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和凤姐成婚还不急, 总得等俩孩子都十八岁成年了。
如今着急的是丧偶已经一年有余,又被对前妻的回忆折磨得□□的贾政。
自从王夫人去后,贾政就像是那去了笼头的马, 迫不及待就想撒个欢。
忍着过了百日热孝,他就以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周到为由,让李纨给他换一批乖巧些的。
李纨的性情虽然属于温婉那一挂的,但到底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出身,该有的手段都不缺。
之所以王夫人丧事的时候得请伯母张夫人来坐镇,不过就是新妇入门,对底下奴才的底细都不了解罢了。
等把王夫人的棺材送入家庙之后,李纨腾出手来,就立刻以给王夫人积德祈福的名义, 把那些偷奸耍滑, 在她面前倚老卖老的全家放出去了。
家里的奴才一下子少了大半, 剩余的那些深刻体会到了大奶奶的不好惹,全都做了缩头乌龟。
把剩下的人重新安排了差事之后,李纨就请了牙婆上门,亲自挑了些看着就老实能干的, 把剩下的缺给补上。
等一切都整顿清楚之后, 除了贾政这个老公公书房的事她不好过问, 府里的奴才数量比从前精简了三分之一。
一开始贾珠还担心会不会运转不周,但他很快就发现,被自家媳妇整治过一遍之后,底下人不敢再偷奸耍滑,差事上各司其职, 谁也不敢再胡乱推脱只赶热灶, 主子的体验感反而从从前更好了。
“奶奶真乃贤妻呀!”
李纨垂眸一笑, “只要大爷肯信我,家里的一切自然不会再让大爷费心。”
贾珠立刻保证,“日后内宅的一切事物,都交由大奶奶打理。若谁干对大奶奶不敬,你尽管发卖了。”
彻底拿住了后宅大全,李纨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
夫婿是个温柔体贴的,婆母虽然难缠,但她短命呀。
对于儿媳妇来说,短命的婆婆,就是最好的婆婆。
祈祷公公贾政永远别想起来要续弦才好,省得又招进来一个难缠的继婆婆。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贾政提出要换身边丫鬟时,李纨给清一色换成了盘亮条顺的解语花,其目的不言而喻。
于是,贾政满意了……呃,至少一开始是很满意的,还当众夸赞李纨孝顺。
但满意过后嘛……
试想一番:每天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因为胃里有疾、嘴里上火,一口都不能吃。
那种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
贾政的脾气是越发暴躁了,贾珠这个儿子动则得咎,隔三差五就要被贾政以教导功课的名义骂一顿,有时候还会动戒尺。
李纨心疼丈夫,奈何公媳之间不好说话,只得另想它法。
她悄悄叫人给老太太传了信,希望老太太能回来管管贾政。
但如今的史太君在万年县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根本不想再管俩儿子的破事。
得了李纨的消息之后,她几乎是没怎么思索,就给了一条最简单的解决之道——找个身份合适的管着。
身份合适的,除了父母爹娘之外,就只剩下结发夫妻了。
史太君自己没空回去,就让人去给张夫人这个长嫂送了信,让她帮贾政物色一个续弦。
无辜受累的池鱼张夫人:“……”
——这怎么又有我的事?
给自己招来一个婆婆的李纨:“……”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但世间之事,哪可能尽如人意?
李纨很快就意识到,婆婆死后的日子太顺风顺水,让她未免贪心了些。又不想丈夫受累,还不想自己头上有婆婆压着,真是好事想得太多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祈祷公公拒绝,或者是新婆婆性子好了。
得了自家婆婆的吩咐之后,张夫人先让人给李纨透了个消息,这才凑着休沐日带着贾赦上门,让贾赦询问贾政对续弦有没有什么要求。
贾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必了,我不想续弦。”
“不想?”贾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种满是打量的目光,让本就身怀隐疾的贾政尤其敏感。
贾赦挑眉笑道:“为什么不想?你可别告诉我,你对王氏一往情深,不愿意新人占了她的位置。”
贾政无言以对。
贾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怪异地问道:“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说完,他就目光灼灼地顶着贾政,活像一只瓜田里的猹。
贾政几乎是立刻就炸了,“哪有什么原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娶?”
这么激烈的反应,就算是贾赦也看出来其中必有问题了,“行了,我是你亲哥,还能笑话你不成。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哪个丫鬟把你给迷住了,连娶个主母回来管着你都舍不得?
贾政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缘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多谢大哥关心。弟弟仔细想了想,大哥说的对,我这里的确是该有个女主人管事。此事还要劳烦大哥大嫂了。”
贾赦一怔:这发展不对呀!
按照现下流行的小说套路,贾政不应该是为了真爱的小妾,誓死不从吗?
