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神田花衣的要求,太宰治的脸上明明白白地空白了好几秒, 然后才回过神来, 他朝着神田花衣干笑两声。“花衣酱……真的很喜欢中也啊……之前不是还叫着中原先生的么?”他这么说着,身体慢慢往后缩去, 是那种全然准备逃跑的姿态。

  “嗯,因为我觉得我和中也先生之间的关系很快会变得很好的。”神田花衣点点头,朝着太宰治摊开手,明示了自己打算联手中原中也一起把太宰治搞到半死。

  “啊……现在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是禁止斗争的哦……花衣酱难道打算挑起战争吗?”太宰治看着神田花衣那只刚才还戳着自己脑门的手。

  明明是一只柔软纤细白嫩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大小姐的手,但在太宰治眼中,这双手却比令人痛苦到窒息的死亡之手还要可怕。

  “太宰先生这么说了哦, 社长?”听到对方并没有什么底气的疑问, 神田花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对准了那个一头黑色卷发的青年, 点开了扬声器。

  “……留半条命。”电话那头, 福泽谕吉社长的声音颇为低沉,听得太宰治心里一沉。

  “哎呀哎呀,我没想到花衣酱竟然这么果断……”

  居然当机立断地向社长告状……

  这下是没办法抵赖了。

  他干笑了两声, 最后还是艰难地梗着脖子提出了一个要求,

  “不要打脸。”

  福泽谕吉在旁听完了正常神田花衣与太宰治两人之间的对话之后反倒是最苦恼的一个。

  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

  对于太宰治的想法,他虽然看不懂对方到底布了几层局,但他看得出对方想要干什么。

  他知道武装侦探社的存在对于太宰治而言是有着某种意义的。

  而这种意义令对方很多时候的行事都行走在了钢丝线上, 踩在了他的底线边缘来回蹦达。

  说到底, 太宰治对神田花衣的存在仍旧抱有疑虑。

  这种疑虑并非是对于神田花衣人品的质疑, 而是来自于对方内心深处,对于周遭的一切的不信任。

  太宰治对于人心的算计,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但他屡屡对神田花衣进行试探,就只能说明一点。

  他算不准神田花衣。

  或者说,并不是算不准,而是他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还真是难办……”

  福泽谕吉忍不住叹了口气。

  神田花衣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点他已经从之前的相处中看出了某种端倪,别看这姑娘一直都笑眯眯的,实际上脾气也暴。

  说打宰就打宰绝不含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知道在进行报复行动前会提前通知自己一声。

  不过,说到底,也是太宰治自己活该。

  福泽谕吉社长闭上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

  反正他说了留半条命,以太宰治那个旺盛的生命力,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他相信神田花衣有分寸。

  然而,福泽谕吉社长这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情。

  这会儿的神田花衣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好几个“老家来的朋友”,而这几个所谓的“老家来的朋友”,实际上都可以充当神田花衣的娘家人。

  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

  太宰治的另外半条小命也要玩儿完。

  “太宰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啊。”在成功从太宰治这里得到中原中也的联系方式之后,神田花衣没好气地虎着一张脸,瞪着已经知道自己会死很惨所以就干脆自暴自弃了的太宰治。

  “居然什么也不说就让我配合,如果我刚

  才直接没好脸色把这杯水撒你脸上呢?”

  “那不是更好了吗?”听道神田花衣的问题,太宰治柔弱地笑了笑,“那样我扮演的就是一位成功被抛弃的可怜人呢。”他这么说着,张开绑着绷带的手,“那样一来那位可爱又迷人的小姐说不定会因此心生同情,真的和我谈一场恋爱呢。”

  “……”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不过他们真的会误会吗?”神田花衣眨巴了下眼睛,心想自己冲着社长才来的武装侦探社这件事情应该大家都很清楚吧……虽然是个误会来着……

  不过之前听说就连港口mafia那边也有所耳闻呢。

  “不会啦,从那些海外的不法分子第一个就找上我就能看得出这些人对武装侦探社的了解仅限皮毛,再加上花衣酱本身又不是什么异能者,除了脑回路不知道怎么长的人,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花衣酱的问题。”

  “这种小把戏骗骗那些傻瓜还行,但如果是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武装侦探社的人,这种伪装除了引人发笑之外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太宰先生,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呢?”

