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蹲在地头上,仰着头问唐管家说,“呐,他们很辛苦,我需要为他们负责,对吧?”

  “是的,少主。”

  她盯着劳作的佃户,久久没有说话。

  南星蹲到日头偏西,才拖着麻木的双腿慢步回宅邸。

  她不太擅长农作,但是作为现代灵魂,简单的优化筛选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麦的好处就是只要水肥足够,产量就可以有保证的上升。只要挑选今年产量较好的麦种,明年说不定就可以实现产量增长了。

  南星刚刚在田里就拜托唐管家去询问一下,今年长得比较好的麦子,收一些。

  因为平时佃户们也是要交粮的,南星的提议不算过分,唐管家没有异议的去照办了。

  南星回家后让家里的仆人把花园还没整理好的土地直接翻了一遍。作为一等程度上的功利主义者,她可不打算在,在院子里种华而不实的花了。

  庄园的仆人们也都是佃户出身,只不过最后改做长工罢了。所有,南星一说要求,他们很快就将花园整理成种田的地方。

  现在,花园不再是花园,应该叫“小麦试验田”。

  南星在看着新的地方平整出来后,就让人去后厨加餐了。此时的平民习惯上是一日两餐,南星此时的吩咐相当于一种奖励。

  有人见年幼的少主性格温和,虽然让他们平整花园的吩咐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看起来很好相处,于是大着胆子问,“请问少主人,奴能把餐食带走吗?”

  南星听到这样的话,停下本来要离开的脚步,看了眼提问的人,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询问的人见少主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顿时有些紧张,尴尬的解释道,“想让家中的婆娘和孩子也能尝尝主人家的赏赐。”

  周围的长工们也偷偷的观察着南星的表情,为说话的人捏了一把汗。

  说不定少主就要拿他立威了。

  就在大家紧张的目光下,南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然,你直接和厨房说就行了。”

  众人见南星没有生气,顿时放松下来。少主真是仁慈呢!

  “奴也,奴也。“

  “奴……”

  南星同意了那人将餐食带回家,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询问着。今日把加餐带回家,明日就可以少浪费一顿了。还能让家里人尝尝鲜。

  “可以,可以,都可以的。”南星不断的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哪位家中还有孩子?”

  顿时,除了几个着实年轻的,其他的长工基本上都说自己有几个孩子。

  “有孩子的长工,一会去厨房的时候再给每个孩子领个鸡卵吧!”

  “毕竟以后还要多麻烦各位呢!”

  院子里顿时想起一片“不麻烦,不麻烦”

  南星弯下腰,平视着跪在地上的仆从。

  看着那个最先提问带饭的长工,询问着,“可以带话给厨房吧!我就不让人再跑一趟了。”

  “奴知矣。知矣。”

  当人群散去,南星才转身回了房内。

  绿水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用的水,见南星回来连忙将手帕递过来。

  南星擦了擦手,心情莫名的沉重。如果她是真真正正的汉朝人,她大概是不会管佃户的死活,可作为一个接受了过平等教育的现代人,她根本做不到放任那些生活艰难的人不管。

  更不要说,她体会过饥饿和贫穷的滋味。

  “绿水,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本子。”南星吩咐着,她要好好做一个规划。

  “是。少主。”绿水回身在架子上找出了被缝成一厚沓的本子。

  南星写写画画的,给庄子的发展大概做了一个规划。

  等过了这阵子,就会迎来农闲时刻。有不少佃户都是愿意给主家打短工的,南星打算在这个冬天把稍大的设施做出来。

  “绿水,帮我去门口看一下,要是唐管家回来了就让他来找我一下。”

  “是。”绿水沉默的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南星有些头疼的看着手里本子上画的比较抽象的图纸,深感这是一个大工程。

  说不定要从和木匠沟通开始呢!

