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丫头,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番造化。”
气氛一松,傅海便忍不住玩笑起来, “等以后三叔再见了你,少不得磕头喊一声王妃娘娘。”
玉莲粉面一红,转头就钻进了三婶怀里。
她一个晚辈不好对三叔回嘴,还不能借借三婶的势吗?
果然,最疼家里女孩的连氏搂着大侄女,当即就嗔了丈夫一眼,“孩子面前也没个正形,说什么胡话呢?”
傅海立时讪讪,“好好好, 是我嘴欠。你们娘儿俩, 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算是看明白了, 大侄女是越长心眼越多,没有小时候好逗了。
不过,就这份心眼子,真是天生嫁入皇家的命。
他们家在京城住了也有一年了, 高门大户里的笑话他看了不少, 真真假假的宫廷秘辛他也听了不少。
皇家的人呀, 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傅海自认是个灵巧人,若到皇宫里滚一圈,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刚知道玉莲可能要嫁给六皇子时,傅海心里更多的不是高兴, 而是担忧。
但如今看来, 这丫头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借着三婶的手收拾了三叔之后, 玉莲捧着圣旨,转过身便见母亲愁眉不展,父亲也只顾咕噜噜抽水烟,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她知道爹娘是担心自己,怕自己一个乡下丫头嫁入皇室应付不来。
但事情已成定局,她自己也是愿意的,自然不能让父母担忧。
“爹,娘,如今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又是这么一个好人家,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是呀。”
“高兴?”朱氏只想叹气,“皇家的日子,哪里是咱们球门小户能想的?何况你这丫头又……唉,日后可该怎么办呢?”
傅江吐了个烟圈,眉心拧得极紧,“原本我和你娘都想好了,就在周边县城找个地主富户把你嫁过去。
凭咱们家如今的势力,量他们也不敢怠慢你,一辈子还不是得任由你作威作福?”
可他们想的再好都白搭,一道圣旨下来,别说他们还没开始相看,就算是已经相看好了,也得就此罢手,权当没有这回事。
老两口正在惋惜,却忽然听见女儿说:“可是,女儿却并不愿意加入小门小户。”
“什么?”朱氏你以为自己没听清。
玉莲正色道:“自从我来了京城,琴棋书画,茶艺插花,搭衣裳,配首饰,背诵权贵谱系……
只要是那些大家闺秀该学的,我全都刻苦钻研,这一年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
试问爹娘,你们忍心让女儿嫁个地主乡绅,往日心血全部付诸东流吗?”
朱氏立刻动容。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知道这一年来,自己女儿花了多少精力在学习上?
只怕玉衡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她这么刻苦的。
是呀,玉莲心血耗尽,把琴棋书画学得比京城闺秀也不差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再嫁回寒门小户里去吗?
这跟让玉衡寒窗苦读十年,却连参加科举都不许,有什么区别呢?
“我的儿呀!”朱氏一把抱住女儿,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你怎么就生出了那样的想法?”
玉莲拍着母亲的背安抚,“娘你放心,六皇子来的那一天,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也不介意的。”
正哭的朱氏听见这话,噎得直打嗝。
她松开女儿,指着玉莲的手指抖啊抖,却偏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边上的连氏做了她的嘴替,顿足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能跟他明说出来呢?
人家是皇子,城府深沉得很。他嘴上说不介意,谁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这时候,徒南薰适时说了一句,“六弟应该是真心不介意。他的生母刘嫔和养母郭玉妃,都是因为生产坐下了症候,早早仙逝的。”
只怕六皇子自己,对于女人生孩子这回事,也有些心理阴影。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不知道“心理阴影”这个词,但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千百年来都不会变。
傅家几位长辈听了这话,都把心安下了大半。
傅海更是说:“若是生个孩子就要赔个媳妇,我宁愿找小妾生去。”
“嗯?”连氏不乐意了,扭过头来危险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傅海浑身一个激灵,求生欲瞬间上线,“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
媳妇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平日里爱出去喝酒听曲,但本身洁身自好,绝对不会做陈世美的。”
见他神色诚恳,连氏轻哼了一声,“量你也没那个胆子。”
其实三房的家业都在她手里握着呢,平日里傅海花多少钱,她都一清二楚。
就那点开销,想在京城找姑娘,怕是连打茶围的钱都不够。
等弟弟耍完了宝,傅江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这丫头,自小就和你哥一样有主意,我是管不了你了,只要你将来能忍住养庶子的苦。”
虽然傅江不像傅海一样喜欢出去交朋友,但他人在家中坐,知道的事情可一点都不比傅海少。
因为他爱听八卦,东大院里除了日常伺候的人,还专门养了几个小厮。
这些小厮平日里也不用干别的,就是拿着傅江给的茶钱,到京城各大茶馆去喝茶听八卦,回来之后再把听到的都告诉他。
傅玉衡知道他爹的爱好之后,还专门让卫三宝去买了一个会写字的小厮,专门在一旁记录,以便他爹想回顾的时候能随时回顾。
因而,傅江这个整理家里蹲的,每个月的花销,反而比傅海这个喜欢出去跑的还多。
毕竟傅海不是每天都出去,而且他们几个朋友吃酒听曲,都是轮流会账。
傅江派出去的那些小厮为了讨好老爷,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探听八卦。
一开始只是街面上的,慢慢的在各大茶馆都混熟了,客人都知晓他们爱听这些,又不会往外泄露。
有些爱卖弄的,有些想找人倾诉的,还有些贪图那一碗茶水的,都把些外人不知道的密辛说于他们听。
其中不乏富贾豪绅,高门大户里的小厮家僮,让傅江这里的八卦来源大大扩张。
如果这里不是京城,不是权贵云集之地,傅玉衡真想就着这些原材料,办一版京城八卦报,一定卖得很火。
也正是因为高门大户的八卦看多了,傅江比一般男人更懂得后宅争斗的残酷。
朱氏为啥愿意让丈夫花这个钱呢?因为对她来说有好处。
那就是见识广了之后,傅江的虚荣心大大降低,再也不想着给老家那群族人施恩,以此来炫耀自家如今发达了。
毕竟自古以来,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一直在重复上演,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衰落的长青剧目,那些大家族里又怎么可能少得了?
