,还是荀彧那样的高门望族,都要早做打算了。

  他的视线看向正在送荀彧的南星,心里暗暗的筹谋着什么。

  荀彧上车前,偏头看了眼郭嘉。画的殷弘的眼角闪着不知名的光,郭嘉勾起玩世不恭的笑,轻轻一点头,也没过去送他,就撇开了眼神。

  两个人投向对方那心照不宣的神色没有让南星看见,直到往后多年,当南星站在朝堂之上时,她都不知道,最先跟随自己的谋士是什么时候决定效忠的。

  “恭喜阿星,就要成人了。”郭嘉将手里的信交给正用伸手拿糖吃的南星,南星将自己手里的麦芽糖塞给他后,将信接了过来。

  信是张桂命人送来的,她加冠礼的时间定了。承圣上对张桂的宠信,他在太后和皇帝身旁随意提了几句南星“生而知之”的名号,身为他“养子”的南星就要提前加冠入朝了。

  “我会自请去边关,奉孝要如何?”南星随意将信折起来,又拿了块糖舔。麦芽糖是她心血来潮做出来的,但因为原材来都是粮食,所以就算她现在因为竹纸和铁器收入不低,也不想浪费。

  南星问出这种话,其实是有着让郭嘉和她同去的心思。郭嘉在庄子里住了不少日子,南星也让自己身边的疾医为他检查过身体,没有什么天生的疾病,身体很好。

  难道是思虑过重,积劳成疾?南星在得知他的身体状况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郭嘉为曹老板打工时曹军的情况,觉得很有可能是眼前这人平时就不运动,长时间熬夜然后耗费心血才导致英年早逝。

  可……有这么个能干的属下,谁不想多委以重任啊?所以,她动了带郭嘉一起去边塞的心思。

  南星含着糖,看向正在整理本月汇总的郭嘉。面前的文件被按“重要且紧急”、“重要不紧急”、“紧急不重要”、“及不重要又不紧急”分类,收支报表也又快又好的被处理完。郭嘉整理这些甚至比已经干了近十年的唐管家还要好,谁能想到这个不满15岁的少年仅仅学会乘法口诀不到两天呢?

  “边关?阿星是想在军队建功立业吗?”郭嘉收拾好手边的表格,装作没有听懂南星的邀请,伸手向唐管家继续要报表。唐管家在南星的默认下,将一些不涉及机密的文件交给他处理。自从学会了乘法口诀,他现在正沉迷在术数的快乐里,简直是把统计表当游戏的玩。“我还以为,你阿父会给你安排一个京畿地区的官职。”

  做官要在天子脚下才有上升空间,这是谁都懂的道理。郭嘉从流言和南星的只言片语中大概能猜出她和她养父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就现在而言,南星还没有太大的能力摆脱张桂,她去边关不会给张珪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自然不会容易。

  “他会安排的。”南星眼风一扫,唐管家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并且将所有仆人都拦在了书房外。“所以,不知奉孝有何良计?”

  “宦臣重利而短视,多疑而寡恩,非轻易可说服者。”郭嘉说着又往嘴里扔了一颗糖,继续说,“示其以弱,表达忠诚,降低其防备之心,再以重利诱之,此事方成。”

  “明修栈道,暗度成仓。”南星盯着手里的茶杯,青绿的茶水荡着层层涟漪,映得她的脸神色不定。

  “阿星明白就好。”

  要表达忠心,自然要说出走边塞是为了张珪着想,还要将自己手里现在掌管的赚钱的铺子都交出去,才能获得他的信任。至于暗地里干什么……请官就职不是还要不少时间吗?

  是夜。

  南星倚靠在窗户边,看着泠泠月色打在小院里,闪着透亮的光。她为了摆脱张珪努力了十年,现在有机会离开,却感觉有些不真实。张珪在这几年其实不怎么管她,两人的关系也早已不想曾经那样暗潮汹涌。

  可她心里还是有芥蒂,虽然两人现在也不会筹谋着让对方身死了,但仅限于此。

  南星看着月光,久久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她让绿水将唐管家招了过来。

  “安排吧,你也做好准备,此次一别恐怕就要经年不见了。”

  唐管家深深的向南星行了一礼,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南星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看向绿水的目光。

  “主……”

  在夜间南星休息的时候,绿水有些欲言又止。说实在话南星是一个少有的好主人,不曾短她衣食,也不曾对她严苛打骂。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变得有些贪心。绿水不确定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南星会不会生气,毕竟奴隶的结婚生子也是受主人的掌控。

  “有什么就直说吧,你服侍了我这么长时间,于情于理我都不会生气。”南星轻轻阖着眼睛,淡淡的说。“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扑通”一声,绿水直接跪在了床榻之下,“奴女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只求主能宽恕。”

  “奴女……奴女想留在别庄。”

  “哦?”南星听到这才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向头顶冲着她的绿水。“留下到是可以,左右我若是去边关不可能带你,若是去不成……带不带你也没多大区别。”

  “只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南星倒是不生气,其实早在几年前她的贴身事物就不再让绿水沾手。一是身为女子,她来了葵水。糊弄那些大老爷们当然容易,但是绿水是女子,想要瞒过她就只能不让她洗衣服侍,那些例假时期的衣服也是直接烧掉的;二来,为了安全着想,南星身边的侍人不论男女,都是唐管家从培养的孩子们里挑来的,几月一换,最后这些在南星身边待过的孩子会前往各个部门和情报网里任职,成为南星的耳目。

  是以,听到绿水想要离开自己身边的请求,她并不生气。南星感谢绿水这几年的付出,但并没有什么别的不舍后者感到背叛的感觉。

  她平静的等着绿水的回答,哪知绿水直接磕起头来。等到她将绿水拉起来的时候,绿水的脑门已经肿胀不堪了。

  “你这是做甚?”

  “奴女罪大……奴女不求高攀唐管家,只求在别庄做活,几日见上一眼就好……”绿水不顾自己的额头,伸手捉住南星的衣角,定定地看着她。

  “你……心悦唐说?”南星有些不可置信,唐说是唐管家的名字,那人简直就是个据嘴葫芦,整天愁眉苦脸的,竟然还有女子喜欢他?

  “是……这是奴女自己的心意,与唐管家无关,还望主不要迁怒于他。”不管是管家还是奴隶,卖身契都在主人的手里,不能自由恋爱结婚。两人的结合需要主人的命令,就连生孩子都要得到主人的同意才行。所以,绿水自己私下爱慕唐管家,在官宦家里几乎就是死罪。杀了她,连官府都不会管的。

  南星将自己的衣服从绿水手里抽出来,在房内走来走去,眉头皱的死紧,半晌都没有说话。绿水见南星不表态,心里止不住的打鼓,只能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噤声。”南星被磕头生吵得很是烦躁,不自觉得厉声道。绿水果然不再磕头。

  “这事等我过些日子再决定,你先退下吧!”南星终于纠结完,然后对绿水说。

  第二日,南星就启程去面见张珪,为自己的冠礼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