  很快,绿水就带着唐管家到了书房。

  “少主,种子已经命人挑好了。”唐管家正坐在堂下,汇报着,“我还自作主张的收了些菜籽,应该也有用。”

  “嗯,蔬菜也可以试试。”南星笑着应到。

  “明日你能帮我找个熟练的木工吗?可以给他加工钱。”

  “您打算加多少?”唐管家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听说南星给今天平整地的仆人加餐的事了,再这样下去,南星的积蓄迟早要被掏空。

  “嗯…按件计算吧!先让他来,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工钱的事。”南星也把不准现在工匠大概要多少工钱,于是这样说。

  “明白了。不过我要提醒您,花钱还是不要大手大脚的好。”

  “知矣---”

  有着一个整日奇思妙想又胆大妄为的主人,唐管家今年只有不到25岁,已经费心的快成老爷爷了。

  没让南星等,第二天唐管家就带着木匠的管事到了宅邸。

  老管事名叫信,以前是个优秀的木匠,后来年纪大了,就升成管事,做了木匠头头。

  匠信在拿到南星抽象的木工图后,虽然凭借经验能看懂,但有些困惑。只有一个看起来像犁,其他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更别说造出来了。

  他都有些怀疑小主人是在拿他开玩笑。

  “少主,您把这做出来要用来干什么呢?”匠信决定还是问一下。

  好在南星没有架子,爽快的回答,“想先做个曲辕犁试试。”

  南星指着图纸上最简洁的一个说,“曲辕犁做出来后,犁地的时候应该可以节省人力和牲畜。”

  老木匠一听与种田有关,南星的神情又不像玩笑,于是又认真的看了看那个奇怪的犁。

  最后也只能给南星说,“老奴回去试一试,尽快给您一个答复。”他已经不少时间没有再做工了,但小辈们经验不多,恐怕会做坏。这个奇怪的农具还是不要给别人做的好。

  南星一听匠信领了这个工作,立刻说,“那我先把定钱给您,您看多少合适?”

  匠信摇摇头,操着粗哑的声音说,“在庄子上,我们都是您的奴仆,也不需要工钱。您能有这份心,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南星此时也不过是个7岁的粉娃娃,在匠信的眼里,她就和自己的小孙子差不多,所以此时也说了些贴己话。

  “大家其实也不盼着能出人头地,能吃饱就算是一辈子的心愿了。”

  南星浅笑的看着面前的老匠人,郑重的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家都吃饱穿暖的。”

  匠信笑了笑,把这当成了一句玩笑话。谁能想到一个孩子有什么能耐,让庄子里的人都吃饱呢?

  南星也不管他怎么想的,送走匠信后她就提笔给荀爽写信。

  报了平安后,南星提起张珪搬家的事情,直言朝中恐怕有大乱,嘱咐老师尽快离开洛阳。南星掐着时间,等到再过一个多月,朝中就会传出恒帝不行了的消息,到时候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冒出来。荀爽是士族的标杆,还是先一步避祸的好。

  叫了一个护卫,让他把信送到荀爽府上后,南星才真正的休息了下来。

  张珪是不用提醒的,他日常行走宫中,消息比她还灵通。现在估计连谁有可能作妖都猜出来了。

  和这衣服,南星沉沉地睡了过去。明日,还要应付那些滑不溜手的管事呢!

  此时的荀府。

  荀爽皱着眉头看了看学生送来的信,随手将其丢进火盆了烧尽。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荀爽早就决定找个地方隐居,只不过上次被张珪拦了下来。而这次,是非走不可了。

  想到自己的堂兄荀翌深陷漩涡之中,荀爽就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荀氏已经经不起打击了,上一次党锢之乱就将荀氏从中央排挤到了地方,自己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也因此先后以身证道。

  荀翌的处境很是不妙,荀爽决定和他谈一谈。

  当然就将堂兄邀请到了家中,荀爽与荀翌彻夜对弈。直到黎明十分,荀翌面带浅笑落下最后一子,安慰荀爽,“慈明不必担忧,尽其导而死者,正命也。君子为‘道’而献身,实为大幸。”

  “知名者,不立乎危墙之下”荀爽接了一句。

  “桎梏者,非正命也。”荀翌摇摇头,将手放在棋盘边,微微合起。

  果不其然,荀翌就算是知道此时抽身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依旧留了下来。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们就这样离开。

  家族固然重要,可显然荀翌还有一些自己的追求。

  荀爽理解又接受了自己堂兄的决定。作为家人,他自然不会阻止荀翌;作为家人,他当然要选择最好的那步棋。

  “吾择日便会离开。”荀爽苦笑着说。

  “那妻儿便拜托了。”

  荀氏不可能让两个族人都牺牲在洛阳城内,荀爽决定听取南星的建议,归隐山林。

  荀氏真的是一个盛产君子的家族,如果南星此时在场,她一定可以在荀爽和荀翌的身上,看到在她的时代已经不可能见到的“士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