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离宫时把魏珠留在了乾清宫, 也交代了景仁宫一旦有事,令魏珠前去帮衬,只康熙离宫一个多月了, 景仁宫里风平浪静, 曹玥一步也不踏出景仁宫, 故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魏珠就有些松懈。
今儿昭妃被小太监明目张胆的冲撞谋害,魏珠得到消息后,吓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也来不及去想这件事过后要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拿了令牌将乾清宫里一队侍卫调去了景仁宫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
魏珠匆匆忙忙带着侍卫赶到景仁宫, 自己刚走到珠帘处,鼻尖处就萦绕着血腥味儿,脸色顿时毫无血色,随手抓住一端着一盆粉红色血水的宫女的手臂道:“昭妃娘娘怎么样了?龙胎保住了吗?”
宫女面色焦急:“魏公公, 娘娘见了红,情况不大好, 太医都在翊坤宫, 还没来……”
魏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年纪不是很大, 但常年接触后宫嫔妃, 自然知道有孕的女子见红往往就是小产的征兆。
偏偏此时没一个太医在, 龙胎就更是危险。
宫女话还没说完,魏珠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 准备亲自去翊坤宫叫太医,他就不信有人敢拦着。
寝殿里, 重重帷幔放了下来,曹玥面色平静的躺在床榻上,由着安平给她扎针改变脉象:“娘娘放心,奴婢施针不会对小主子有任何影响的。”
曹玥点了点头:“这月来的风平浪静,倒是让本宫忘了暗处还藏着一些毒蛇,明目张胆的阳谋,确实比阴谋更有效。只是不论那毒蛇是谁,敢对本宫的孩子下手,本宫就要他的命。另一个太监给本宫看好了,要是他也死了,就让安顺自个儿寻个去处。”
连个人都看不住,也就不配留在景仁宫了。
安凝忙道:“安顺他知道轻重,娘娘放宽心就是。”
素日她和安顺的接触较多,也是把安顺当成自己人看的,自然不希望安顺就这么被赶出景仁宫。
魏珠刚踏出景仁宫的大门,就见钮钴禄贵妃带着两位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因为太过匆忙,又顶着烈日,每个人脸上都是汗水直流,连钮钴禄贵妃的妆容都被汗水冲刷了一半。
钮钴禄贵妃看到魏珠和景仁宫外守着的一队侍卫,来不及惊讶,刚要说话,魏珠就抢先她一步,拉着太医就往里去:“你们快些,昭妃娘娘已经见了红,要是有个万一,不止杂家的命保不住,你们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命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寻常嫔妃小产了也就小产了,顶多找些奴才给皇嗣陪葬。
可魏珠是伺候皇上的,更是明白皇上对昭妃腹中孩子的看重,所以一点儿也不会怀疑皇上会为了这个孩子大动干戈。
魏珠的声音不小,钮钴禄贵妃听的清清楚楚,见红二字尤其刺耳。
她抬脚就要跟上,却被守着景仁宫的侍卫给拦下了:“贵妃娘娘,魏珠公公有命,任何人没有他的吩咐,不得进入景仁宫。”
紫烟怒喝道:“放肆,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儿看看你们拦的是谁?就是魏珠公公也不敢拦着贵妃娘娘的路吧。”
侍卫低头抱拳:“贵妃娘娘见谅,魏珠公公手中有皇上给的令牌,奴才等也不敢抗命。”
解释归解释,侍卫们是一步也不曾让开。
钮钴禄贵妃先后因为翊坤宫和景仁宫的事情而惊惧的情绪瞬间退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给扑灭了一般。
原来皇上并不信任她。
钮钴禄贵妃擦了擦额角的汗,妥协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进去了,紫烟,咱们去翊坤宫守着。”
“可是……”紫烟还欲再说什么,钮钴禄贵妃已经走了。
紫烟忙追上去,不甘的咬唇:“娘娘,咱们真的不进去么?再怎么说您也是贵妃,魏珠就算有皇上给的令牌,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您,奴婢看魏珠他就是故意的。”
她跟在钮钴禄贵妃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体会过被人拒之门外是何感受,如今竟在一个奴才身上体会到了,真是荒谬。
钮钴禄贵妃耷拉着眉眼:“本宫看未必,若非昭妃情况紧急,魏珠也不会这样做。昭妃的胎未满三月就见红,要想保住,恐怕难了。紫烟,倘若昭妃这胎真的保不住,本宫这会儿该想的是如何同皇上交代,以及如何才能避免受到牵连,进不去景仁宫的门,也只是小事而已。”
至于冲撞昭妃,害昭妃见红的幕后真凶,她要去查恐怕昭妃和魏珠也不会放心,索性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静观其变吧。
景仁宫,魏珠带太医进去后,自己搓着手在寝殿外焦躁的来回走动,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见两位太医抬手用袖子擦着汗出来,魏珠忙迎了上去,语含希冀道:“太医,昭妃娘娘和龙胎如何?”
