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房亲自看着药炉子的兆佳氏听到屋里的动静, 倏地站起身往外走,正欲去瞧瞧是何情况,就在这时, 康熙与曹玥相携而至。
兆佳氏也来不及进去, 三步并作两步低头迎上去, 跪地请安:“儿媳给皇阿玛和额娘请安,不知皇阿玛与额娘驾临,儿媳有失远迎,望皇阿玛, 额娘恕罪。”
曹玥扬了扬脸, 竹影忙上前扶起兆佳氏:“不妨事,皇上和本宫是来看小十三的, 为了让小十三安心养伤,本宫特意没有叫人提前通禀。”
安慰完兆佳氏,曹玥的眸光越过兆佳氏看向屋里,听着屋里闹出的响动, 她拧眉道:“不过这屋里怎么这般大动静,这还如何能让小十三安心静养?”
康熙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是不像话了些。”
兆佳氏神情犹豫, 侧头看了紧闭着的门窗一眼, 小声道:“诸位爷在里面。”
曹玥眉梢一挑,抓住了个字眼儿:“诸位?”
兆佳氏低头, 讪讪道:“是, 太子爷, 直亲王,雍郡王等诸位阿哥爷都来了。只是不知为何, 里面会如此……热闹。”
她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才憋出了热闹二字。
得了答案,曹玥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皇上?”
康熙冷哼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会意,手中拂尘一甩,扬声喝道:“皇上驾到———昭贵妃娘娘到———”
一声尖细的通传,成功的让屋里安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门被打开,康熙大步跨了进去,一眼望去,自己的儿子除了躺在床榻上的十三贝勒外,个个儿鼻青脸肿的。
康熙气急反笑:“你们可真行。身为天潢贵胄,竟然在自己弟弟的屋里打群架,还都伤成这个样子?”
众阿哥跪在地上低着头,都跟哑巴似的,心虚的不敢开口。
十三贝勒半撑着身子,白着嘴唇道:“回皇阿玛的话,都是儿臣的错,是因为儿臣,诸位兄长才会闹成这样,请皇阿玛责罚。”
说完,十三贝勒撑着身子的手臂失了力气,人又重新跌回榻上。
曹玥轻呼一声,也顾不得康熙还在问罪自己的一干儿子,直接叫了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孙太医:“孙太医,你快去给十三贝勒看看。”
孙太医应了一声,提着药箱到床榻边跪下诊脉,又掀开十三贝勒白色亵衣,解开裹着伤口的白布仔细看了看伤口,最后重新为十三贝勒上了药,再把白布给裹回去。
做好这一切,孙太医抚着胡子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十三贝勒这伤是严重了些,但好在并未伤到心脉,好好调理几个月,也就无甚大碍了。”
曹玥落了一半儿的石头在听了孙太医的话后,终于全落了下去:“如此便好,日后十三贝勒的身体,就劳烦孙太医了。”
孙太医闻言,胡子微微抖动,并未应下,而是用眼神请示康熙。
见康熙点头,孙太医才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为医者,本就是治病救人。
曹玥注意到孙太医的动作,这才明白过来,朝康熙屈膝道:“是臣妾逾越了。”
康熙微微摇头,上前扶起曹玥:“无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况且就算你不吩咐,朕也是要让孙太医负责小十三的伤的。”
曹玥感激道:“多谢皇上。”
十三贝勒和跟着进来的兆佳氏也是一脸感激:“谢皇阿玛恩典。”
孙太医如今是太医院院首,康熙的御用太医,除了给康熙诊脉外,也只有康熙吩咐他给谁诊脉,他才会去,否则一般人是指使不动的。
而这么多年以来,孙太医也就负责了两个人的脉案,一个是康熙的,一个是自打入宫以来,皇上就让他负责的昭贵妃的。
十三贝勒是第三个,足以可见十三贝勒的恩宠。
给十三贝勒看过伤,康熙才有空去处理自己这些不争气的儿子们打架这事儿。
主位上,康熙大刀金马的坐着,锐利的眸子里泛着寒光。
“说说吧,你们是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还有,朕记得太子你和老大此刻应该是在禁足,朕也未曾有解禁的吩咐,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脸上青青紫紫,没一处能看的。他眯着眼睛,嘴角也破了,说一句话就疼的控制不住的流口水:“皇阿玛,儿臣违抗圣旨,私自外出探望十三弟,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敢为自己辩驳,您要打要罚,儿臣都认了。”
说到这儿,太子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嘴角,气愤不已道:“可是皇阿玛,儿臣是您亲自昭告天下册封的皇太子,是大清的储君,大哥与十弟不说对儿臣有多恭敬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儿臣出言不逊,对儿臣动手,将儿臣打成这个样子。”
太子越说越是激动,还特意扬了扬脸,好叫康熙能更好的看清楚他脸上的伤。
有错先认,然后告状,是太子在康熙面前一贯用的手段。
只是这样的手段在康熙在意他的时候好用,当康熙不甚在意这个儿子时,也就没那么好用了。
康熙掀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两眼太子脸上的伤,也没说让孙太医给他看看,只道:“当真是如此?”
