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守节, 本来就不该推崇,前朝神宗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作为一个从小就有独立意识的女孩子,傅悠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
还有前朝神宗也是的, 不就是亲娘暗地里找了俩面首吗?多大点事?
当时他爹都死了,她娘已经是太后了。
身为世间最最贵的女人,并且这尊贵还是亲儿子带来的,竟然连养面首的自由都没有,傅悠只是想想,都替那郭太后憋屈。
徒南薰虽然也不赞成寡妇守节,但却难得要替前朝神宗说句公道话,“其实也不能全怪神宗,主要是郭太后没将两个面首处理好, 他们争风吃醋的事竟然闹到前朝去了。”
说实话, 在非独生子的情况下, 比起皇帝父亲,皇子自然是和自己的母亲更加亲近。
郭太后在宫里养面首,怎么可能瞒的过神宗这个皇帝?
他一开始不制止,装聋作哑其实就是默认。
哪曾想, 身为宫斗冠军的郭太后, 行事竟然如此不谨慎, 自己的私事都闹到前朝去了。
傅悠鼓了鼓脸颊,不服气地哼唧了一声,“那他把那俩面首杀了就是了,干嘛要牵连天下女子?是嫌前朝人口太多吗?”
徒南薰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髻,“毕竟是皇帝嘛。帝王一怒, 伏尸百万, 流血千里。神宗没有因此起大狱, 已经足够仁慈了。”
只是可惜,他空有仁君之心,却无明君之能,晚年更是沉迷丹道,最后落了个“神宗”的庙号。
“好了,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今天叫你回来,是有大事的。”
傅悠闻言,急忙正了神色,“娘您说,女儿听着呢。”
徒南薰却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悠悠,你长大之后,就能入朝为官了。”
“这个我知道呀。”傅悠茫然道,“如今朝中不是就有女官吗?”
“不,不是文宣部里那种,而是可以堂堂正正走入六部,甚至执政一方的那种。”
傅玉衡时常惋惜妻子生错了年代,不能像汉唐的公主一般掌握权柄。
虽然徒南薰自己从来没说过,但作为一个有见识也有胆识的人,她心里何尝没有遗憾呢?
若是她的女儿能够走入朝堂,甚至位极人臣,也就间接弥补了她内心深处的遗憾。
傅悠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低头沉吟了许久,才把今日从母亲这里得到的所有信息全部梳理了一遍。
“娘的意思是说,舅舅遏制前朝不良风俗只是开始,后续还会继续提高女官朝中的占比?”
“不错。”徒南薰道,“他先是纵容你三姑父提拔女官,后续又有这样的举措,摆明了是要提高世间女子的地位。
只要你舅舅活得够久,或者是你表哥能完美继承你舅舅的意志,日后你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她越说越兴奋,若非手里握着女儿的小手,怕是还要继续起身走动缓解。
或许是受她情绪感染,也或许是因为傅悠本身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也逐渐兴奋了起来。
※※※
“公主喊你回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一回到办公室,王熙凤就担忧地迎了上来。
“没有,是好事。”傅悠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便低声把今日得到的好消息,告诉了王熙凤。
“此言当真?”王熙凤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傅悠正色道:“自然是真的。我爹娘虽然不入朝,但这么多年来,对于朝中形势政策的判断,却从来没有出过大差错。”
王熙凤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是相信公主的判断的,只是一时兴奋,感觉跟做梦似的。”
傅悠伸手掐了她一下,“疼吗?”
“哎哟!”王熙凤捂住脸颊,幽怨地斜楞她一眼,“我本就生得不如你美,若是脸上再落了疤,那可如何是好?”
傅悠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敢笑出来,只得作揖求原谅。
两人笑闹了一阵,忽然听见敲门神。扭头一看,就见平儿正站在门口,垂手等主子问询。
王熙凤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怎么了平儿?可是哪个部门来送文件了?”
出版社里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王熙凤又是个天生的人精,自然很快就把上下都收服了。
大家认可了她的才能之后,自然就不会想着给她下绊子。因而她平日里的工作也很轻松,就是给傅悠这个大老板做助理,分拣处理文件。
对于一些不重要的,根本不用麻烦傅悠,她就给处理得妥妥帖帖了。
作为一个骨子里就好弄权的人,王熙凤非常喜欢如今的生活,以至于把情郎贾琏都给忽略了。
这不,贾琏找上门来了。
平儿笑道:“那倒是没有,是荣国府的琏二爷,想要见您呢,您见不见?”
“琏二哥哥?”王熙凤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才猛然起身,对傅悠道,“郡主,我去见见他。”
傅悠自然不会耽误人家小情侣相处,当下就摆了摆手,“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王熙凤口是心非地“哼”了一声,“让他多等一会儿又怎么了?”
