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 曹玥对康熙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她却不曾表露出来:“妾之前也想过把静禾指给十三,只是后来妾又想了想, 凡是女子, 就没有人不盼着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的,所以妾还是想给静禾选个良人。”
为了转移康熙的心思,曹玥在说这话时故意在语气中带了些遗憾。
康熙听罢,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曹玥。
宫中嫔妃甚多, 也唯有当年的赫舍里皇后嫁给他时, 才有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场景, 而其余的嫔妃,哪怕是后来他封了皇后的钮祜禄氏和表妹佟佳氏,也不曾有这样的待遇,更别提是被他从江宁带回来的曹玥。
她所羡慕的, 如今想来,他竟一样也不曾给她。
思及此,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是愧疚吗?康熙自己也不知道。
他握住曹玥微凉的手,加以安抚:“既然玥儿都这么说了, 朕自然是要给玥儿这个面子的。那玥儿可有人选?”
哪怕最近康熙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 可未免康熙疑心, 即便是有人选,曹玥也不会主动开口的, 更别提她目前也着实是没有人选。
“妾久居后宫,对于前边的那些青年才俊也不如皇上了解的透彻, 若是皇上愿意,妾是想请皇上赐下恩典,亲自为静禾赐婚的。”
闻言,康熙的脑子转动片刻,筛选着宗室那些年龄合适,尚未婚配的子弟。
早在选秀之前,为了更好的给宗室子弟赐婚,康熙的御案上就出现了一本适龄男子的名册。
这会儿康熙也不需想多久,立马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平郡王如何?”
“平郡王?”
曹玥对平郡王不够了解,但也是听过这个名号的。
康熙解释道:“平郡王纳尔苏,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第七世孙,其父讷尔福,于四十年病故,此后便是由其嫡长子承袭爵位。虽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纳尔苏受先祖庇佑,但也是个有本事才华的,配子清的嫡女,也算是天作之合。”
本朝的爵位有时候高低并不是衡量君恩的唯一标准,还要看这爵位能够承袭几代。
有些府邸的爵位并未世袭罔替,若是在几代过后,子孙后代中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立不了功绩,那爵位就会相应的被收回,成为京城中再普通不过的人家。
世袭罔替的人家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要子孙后辈不犯下大错,以至于被皇上剥夺爵位,就可以一直庇护子孙,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人家中才更容易出现纨绔子弟。
康熙此番话中,不仅点出了平郡王纳尔苏的爵位是世袭罔替,更是说了他非纨绔,也算是间接的安了曹玥的心。
曹玥不觉得康熙有骗她的必要,可若真如康熙所说,仅凭借曹佳氏一族的底蕴,去做这位平郡王的嫡福晋,怕是还差一点火候。
自然,有她在宫里镇着,十三在前朝看着,平郡王应该是非常乐意这门婚事的。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的,曹玥把冰过的饮子往康熙那边推了推:“皇上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那也得平郡王和静禾愿意才行,妾可不愿意凑了一对怨偶,到头来惹得人埋怨。”
康熙登基以来,办过不少次选秀,每次选秀结束,他都没少指婚,在指婚之前,男女双方也都是未曾见过面的,他更是不会去问他们愿不愿意。
对他来说,他的指婚往往涉及朝政利益,即便是不愿意,也得忍着。
所以他倒是头一次听到人说,他给人指婚,还得人愿意的说法。
要是旁人这么说,他早就把人给撵出去了,偏偏这人是曹玥,他舍不得把人撵出去,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你若是担忧,便寻个恰当的时机让他们相互看上一眼便也罢了。”
曹玥颔首:“那也得等选秀到了尾声才好。”
康熙是没什么意见的:“你安排好了,就命人来同朕说一声,朕自会召平郡王入宫。”
话说到这个地步,只肖双方当事人点头,这桩婚姻便可成。
只是曹玥来乾清宫,可不止这一件事:“这事儿您给解决了,还有另外一桩事儿要您给出出主意呢。”
康熙了然:“关于十四的?”