哦,对了,像贾政这样的人,最爱的是他自己才对,怎么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难不成,他又中邪了?
贾赦努力扒拉自己的脑子,依稀记得和傅玉衡喝酒时,曾听他讲过一个关于“水仙花”的故事……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也就罢了,偏还城府不够,脸上的神情随着自己的心思变换莫测,把心虚气短的贾政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猜出什么来。
“大哥来我这里,不会是找地方发呆的吧?”
贾赦回过神来,仔细看贾政的脸,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看不出来他就直接问了,神色很是严肃,“不管咱们俩关系再不好,也是亲兄弟。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难处,尽管跟我说。”
贾政眼皮子一跳,立刻道:“大哥误会了,方才真就是没想通,经过大哥的一番劝导,弟弟已经幡然悔悟,豁然开朗了。”
——不同寻常的麻烦?他遇到的麻烦,可不就是不同寻常吗?
“真想通了?”
“真想通了。”
贾赦皱着眉点了点头,“罢了,其实你的那些破事,我也不想管。”
看着贾政憋屈的神色,他突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续弦的事你嫂子会替你张罗,现在你就告诉我,对女方有什么要求吧。”
贾政才张开嘴,一个字都没来记得说,贾赦就又赶忙补充了一句,“这要求是对方性情上的,关于家世的就别提了。你嫂子说了,毕竟是续弦,家世好的还嫁过来的,八成是姑娘有点毛病。”
“……嫂子考虑得周到。”贾政被他噎了一下,干巴巴地说,“性情温良即可,最好是文官家里出来的。”
勋贵出身的前妻王氏,当真是让他忍耐力许多年。
如今既然不得不再娶,至少得找个性情柔和贤淑的,不然他宁愿……
不行,那件事不能暴露,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索性贾赦是真不爱搭理他,听了他的要求不算离谱之后,就直接丢下茶盅起身,“行,我知道了,回去会跟你嫂子说的。二弟留步,大哥我几先走了。”
“小弟送大哥。”贾政自然不会失了礼数。
兄弟二人出了书房的门,贾赦站在抱厦里,吩咐扇坠,“去叫你们太太,就说我这边问完了。”
而后就大踏步走了出去,直接去了大门口。
而他们夫妻来时坐的马车,就在大门口停着,连拉车的马都没卸套,明摆着不想在这里多待。
贾政虽然对兄弟俩之间的龃龉十分清楚,但见贾赦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还是心头一梗。
——他这个大哥……可真是莽夫一个。还有大嫂也是的,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亏得还是书香门第出身呢。
但再多的抱怨他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且不说如今老太太不在,没有人帮他辖制贾赦。就说大嫂张夫人,如今她爹张太傅虽然退下来了,但圣人是个念旧情的,她大哥如今也是户部侍郎了。
一句话:惹不起!
没过多久,李纨就把张夫人送了出来。双方正式告辞之后,贾赦夫妻便登车离去了。
马车启动之后,张夫人就问:“二弟怎么说的?”
贾赦道:“他倒是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找一个书香门第的,性情温婉的。”
张夫人点了点头,“他如今是六品,再过两年熬够了资历,圣人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多半会给他升上两级。
五品的文官,还是在六部里正式任职的,找个五品以下文官家的姑娘,倒也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合适的人选却不好找。
虽然贾政其实个假正经,但外人不知道。至少在外面,贾政君子端方的名声还是维护得不错的。
当然了,是个迂腐君子,不懂变通,不会和同僚应酬那种。
但迂腐君子也是君子呀,还有国公府做靠山,父亲还是老圣人的心腹爱臣……
可以说,但凡贾政没有贾珠这么大的嫡子,在婚姻市场里还是很吃香的。
但也就是有一个已经成年娶妻的嫡子贾珠,许多家世、品貌都没有缺憾的姑娘,家里人都不会乐意嫁过来的。
因为她们有更好的选择,能为家族带来更有价值的姻亲。
“罢了,我先放个消息出去,过些日子再办一个赏花宴,有意结亲的人家,自然会带着女儿来。”
他们不搞仗势欺人那一套,来不来的,全凭自愿。
※※※
“嘀——嘀——警报,警报,主系统受到不明能量攻击,速来支援,速来支援。警报,警报,主系统受到不明能量攻击,速来支援,速来支援。”
正在午睡的傅玉衡猛然惊醒,捂着脑袋从榻上翻滚下去,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了屏风,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人倒是没事,但紫檀木屏风架子下的大理石基座,一下子就被他给撞碎了,六扇的屏风摔在地上,各色玻璃碎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狼毫吓了一跳,却碍于书房禁地,不得主子吩咐不敢擅入,只好扬声喊道:“五爷,五爷,您怎么了?小人可以进去吗?”