如果她的脚步不是那么急,傅悠也就信了她的邪了。
※※※
王熙凤脚步匆匆地下了楼,贾琏就被平儿安置在会客室,正百无聊赖地拨弄茶杯呢。
“琏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贾琏猛然抬头,玉白的俊彦和朦胧的桃花眼中,都盛满了名为“委屈”的控诉。
“你还问我怎么来了?若是我不来找你,你怕是就要把我给忘了吧?”
王熙凤有一瞬间的心虚,因为她在快乐地徜徉在权势之中时,的确是想不起贾琏这个人了。
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的。
虽然爱情在她心中永远占据不了大头,但对贾琏,她也是真的喜欢。
如果这辈子非要找一个男人成婚的话,贾琏是她心中最中意的那个选择。
“怎么会呢?”王熙凤笑着走了过去,眼风扫了下他面前的茶杯,心里对平儿更满意几分,嘴里笑道,“平儿这丫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若我真把你忘了,她哪敢私自把我的茶叶拿出来给你喝?”
贾琏精神一振,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我就说嘛,你们出版社再赚钱,也断没有拿极品铁观音待客的道理。”
王熙凤掩唇忍笑,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柔声软语,“好哥哥,我这不是跟着郡主办差,不敢不尽心嘛。况且我也知道,你心里也有我,肯定会来看我的嘛。这么,你就来了嘛。”
此时的贾琏,不过是个十三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哪里是在小说海洋中进修过的王熙凤的对手?
他很快就被甜言蜜语安抚住了,脸上挂着甜蜜蜜的笑意,哪里还有一开始的委屈控诉?
“既然你没空找我,我自然要来看你的。”他试探着去捉她细嫩的柔荑,见她并不拒绝躲闪,心下窃喜不已,满足的像是偷到了灯油的老鼠。
王熙凤好笑的纵着他,头一次发现贾琏竟然这么纯情。
她哼了一声,埋怨道:“我知道你会来看我,就一直盼着,哪知道都过了这么久了,才等到你琏二爷的大驾。”
说到这里,她索性揪住了贾琏的耳朵,“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是你们老爷太太给你安排了红袖添香的?”
她自然没用力,贾琏却无师自通地搞怪求饶,“凤儿,凤儿,我的姑奶奶,天地良心,我心里可只惦记着你一个呢,哪里有什么旁人?至于通房,那可就更别想了。”
这话里面有文章。
王熙凤松了手,凤眼晲他,“这话又怎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贾家的规矩,没成婚屋里就先放两个,生怕委屈了你们这些爷们儿。”
说到最后,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本来她就是个醋性大的,和出版社里的人接触久了之后,就更加难以忍受丈夫可能的背叛了。
贾琏心中警铃大作,急忙道:“那是从前的规矩,如今都改了。”
“哦,怎么改了?”王熙凤依旧怏怏不乐,看得贾琏心都快碎了。
贾琏带着几分讨好说:“你也知道,我爹和寿宁侯是至交好友。寿宁侯觉得十八岁之前男女都不宜破身,不然于养生不利,我爹听了,半点怀疑都没有。”
也就是因着袁湘要守孝,贾瑚的婚期往后拖了三年,年龄也过十八了。
如果不然,以贾赦对傅玉衡的迷信,非得让他儿子和儿媳分房睡两年不可。
他意在安抚王熙凤的情绪,但对方却从中提取出了另外一个重要信息。
“也就是说,咱们俩要成婚,得等到我十八岁之后了?”
“是这样没错。”贾琏点了点头。
王熙凤心头暗喜: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多了好几年自由发展事业的时机?