  “……计划啊……暂时还没有呢。”

  太宰治摇摇头,剩下的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了。

  “话说回来,花衣酱好像很简单就接受了我的计划呢。”明明他都做好了一坦白就会被揍成屑屑的准备。

  “……啊,因为知道这是最快也是最简单能够清理周边的方法吧。”神田花衣点点头,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再没有刚才展示出的半点恼怒。“虽然很生气,不过要教训太宰先生,这是之后的事情了。”

  “诶,花衣酱真的超理智啊……”

  即使是中原中也,在被自己算计到某个程度的时候也会不顾大局先把自己揍一顿出气,神田花衣竟然比他还要沉得住气。

  “说不定花衣酱很适合成为我的搭档呢。”

  “我才不要和太宰先生搭档,我不嫌自己命长。”

  “太宰的计划大可以拒绝,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神田花衣回到楼上侦探事务所的时候就被福泽谕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至于太宰那边……”

  “不用啦,虽然太宰先生没有提前告知的确是很让我生气,但归根结底,他的计划是目前为止是最合适的。”神田花衣不意外福泽谕吉社长的话,但她真的不认为太宰治的计划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为了侦探社,不是我就是绮罗或者直美,比起她们来说,我的胜算要大得多,不是麽?”

  看着神田花衣理所当然的表情,福泽谕吉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对方的思考方式和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这样么……

  所以太宰才会……

  “神田君,”福泽谕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神田花衣面前。他低下头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神田花衣,橄榄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被江户川乱步等人形容为“能吓哭女孩子”的凶恶。

  “是?”神田花衣眨巴了一下眼睛,抬起头仰视着福泽谕吉,眼里还带着疑惑,似乎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朝着自己露出这种眼神。

  她做错什么了吗?

  “并非做错,而是我意识到,你似乎对武装侦探社有所误解,”他低下头,看着那双纯然带着疑惑的浅琥珀色双眸,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十几年前,第一次遇到江户川乱步时产生的那种头痛又悄然而至。

  “说到底,武装侦探社是为了维护横滨势力的平衡而存在。但在一开始,使我萌生了创立侦探社这个想法的,是为了保护他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但这并不代表侦探社的成员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

  “但……”

  “武装侦探社的存在很重要,但那正是

  因为有你们这些不可替代的社员,所以才会让侦探社变成如此重要的存在……我之前也对国木田说过,如果真的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武装侦探社就算闭社一段时间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只要你们都在。”

  “不论是乱步,还是国木田,或者是侦探社的其他人,都很重要。”

  “这之中也包括了你。”福泽谕吉看着神田花衣的表情随着自己的话而变得越发茫然,心里下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产生“只要侦探社还存在,我自己怎么样根本无所谓”的想法。

  这种无私,或者也可以说是自私到可怕的想法,让他隐约间窥见了某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神田花衣,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诶?”

  听到福泽谕吉的话,神田花衣猛然瞪大了眼睛,她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社长,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恍惚间听错了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过她很重要。

  但这种重要,无论是在源家,或是在阴阳寮,或者是之前糟心的时之政府中,代表的都是她的某种身份。

  源赖光的继承人、阴阳寮的源氏一脉领头人、时之政府审神者。

  为了这种身份,她舍弃过很多东西。

  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只为了源家那一脉能够传承下去,她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面对太宰治的计划时才能够这样理智到甚至连对罪魁祸首进行处罚,都能够忍到整个计划完成之后。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她很重要。

  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源家的继承者,也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背负着维护历史重要责任的审神者,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作为神田花衣这样一个人,被人所珍惜、重视着。

  心脏忽然砰砰猛烈地跳动起来。

  她注视着福泽谕吉的脸,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这样傻乎乎地看着他,没来由地红了眼眶。

  “真是……”

  真是太失礼了!

  但是,这种感觉……

  这种因为被人珍惜而产生的某种轻飘飘的感觉,这种从心底泛出的暖意……又是什么呢?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忽然张开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了对方怀里。

  “!”被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浑身僵硬了起来,忽然想起来怀里的这位女性似乎之前还有过对他有好感之类的宣言。

  这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社长,有人说过,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吗?”神田花衣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她只是吸了吸鼻子,用浓重的鼻音问道。

  “……那还真的没有……”

  “那我是第一个。”

  “……啊……”福泽谕吉听到神田花衣略带些稚气的话,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看着把整张脸都埋进自己怀里的神田花衣,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是第一个。”

  他的眉眼柔和,声音带着笑意,神情温柔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