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刑事部长、是夏目前辈的上司?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是十年前啦, 那时候刑事部长还是搜查一课的课长,他一直对夏目的殉职深以为憾……”

  “高木前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我从十年前就在一课了,夏目就是和我同期的……结果他因为殉职还提升了, 一下子成了警部大爷了, 真是叫人不平啊,哈哈!……”

  “这么说的话——”在众人乱哄哄的议论中, 突然插进来一个厚重威严的声音。

  “——高木, 你也去参加一下升职考试怎么样?”

  “啊……啊啊啊!……”

  以高木为首的六系成员, 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殉职刑警墓前带领大家默哀的刑事部长, 不知何时走进了办公室, 还拍着高木的肩头亲切地说话。

  登时是一番鸡飞狗跳墙、又要赶紧整理仪容敬礼的忙乱。

  警视厅刑事部长、斋藤吉继,虽然带着那种老上司的和蔼与恋旧, 对每个人都态度和气, 毫无架子, 但因为职阶差得太远,被对话的人几乎没有不紧张得顾此失彼的。

  ……除了一个人。

  早在上一世, 从少年时代起就认识了这位与父亲同期的警官的明智, 就对斋藤没有什么惧怕的心理,只有后辈对前辈的尊重,甚至是崇敬。

  毕竟, 在父亲被边缘化、被雪藏, 只能守着那个毫无建树的搜查本部, 却越来越久地加班不归的日子里, 有好几次困难的时刻, 都是这位前辈对明智母子伸出了援手。

  他和父亲, 大概是那种彼此并不深交、却肝胆相照的朋友吧。

  明智一度这么想——从上一世, 一直到这一世,在听远波先生讲述了当年有关父亲的“某件事”之前。

  因此,得知了那个真相的明智,是肯定不会对斋藤再那么心无芥蒂了。

  唯有已经活过了半生的阅历、和自己也担任过刑事部长这个职位的气度,能让他表现得轻松自若,毫无破绽。

  等到斋藤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六系的众人都呈现出一种虚脱的状态,各自瘫倒在座位上。

  “啊啊啊啊刑事部长跟我说话了,还叫我好好干!……”

  小林以几乎是失意体前屈的姿势匍匐在办公桌上,涕泗横流地感慨着。

  “我说你也不用那么夸张吧?”身为精英序列的黄地至少还撑得住,没有太过失态。

  “是啊,小林,你刚才说话都破音了啦。”向来温和的南条也加入了打趣的行列。

  “我能不紧张吗?那可是刑事部长啊!”一滩小林在座位上蠕动着,“我都算不清我和他差多少级了!”

  “你现在的职阶是巡查,”他那个刻薄的上司在旁边冷冷开口道,“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你和刑事部长差7级。

  “这种事哪怕算不清楚,临时数一数也就数出来了吧?我怀疑你入职的时候培训有没有合格?”

  行吧,又来了——旁听的人们都这么想。

  反正“明智系长吐槽(划消)训练小林犬”这种事,也算是六系的日常了。

  “我只是随口一感慨啦,又不是真算不清楚!”只有不服命运的小林犬还在和大魔王奋勇抗争,“反正就是看我不顺眼……”

  “好了,跟我出去一下。”明智不由分说地提起软泥怪小林的衣领,熟练地拖着他出了门。

  “前、前辈……我自己能走……”竭力挣脱魔爪的小林喘了口气,才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跟在明智身后问,“去哪里啊?”

  “少年事件课。”

  这一次,看到明智和小林联袂前来的三桥课长,露出惊讶的表情。

  “明智,有什么事吗?”很正常地忽视了小林这么问道,“最近没有什么可以交接的事件吧?”

  “是的,所以今天,是旧事重提。”

  无视了三桥课长示意请坐的手势,明智直接走到办公桌前,面对着那头的人,腰背挺直,身形峻拔而立。

  “在贵岛少年那个事件中,我承认,我的部下小林没有听从三桥课长的命令,私下继续对那名少年进行调查,不过——

  “——不是用组织的纪律要求他,而是直接对他使用暴力来阻止,这样的事,三桥课长要怎么解释呢?”

  “什——”

  听到这样的质问,比三桥课长更感到惊讶的,是小林本人。

  “前辈……警部,你说是……是三桥课长派人……”

  “把你揍了一顿,警告你不要再多管闲事,给少年事件课添麻烦。”明智简洁地将他的话补完,目光仍然直视着办公桌后面的三桥课长,“是这样吧?”

  那是一种,寻常人都无法承受的过于明亮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胸膛,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但三桥课长只是很认真地和那目光对视了一阵,随即撑着办公桌起身,望了一眼已经关严了的大门,又重新坐回去。

  “是的。”他说。

  “你既然能来找我,就表示你对这个推测已经很确定了,那我也没必要反驳。

  “只是,明智,你就这样来质问,即便得到了答案,你又能怎么办呢?