听出康熙对太子的话的不信任,直亲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忙道:“皇阿玛,当然不是这样,非是儿臣与十弟先动的手,而是太子先无缘无故的打了儿臣与十弟,四弟等人皆可作证。儿臣与十弟对储君不敬,也是因为儿臣不甘凭白被打,这才对储君动了手。”
康熙的指尖点在椅柄扶手上,淡淡道:“哦?那太子又为何会打你们呢?”
他在众位阿哥身上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七贝勒身上:“老七,你向来忠厚老实,你来说说今日事情的经过。”
七贝勒因为天生足疾,在阿哥里算是个隐形人,不妨康熙突然看见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脑子里立马回忆起矛盾的起因,力争一个字都不落的讲述出来。
随着七贝勒缓缓叙述,康熙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勃然大怒,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往太子身上砸去:“混账东西。”
太子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愕然失声:“皇阿玛?”
康熙重重哼道:“朕册封你为太子,是因为你是元后嫡子,理应继承朕之大统,可是太子,你要明白,太子的身份,不是让你用来瞧不起自个儿的兄弟,以储君身份自得自傲的。”
这番话戳中了太子的内心,太子眸光躲闪,这些年来,他确实以元后嫡子的身份自居,看不起自己这些庶出的兄弟,甚至在心里当这些兄弟是奴才。
可皇阿玛喜欢兄友弟恭,他便忍着心中的不耐,与他们和颜悦色,却不妨他们胆子日益见长,明目张胆的顶撞他,违逆他。
甚至是皇阿玛也偏帮着他们,训斥自己。
太子心中很是不平,于是愤愤道:“皇阿玛,儿臣不觉自己有错。您不是常常教导儿臣,君臣有别吗?为何前朝臣子奴才冒犯您,您就可以随心打骂,而老大他们对于儿臣来说,也是臣子奴才,儿臣为何就不能?”
康熙怒不可遏:“他们是你的兄弟,不是那些可以随意供人打骂的奴才,太子,你究竟是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太令朕失望了。”
“您失望?”
太子倏地笑了:“您不是早就对儿臣失望了吗?让儿臣猜猜,这些年来,您不断的抬举老大,抬举老八,如今又抬举老四和十三,您让他们一个个儿的都有资本和儿臣抗衡,不就是对儿臣不满,想寻个机会废了儿臣么。”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心里想着太子是不是疯了,怎么连这话都敢说。
只有十三贝勒,靠在引枕上,低垂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康熙气的脸色涨红,哆嗦着手指着太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玥见状,忙凑近去来回轻抚康熙的后背,好让他顺气:“皇上息怒。”
“皇阿玛息怒。”
一边给康熙顺气,曹玥一边分出一丝心神,疑惑的想,太子今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什么话都往外说?
往日即便再怎么样,为了稳住他太子的位置,太子也是忍了又忍,今日这是……不想忍了,还是不想做这个太子了?
待康熙平复了心情,他厌烦的闭上了眼:“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若是再敢抗旨不遵,朕就如你所愿,废了你。”
废了你……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所有人反应不一,同样都是不可置信,太子是不敢相信,废了他这三个字,皇阿玛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说出口了。
直亲王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雍郡王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九贝勒十贝勒眉眼间也是透着高兴的,十三贝勒则是微微蹙眉,像是在为太子担忧。
康熙不着痕迹的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却对太子的不得人心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么多兄弟中,竟然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康熙失望的摆了摆手,梁九功立即走到太子身边弯腰,请太子离开。
太子浑身冰凉,被那三个字吓的腿都是抖的,起了两次都起不来,梁九功看不过去,挥手又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两人一起搀扶着太子起身,送他离开。
没了太子,康熙才将眼神放在其余人身上:“无论如何,你们不顾体统,坏了规矩,朕也不得不罚。每人回去抄写十遍宫规,若下次再犯,朕可不会再轻拿轻放。”
众位阿哥连连应是,逐一找了借口告退。
笑话,再不走,难不成留在这里继续碍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