其中一个太医庆幸道:“下官幸不辱命,保住了龙胎,只是经此一遭,昭妃娘娘需得在卧床静养两个月,否则随时都有可能龙胎不保。”
魏珠闻言,激动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庆幸过后,魏珠也谨慎道:“为了避免万一,还要烦请二位太医在景仁宫偏殿暂住一日,也好随时注意着昭妃娘娘的情况。”
两位太医为难道:“魏公公,这恐怕于理不合,更有违宫规。”
他们都是男人,是不能在后宫留宿的,更遑论是皇上不在时,留宿在景仁宫?
魏珠仔细想了想,才发觉自己这话多有不妥,正在思量中,安凝走了出来:“魏公公,两位太医,景仁宫二位太医留不得,但二位太医可以在延禧宫附近的太监庑房里住一晚,那儿离景仁宫也近,有什么事,奴婢命人去请便是,就是庑房环境不好,委屈二位太医了。”
两位太医纷纷摇头:“姑娘客气了,不委屈,那下官就先候在偏殿,待天色暗下来,再去庑房。”
安凝点了点头,叫人带两位太医出去后,冲魏珠道:“魏公公,您随奴婢来,娘娘要见您。”
寝殿的床帐是被放下来的,把曹玥遮的严严实实,只能透过帐子看到一些影子的轮廓,安平守在床榻旁,眼睛都没眨一下。
魏珠进来后下意识抬眸打量了一下寝殿内的情形,之后规规矩矩的垂下眸子,不敢再到处乱看:“奴才魏珠,给昭妃娘娘请安。”
曹玥看着顶端帐子上绣着的象征着多子的松鼠葡萄纹的花样,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却格外虚弱:“魏公公免礼。本宫被一奴才冲撞谋害一事的来龙去脉,魏公公可还了解?”
魏珠讪讪的摇头:“奴才汗颜,甫一听闻娘娘出事,奴才顾不得许多,只一心命侍卫守着景仁宫,又请太医来为娘娘保胎,具体经过,奴才尚未来得及了解。”
曹玥闻言,只喊了一声安凝。
安凝便替曹玥说道:“既然魏公公不了解,那就由奴婢说给公公听。今儿近中午时,内务府总管郭培安带着两个小太监来景仁宫给娘娘送云雾绡,正要离去时,其中一个小太监冲向娘娘,想撞向娘娘的肚子,好在奴婢等反应及时,护住了娘娘,可娘娘还是因为受惊过度见了红。”
魏珠一边听着,一边问:“那害娘娘的太监呢?可有拿下?”
不愧是御前伺候的,脑子反应就是快。
安凝继续道:“谋害娘娘的太监事先在嘴里藏了毒,事情失败,就服毒自尽了,另一个太监受了刺激,晕了过去,目前正关在景仁宫的杂物房里,由安顺亲自盯着。”
话已说到这儿了,魏珠便明白了曹玥的意思:“娘娘是想让奴才和安顺公公一起查出幕后主使?”
曹玥轻轻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除了皇上,本宫谁都信不过。只是皇上不在宫里,临走时特意叮嘱本宫,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魏公公去办。旁的事情倒也罢了,都是小事,唯独这件事。本宫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有任何闪失,都是在要本宫的命。所以本宫想请魏公公,一定要竭尽全力,查出是谁要害本宫。”
昭妃怀孕艰难,满宫皆知,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看的如珠如宝,魏珠能理解曹玥的做法,况且就算曹玥不吩咐,他也是准备亲自去查的,因为他不止要给昭妃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魏珠想也没想的就领了这份差事:“奴才一定竭尽所能,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那就有劳魏公公了。”
安凝送魏珠出去,安平立即掀开帐子,扶着曹玥坐了起来:“娘娘觉得,魏珠真的能查出真凶?”
曹玥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珠虽然不及梁九功老练,但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他如何能在御前伺候那么久都无人取代他的地位?”
安平抿了抿唇:“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万一幕后真凶是皇上不愿处置的呢?就像当初皇贵妃害您,皇上也只是禁足皇贵妃半年而已,半年过后,她依然是皇贵妃,没有任何改变。”
曹玥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魏珠出了正殿,先是回了乾清宫,找侍卫写了一封信,把宫里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的写了足足三页纸,快马加鞭送往塞外御帐。
按照脚程,等这封信送到时,圣驾就要准备回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