就凭这一点,朱氏就觉得,每个月花出去的那些银子,值了。
玉莲笑了笑,明显成竹在胸,“爹你放心,我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做好准备了的。”
虽然她自小就受傅玉衡的影响,但毕竟成长的大环境在那儿放着呢。
因而,她心里并不反感丈夫因传续香火纳妾。
在乡下时,那些因家里没有男丁,或者是没有年长男丁,男主人死了之后就被族亲们吃绝户的事,她也见得多了。
那些当家主母们,真是巴不得家里有个庶子呢。
便在此时,门房那边来报,说是东昌公主府派了两个管事媳妇来,给大姑娘贺喜。
众人赶紧各自归去,徒南薰、朱氏和玉莲都换了见客的衣裳,一同到正院去会客。
等东昌公主府的人走了之后,荣国府和林家派的人也来了,而后就是离得最远的河阳公主府。
其余各家亲朋不必一一赘述,反正一天下来,光是见客,就把娘儿三个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抬了。
好在徒南薰昨天就有准备,给各家的回礼都是现成的,若是仓促间接到赐婚圣旨,怕是要把人忙废了。
因征安南大军再有两个月就要开拔了,他们俩的婚礼肯定是来不及了。
所以玉莲也不急着绣嫁妆,平日里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只不过,六皇子往傅家跑得勤快了些,玉莲的日程表上便多了一样,便是和未婚夫相会。
但朱氏和连氏妯娌两个却是忙碌开了。
他们家发达的时候,玉莲已经十三岁了。原先虽然也备的有嫁妆,但那些东西在乡下时显得丰厚,到了京城就显得九牛一毛了。
偏偏按照皇子妃的规格,许多东西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据说那些京城的闺秀们,从出生起母亲就开始攒嫁妆,好些珍贵的木料都是经过多年搜罗。
如今他们家仓促去寻,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些事情,朱氏根本不让傅玉衡掺和,他如今的主要目标,就是看着城南的剧院的建设。
因为他徒弟红杉忙着导演《梁祝》这个新剧,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城西剧院了,他这个闲人可不就得去看着?
这天他去转了一圈之后,正要回家,就见马义成走了过来,拉着他笑道:“傅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走吧。”
傅玉衡不解,“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想见巩仙吗?他已经来了,如今就在城西大剧院里看话剧呢。”
听说巩仙来了,傅玉衡登时又惊又喜,反手拉着马义成往前走,“快快快,坐我的马车去。”
他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人盼来了。
“对了,翩翩姑娘也在吗?”
“在呢,都在。”马义成道,“她也对话剧挺感兴趣,这几天没事就跟着表妹她们一起,要么在后台,要么在三楼雅间里。”
提起雅间,马义成不禁多问了一句,“对了,最近嫂子和伯母她们,怎么不去看话剧了?”
傅玉衡心知他真正想问的不是徒南薰,而是她身边的人。
只是人家自己从来没有明确表露过,他也不好说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
此时他便“嗐”了一声,说:“她们正在给舍妹准备嫁妆。别的倒是好找,只是年份久远的好木头,却是越发难寻了。”
为什么朝代越往后,宫殿建造的规模越小呢?
是因为后世王朝穷吗?
当然不是了,是因为年份久远的高大树木越用越少,能用作宫殿柱子房梁的,更是得十分高大的,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呢?
还有造船业,也是因为大树不够用了,才想着用钢铁造船的。
马义成听了,却是大笑了起来,“傅兄呀傅兄,你那么聪敏的一个人,怎么也一叶障目了?”