  “或者说,你想怎么办呢?”

  身为一课之长所说出的这些话,不但带有身居上位者的威严,而且,几乎是公然宣布这件事还有着更深层的背景,因而对普通的质疑都无所畏惧。

  难得听懂了这一层含义的小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那位对真相过分执着的上司担心起来。

  恰在这时,一直把他当作透明人的三桥课长,也向他瞥了一眼。

  “看,”然后重新望着明智,用平淡的口吻说,“你的部下似乎比你更懂得识时务呢,明智。”

  这种口吻让小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可能的话,他简直想一把抓住仍然在桌前站得笔直的明智,把那个固执的上司拖出——就像那人平时拖着他一样——这间可怕的办公室。

  ……值得吗,前辈?

  ……为了我惹上那种不知道有多强大的势力?

  在小林百般纠结的同时,明智却突然浅笑一下,伸手推了推眼镜镜框。

  “小林,”用平日里那种讨人厌的语气叫着,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啊……不!我没有……”

  “说实话,”明智平静地打断了他,“不要隐瞒。

  “你是搜查一课六系的人,是我的部下。

  “就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三桥课长、或者其他什么大人物,也会算在我的头上的。”

  这么说的时候,明智重新正视着办公桌对面的人,神情凛然。

  “可以吗,三桥课长?”

  “前——前辈!”小林不管不顾地叫出这个非正式的称呼,“不要这样,什么都挡在我面前!

  “我也是警察啊!我也有自己的正义!

  “该说什么的时候我不会怕的,大不了把我打发回社区派出所去嘛!

  “再不然就不让我当警察,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辈,你没必要为了我这种小角色跟那些人作对,你才是搜查一课的希望呢!”

  越说越是激动的小林,大步走上前去,“砰”的一声双手撑住了办公桌,作出破釜沉舟的架势。

  一股奇异的沉默弥漫开来。

  三桥课长,以一种意外但又带着些赞赏的目光,第一次正式打量这个低职阶的菜鸟警察。

  过了片刻,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明智也同时干咳了一下,顺手把过于入戏的部下提到一旁。

  “我……很感谢你的态度,小林,”再次推了下眼镜,然后说道,“但你的表达能力真的要练习一下了。”

  “——不过,”没有等那位部下反应过来,明智转向三桥课长,微微点头示意,“三桥课长也应该听明白了吧?

  “不论是我、还是我的部下,应该都没有那种为权势让路的自觉。

  “但为了坚持正义而不惜粉身碎骨的觉悟还是有的。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是的。”三桥课长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比起方才的阴沉冷峻判若两人。

  他含笑把目光轮流投向明智和小林,过了片刻才说:“最后一个问题:

  “明智,你是因为这家伙是搜查一课六系的人,所以才保护他,还是因为他是你的部下?”

  这有什么区别呢?……

  小林有些懵懂地挠了挠头。

  但明智显然早有答案,因此不假思索地说:“是后者。

  “小林是我一手培养的人。

  “但不仅是他,六系的其他人,高木,南条,黄地——这几个人,我是一定要保护的。

  “想要动他们,就先来把我打倒吧。”

  明智站在那里,却像是站在世界最高峰昭告天下似的,发出这样的宣言。

  三桥课长着意地看了看他,然后微微点头,站起身来。

  “很好。

  “那么明智,还有小林,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说着他已经伸出手来,但明智没有回握。

  “抱歉,三桥课长,”发觉小林已经被这番神转折惊到失语,明智不禁笑了一下,随即继续道,“我希望先和您背后的人谈一谈。”

  这是一座典型的日式庭院。

  车子从大门开入的时候还不见端倪,但到了车道尽头,所有的现代摩登式的景物都消失一空,眼前只看到幽深的院落、仿佛天然生长般的葳蕤草木,和四周回廊围绕的木结构建筑。

  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平安时代。

  这种占地规模和这样的建筑风格,如果是在充满古意的京都说不定更为常见,但在已经是世界级的现代化大都市、又寸土寸金的东京来说,简直宛若稀世珍宝。

  跟着明智走下车来的小林四下环顾,正要发出“哇”的感叹,但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将声音咽了回去。

  比起明智来,对于来到这里的原因,以及要见的人,小林全都是一头雾水。

  只知道那是隐藏在三桥课长背后的神秘力量。

  这样的认知令人心里忐忑不安,无法克制。

  “请这边走。”三桥课长率先穿过布满了绿植和山石的庭院,走上回廊。

  小林紧跟在明智身后。

  因为是从警视厅直接过来,三人身上的西装与古意盎然的氛围未免格格不入,但谁也没有因此开口。

  看起来内心紧张的还不止小林一个人。

  到达正屋门外后,三桥停下脚步,轻轻叩门。

  直棂的木门缓缓拉开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非常抱歉今天更新晚了!

  总之最近会是明智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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