自从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她可是半点都不期待去相夫教子了。
贾琏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低头沉吟不语,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一时心头有些欢喜,也有些无措。
欢喜是因为心上人嫁给他的迫切,就像他想娶对方一样;无措则是因为,这是事关家族的决定,连现任族长敬大伯都同意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凤儿,我……”
王熙凤猛然回神,一抬头就看见了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贾琏。
她凤眸流转,几乎是顷刻间就明白了他是怎么回事,当下便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声,“罢了,既然是长辈的意思,咱们做儿女的又能如何?只得遵命行事了。”
她越是如此善解人意,贾琏就越是觉得愧疚,拍着胸脯连连保证道:“凤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的。”
在这一刻,王熙凤竟然奇异地理解了婶子史夫人教她的那些夫妻相处之道。
原来夫妻之间,是真的需要套路。而妻子对付丈夫,最好用的手段,也果然是“以退为进”。
忽然就有些自嘲,就像期待了一整个夏天的凉风,却在不需要的冬夜里陡然袭来,平白让人内外凉透。
见她又不说话了,贾琏心头颇有些慌乱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没说对,又招了她。
这时,王熙凤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莞尔一笑,若春风骤来,繁华乍放,贾琏立刻就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身体的某处有股蠢蠢欲动的趋势。
骤然而来的冲动,让对□□尚且懵懂的少年神情一僵,眼底露出些羞愧之色来。
因着母亲家教严格,兄长贾瑚又是个以身作则的。纵然有贾赦这么个不着调的父亲,贾琏也知道,自己如今的丑态已经是十分失礼了。
若是给凤儿窥破了……
天呐,他简直不敢想,对方会以何种惊愕甚至不齿的目光看他。
“凤……凤儿,大哥叫我早点回去,你……你不用送我了。”
贾琏几乎是落荒而逃,徒留王熙凤茫然无措。
——难不成,琏二突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可看他的表现,也不像呀。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她茫然不解的时候,平儿忍着笑走了进来,“琏二爷又怎么惹你了?走的时候一脸的羞愧慌乱,连我给他请安都没听见。”
王熙凤心头一定:看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我哪知道?正说着话呢,突然就说瑚大哥叫他回去,还不等我多问一句,人就跑了。我是个老虎,还能吃了他不成?”
平儿玩笑道:“说不定,人家就是怕你这个母老虎呢。”
“去你的。”王熙凤啐了她一口,“就算我是个母老虎,他既然敢招了我,死也要死在我肚子里。”
平儿笑道:“是是是,我的姑奶奶呀,你可悠着点吧,荣国府可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规矩大着呢。”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平儿眼中的担忧。
她和凤姐打小一起长大,虽然凤姐性格很是霸道,但对自己却很好。
身为凤姐的贴身婢女,平儿也没少得凤姐的恩惠,内心深处自然是愿意凤姐一辈子无忧无虑,全凭自己心意活的。
可谁曾想,天上风云太过难测。
好不容易她家姑娘找到了一个心意相通又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从前和她家姑娘不对付的傅家郡主,突然伸手拉了她们姑娘一把,把她们姑娘拉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舒适圈里。
如今可到好,她家姑娘是一心奔着事业去了,原来爱得不行的未婚夫,倒退了一射之地。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好,平儿很替凤姐高兴。
但想想凤姐未来的夫家是何等的豪门贵族,平儿就不能不替她担忧。
谁都知道荣国府张夫人最重规矩,哪里能容得下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儿妇?
凤姐怔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说,我求婶子和……”
话说到一半,她又自己吞了回去。
和贾家退亲的心思只是一时冲动,可就连这一时冲动,也只是到了一半就自己散了。
她还是喜欢贾琏,喜欢到根本就放不下他。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门没关,傅悠从平儿身侧探出一个头来,好奇的目光在主仆二人身上来回移动。
“那位琏二爷走了?”见里面再没别人,傅悠走过去在王熙凤对面坐下,“你们俩不是感情极好吗?这么久不见了,他好不容易来看你一回,你怎么也不留人吃顿饭,就这么让人空着肚子走了?”
王熙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得我好像多小气似的,连顿饭钱也舍不得。是他自己跑了,屁股后面有狗追似的,我还纳闷呢。”
傅悠一怔,既然就满心迷惑,“你们情侣之间的相处,都是这么扑朔迷离的吗?”
恕她年纪小,对于这种青春期的躁动,实在是理解不了。
王熙凤心里正烦躁呢,偏傅悠还要一遍又一遍的提,没好气地推了推她,“走走走,想知道问琏二去,我心里烦着呢。”
“嘭”的一声,门在她眼前关上了,被关在门外的傅悠和满脸尴尬的平儿面面相觑。
平儿赶紧替自家姑娘找补,“郡主您别恼她,她心里也不好受?”
傅悠本就欣赏王熙凤的才干,自然不会因为小姐妹间的打闹和她计较。
她只是觉得奇怪,像王熙凤这么雷厉风行的人,按理说不该有这种纠结难解的情绪啊。
因条件不足想不通,傅悠干脆就直接问平儿,“你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她可是最看不上那些扭扭捏捏的了。”
平儿叹了一声,看了一眼会客室紧闭的门。
都这么久了自家姑娘还没开门,想来也是有意让自己替她倾诉一番,向傅悠求助。
于是,她便把王熙凤担忧自己婚后,便再不能来出版社工作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傅悠。
“郡主也是知道的,我家姑娘打小志气就不输男儿。若是一辈子困在后宅也就罢了,偏偏有机会走了出来,若再把她困回去,那跟折了老鹰的翅膀有什么区别?”
“好丫头,你家姑娘真没白疼你,你可真真是个水晶人儿,生就一副玻璃肚肠。”傅悠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贾琏就是一个欲望特别强烈的人,有一句话就是专门形容他的——什么脏的丑的都往床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