傅玉衡只觉得头痛欲裂,嘶声道:“进……进来……快进来……呃……”
唇青脸白,冷汗涔涔而下。
狼毫开门之后,先是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但他还来不及心疼做工精致的玻璃屏风,就被倒在玻璃碎片里的傅玉衡吓得浑身哆嗦。
“五爷,您怎么样了?”
他也顾不得碎玻璃扎手了,赶紧走过去把傅玉衡扶了起来。
傅玉衡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遏制住了要靠自伤缓解疼痛的冲动。
由狼毫扶着在椅子上坐好,傅玉衡让他把自己放在枕头下的手机拿过来,给马介甫打了个电话。
“马兄,速来。”
挂了之后又打给巩仙,也让人速来。
想当初,这两位都是一个照面,就看出他脑子里有个器灵的存在,如今主系统遭遇不明攻击,显然是抵挡不住,正在肆意抽取各系统的能量。
444反抗不了,傅玉衡试图帮忙,奈何灵力低微,弄得自己脑浆迸裂般疼痛,却也无济于事。
那就只能找外援了。
马介甫和巩仙听出他声音不对,不约而同地把手头上的事迅速交代了一下,就用遁术赶了过来。
两团光影分别在身侧化成了人,傅玉衡松了口气,对狼毫道:“你去到门口守着,别让人来打扰。”
作为他的贴身小厮,狼毫自然也是认识这两位高人的,也知道他们和自家五爷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就乖乖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地守在了门口。
“怎么回事?”马介甫比较沉不住气,抢上两步就扶住了他,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倒是巩仙心细,看出了些端倪,“你头疼?可是那个小器灵出了什么问题?”
“嗯。”傅玉衡忍着头疼应了一声,浑身脱力般瘫在椅子上,淋漓的汗水把他整个人都浸透了,跟刚从水里捞出来没两样。
巩仙走过来,举起右手缓缓贴到他额头上,柔声叮嘱,“你收敛心神,不要抗拒我,待我神识探进去看看。”
当初为了帮傅玉衡遮掩,他在那器灵上下了禁制。有那禁制带的同源灵力在,由他探查,也不容易被排斥。
“呼——呼——呼——好……好……你来吧。”傅玉衡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巩仙温厚的手掌终于落在了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马介甫有心用灵气替他止痛,又怕耽误了巩仙探查,弄巧成拙,只好皱着眉头站在一旁。
大约过了一刻钟,巩仙收掌,轻轻吐了一口气,对马介甫道:“有人在抽取那小器灵的灵气,我需你助一臂之力。”
马介甫道:“巩仙尽管吩咐。”
巩仙也没废话,直言道:“等会儿我用同源灵气把小器灵整个隔绝起来,你的灵力随后探入,那它给取出来。”
“取出来?”傅玉衡一惊,“不会伤了我的脑神经,把我变成个傻子吧?”
马介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傻了也活该,谁让你什么东西都往脑子里养的?”
傅玉衡强辩道:“我家统子还是很乖的。”
马介甫冷笑,“它再乖有什么用?一个身不由己的器灵。”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巩仙拦住了二人,“此事须得尽快。”
又对傅玉衡道:“你放心,我和马兄弟会很小心,伤不了你的,顶多也就是睡上几天。”
傅玉衡立刻道:“那就来吧,我相信二位。”
马介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凝神做好了准备,“请巩仙随时吩咐。”
巩仙示意傅玉衡再次凝神静气,他的手掌也重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但和上一次的毫无感觉不同,这一次傅玉衡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灵气正从巩仙的掌心,缓缓往他脑子流。
如果不是对巩仙有着绝对的信任,他怕是要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玉衡觉得脑袋不疼了,就听见巩仙低喝一声,“就是现在!”
早有准备的马介甫瞬间灵气探入,捞着巩仙灵力包裹的东西就拽了出来。
其手段之干净利落,比杀猪匠给猪脖子那一下也毫不逊色。
“嘶~”
傅玉衡晕了过去。
马介甫把444抛给了巩仙,一把捞住他软到的身体,把他放回了软榻上。
而巩仙也立刻施法,又在444外围设置了好几道禁制,保证外面的灵气进不去,里面的灵气也出不来。
他拿着这个蔚蓝球体状的器灵,笑道:“这小家伙还挺好看。”
马介甫也瞥了一眼,淡淡道:“好看没用,得能自己做主才是真的。”
巩仙挑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看你再和小傅混在一起,早晚变成他嘴里的红色战士。”
马介甫也笑了起来,笑着说:“红也没什么不好。我从前总觉得红色代表血色,乃是不详之色。也是跟着小傅混久了,才知道那个颜色也可以代表永不言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