曹玥也是惆怅:“敏嫔都求到妾跟前了,听说大半个时辰前,十四贝勒去了十三府上,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妾不愿因为静禾,以至他们兄弟反目,所以妾还是要劳烦皇上替妾思虑一二了。”
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太子被废,八贝勒被圈禁,剩下的阿哥里,五,七,十二三人毫无一争之力,九,十,十四三位贝勒如今又与十三走的近,颇有支持十三的意思。
余下的便只有直亲王,诚贝勒,和四贝勒了。
直亲王入朝最久,且在兵部权柄极重,又是长子,希望最大,不怪惠妃如此嚣张。
而十三虽是去了吏部,但于兵权上尚未涉猎,难得有个十四贝勒在兵部办差,稍稍有些权柄,曹玥可不愿因为这事儿给弄得兄弟失和,到头来得不偿失。
康熙端起饮子喝了两口,并未答应下来:“玥儿多虑了,老十四是个明理的,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如何的。”
他愿意给曹玥体面,同意她一切不过分的请求,可一旦涉及到前朝,他就有自己的考量。
胤礽被废,禁于咸安宫后,前朝那些大臣早就开始陆陆续续的给他上折子,让他重新选定太子人选,以安定江山社稷。
故而这段日子以来,他也一直在考察自己的那些儿子,除了早已经出局的,剩下的各有优劣。
只是若作为储君人选来看,皆是各有不足。
即便是他最宠爱的十三亦是如此。
他不同意曹玥的请求,也是想借此机会考察十三贝勒,看他究竟会如何安抚十四贝勒的不满。
曹玥并不知康熙的帝王心思,只是在听到康熙的拒绝后,故作矫情的哼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九功突然推门而入,脸色虽有些慌张,但眼底情绪平稳:“启禀皇上,寿康宫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病重,怕是……怕是不好了。”
打从那年太后与废太子合作,康熙心里就扎了一根刺,所以太后就被荣养在寿康宫,这么多年来除了年节之外,不曾踏出寿康宫一步,就连后宫嫔妃与阿哥格格都不曾去给太后请安过,存在感低的就像是宫里没了这个人一样。
骤然一听到太后不好,康熙和曹玥皆是一愣。
好在康熙反应快,当即起身吩咐:“摆驾寿康宫,另外,命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去寿康宫为太后请脉。”
康熙此举,不是看重太后,而是为了不让人抓住一点儿小事就指责他不孝罢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太后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嫡母。
寿康宫中浓厚的药味儿漂浮不散,甫一踏进寿康宫,康熙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曹玥也不自觉的用帕子稍稍遮掩口鼻,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连忙又放了下来。
康熙一到寿康宫,只进寝殿看了太后一眼就出来了,又见到寿康宫里神情散漫,伺候不精心的奴才们,当即就发了一通火气,表面功夫做的足足的。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挨个儿给太后诊脉,小半个时辰后,却都纷纷摇头:“皇上,奴才等无能。”
话音刚落,太后微弱的呼吸就断了。
伺候太后的贴身宫女哈娜头一个发觉,当即哭喊出声:“太后娘娘……薨了。”
选秀期间太后薨逝,选秀不得已暂停。
康熙以国库空虚为由,简单的办了太后的丧仪,棺椁在寿康宫停灵七日后,送往先帝陵寝,与先帝合葬。
棺椁送出京城,主持太后丧仪的曹玥顿时松了口气,由着竹影跪在地上给她揉捏膝盖。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吩咐一旁给她打扇的安凝:“这几日出了太后这档子事儿,静禾的事情本宫也没来的及往宫外递消息。你晚些时候去找静禾,告诉她,就说是本宫说的,十四贝勒的侧福晋与平郡王嫡福晋,让她从中选一个。叫安顺明日出宫一趟,也把这消息告诉母亲。”
安凝应下,笑着道:“娘娘为了格格如此费心,格格若是知道,想必也会感激娘娘的。”
曹玥轻笑:“本宫要她的感激作甚,同样都是曹佳氏,她好了,本宫才能更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没有利用自己这个侄女儿为十三谋得利益,她自认是对得起她了。
快日落的时候,安凝去了一趟秀女苑,在一众秀女艳羡的目光中,曹佳静禾跟着安凝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把曹玥的话一字不落的讲给她听。
曹佳静禾听罢,静默了一盏茶的时候,咬着下唇小声道:“姑姑的意思呢?”
安凝面色不变:“娘娘说了,无论您选谁,她都不会反对。”
但也仅仅是不反对,支持不支持的,得另说。
又是一阵犹豫沉默,曹佳静禾说了第二句话:“十三爷……”
平心而论,她还是想入表哥府上的。
若是日后表哥有幸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她也不是不能效仿姑姑……
只是这样的想法,曹佳静禾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而安凝听到曹佳静禾提起十三贝勒,瞳孔一缩,连忙出声打断:“格格,娘娘给了您选择。”
所以,莫要去选不在选择之内的人。
曹佳静禾眸光一暗:“那……那便平郡王吧。”
若不是表哥,总得是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