傅玉衡一怔,待看见马义成脸上的得意之色,不禁恍然大悟,抚掌道:“对呀,我怎么把你们这些有法术的给忘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拉着马义成的手陪笑,“马兄,义成兄,你可得帮帮咱妹子呀。若是她出嫁的时候,送到夫家的家具凑不够,岂不是惹人耻笑?”
见他明白过来了,马义成反而矜持起来了,装模作样得咳嗽了一声,用眼角看他,“少来这套,咱妹子我自然疼,但这回可是你有求于我。想让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你多少得拿出点诚意吧?”
“没问题。”傅玉衡立刻道,“若是马兄帮我解决了这个烦恼,我亲手酿的好酒,日后就随你取用。”
马义成的眼睛亮了。
原本他就是和傅玉衡开个玩笑,想着两人逗乐一阵打发时间。
但谁叫他是个好酒的狐狸呢?
“既然傅兄这么有诚意,我若再不尽力,岂非不识好歹?”
他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老家在西域,临近大夏之外。那些外邦里地广人稀,多的是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
到时候我找几个朋友,略施法术,弄几根千年份的好木头,给咱妹子好好长长脸。”
主意是好主意,但进了剧院的售票厅之后,这个好主意,就被翩翩给否决了。
“那些树木能长那么大也不容易,你若是砍些枝条便罢了,做什么要整颗树都砍了?”
却是伍秋月不见徒南薰一起来,心里想她,就问了起来,傅玉衡就把她给玉莲准备嫁妆的事说了。
自然而然的,嫁妆里缺少好木料,马义成承诺到外邦去弄大树的事,他也顺嘴说了出来。
翩翩是个蝴蝶精灵,天生就亲近草木之流,闻言自然不乐意。
可马义成一个狐狸,可不觉得砍几棵树有什么不妥的。
“那地方地广人稀的,除了树还是树,我砍几颗又怎么了?又不影响什么。
再说了,如今京城嫁女儿,嫁妆里都得准备家具。若是没有好木料,大妹妹的嫁妆怎么办呢?”
翩翩轻哼了一声,得意道:“既然我不让你砍,就自有办法解决。”
说着,就从随身的囊袋里取出几个半尺长的枝条。
因着那些枝条太细太短,一时之间,众人也看不出是什么树上的。
翩翩举着其中一支说:“这个是鸡翅木。”
然后她又拿出另外一支,“这个是黄花梨。”
“还有这个,红木的。”
“这个,是金丝楠木。不过这个就算了,现如今这种木料都流行做棺椁,做家具不大吉利。”
马义成看了看那几个还没有自己小拇指头粗的树枝,嘲笑道:“这有什么用?给大妹妹做筷子吗?做筷子也太短了吧?”
做筷子都嫌短,更被说是做家具了。
马介甫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太嚣张了。
或许马义成忘了,但马介甫还记得呢,翩翩修习的法术,就是和草木有关的。
得了堂兄的提点,马义成立刻就老实了,但还是问道:“不知翩翩姑娘究竟如何解决呢?”
翩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一个身穿百衲衣的中年道人,“巩仙,不知您有何解决之法?”
却原来,这个中年道人,就是娇娜的医药师傅——巩仙。
因着两人都擅长炼器,翩翩难免生出些较量之意。
巩仙呵呵一笑,谦和道:“想来翩翩姑娘自有秘法,贫道就拭目以待了。”
见人家不接招,翩翩也觉得没意思,便转头对傅玉衡道:“这里太狭窄了,不如咱们找一个空旷的地方?”
傅玉衡沉吟了片刻,说:“不如就到马兄的院子里去吧。”
翩翩点了点头,广袖一挥。
傅玉衡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沉,等到回过神来,却见众人都已经身在目的地了。
翩翩这才施法,将那几截树枝往空中一抛,双手掐决,嘴里念念有词。
那一瞬间,傅玉衡就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新鲜了不止一个系数,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便在此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觉有一股暖流顺着那只手进入体内,按照某种神秘的路线游走了一圈,最后在胃部停留许久,才又散入四肢百骸。
等一切结束之后,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却听见“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全身的骨头都放松了。
“多谢巩仙。”傅玉衡急忙拱手致谢。
巩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必谢我,要谢得谢你肚子里那颗丹药。
药是好药,只是你肉体凡胎,想要彻底炼化,至少数十年之功。贫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要谢谢您。”傅玉衡正色道,“若非您这一出手,又怎能省我几十年之功?”
巩仙笑了笑没再争执,只是朝他脑袋处看了一眼,就扭头去看翩翩施法了。
藏在傅玉衡意识里的系统444,却因巩仙一眼,吓得浑身僵直。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穿透力了,系统可以确定,对方一定看见它了。
“宿……宿……宿主,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