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私密的谈话, 突然被人撞破,而且是被看到了最卑劣一面的滨医生,一时间惊惶失措,连鼻血都忘了擦, 躺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不……这不能全怪我, 顺堂医生,你听我解释……求求你, 我不想就这么毁了……”

  “可你却要毁了御园小姐?”明智冷冷地打断了他。

  此刻天台上的所有人中, 明智自认是最为了解这个外表看似俊秀的医生肮脏的内心的一个。

  毕竟在上一世, 他亲眼看到了御园跳楼后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现场, 被伪装成离家出走的公寓, 还有被藏进冷柜的御园染血的尸体……

  为了自己的前程,这个滨医生, 甚至不敢让人知道御园已经跳楼自杀了。

  同样想到了御园处境的顺堂医生, 迈步上前, 双手揪住了滨医生白大褂的衣领。

  “你怎么配穿这身衣服,滨, 你怎么配当医生!

  “连对你爱的女人, 你都不肯负一点责任!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御园她根本没想缠着你,她只想向你解释……”

  话说到一半, 她突然哽住了, 转头望着被明智和高远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御园。

  “明智先生, 还有高远同学, 你们能把御园先送回去吗?

  “我有话想单独对滨说。”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 对面的三个人谁也没动。

  “抱歉, 顺堂医生,”高远淡淡地说,“虽然对御园前辈很不礼貌,但我们也已经是知情者了。我认为这件事不该由你和滨医生私下解决。”

  顺堂医生一时无话可说。

  固然她才是为御园做了体检的人,但还是“偶然”看到御园的体检报告单的高远,还有“偶然”看到御园和滨医生悄悄走上天台的明智前来提醒她,她才察觉到事态有异,是以三人一同前来的。

  这已经不是她或者滨医生能掩盖下去的丑闻。

  而从她本心来说,自然也希望滨这种无耻之尤受到公开的揭露。

  只是,御园……

  正这么想着,滨突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顺堂,你都知道了是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是她……”

  “她没有怀孕。”

  顺堂医生甩开他的手,像甩开一只癞蛤蟆那样,冷冷地说。

  “什——”

  “御园前辈的检查报告,我看到了。”高远静静地开口,“她有慢性胆囊炎,B超也看到了结石,但确实没有怀孕。”

  “这不可能!”滨的脸扭曲了,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地面,“我看到了!验孕试纸的反应呈阳性不是吗?还是说……”

  他转头向御园望过去,面对这个他曾经说过无数次情话的女人,目光带着恶毒,“你是故意的!你想要挟我,是不是!”

  因为下定决心的自杀行为被阻止、一时间变得木讷的御园,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愣怔着没有开口。

  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

  跟着她的肩膀就被人抱住,一个声音在耳边温和地说:“伤心吧,既然是难免的……趁现在痛快地伤心一次。

  “然后就会好了。

  “你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他并不爱你。

  “也许曾经对你有一点感情吧,但比起他的名声和前程,他的家庭……恐怕比起任何东西来,最不重要的就是你了。

  “你没有必要为他付出一切。”

  那个声音说得清晰而缓慢,尽管御园并不完全认同,但还是被打动了。

  就好像自己从未思考过、却直接从自己的肺腑中发出来的一样。

  “可是……”她喃喃地说。

  “活着,”明智轻轻拍着她回答,“人只有活着,才谈得到其他。”

  “而且,御园前辈,”高远缓步走上前,在瘫软的滨面前停下,“你以为你死了,这个男人就会对你有一星半点的感激吗?

  “他恐怕还要怪你死得太明显,给他添了麻烦。”

  “你……”发现已经被多方围攻的滨,再也不是平时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满脸都是狰狞,“你又懂得什么!你这种连学校都没出的小屁孩……”

  高远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轻蔑:“你才是什么也不懂啊……

  “御园前辈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验孕试纸显示阳性,除了怀孕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你居然没有想到吗?

  “我真怀疑你的医师执照是怎么拿到的了。”

  尽管是被一名还不到22岁的实习医生这么说,但此刻的滨已经没有了拌嘴的念头。

  一个可怕的名称渐渐从他混乱的脑海中冒出头来。

  “绒……癌?”

  听到这个词的御园再次颤抖起来。

  “绒毛膜上皮癌,简称绒癌,极罕见的情况下有未婚女性罹患,称作原发性绒癌。”

  顺堂医生在旁边开口,语气毫无感情,仿佛是一台自动机器。

  “病变分泌的激素HCG会导致验孕试纸显示阳性,再加上早期反应与怀孕相似,造成怀孕的假象。

  “……滨,御园得的是绒癌,我亲自做的检查。”她最后才叹了口气,随手又抓了抓那一头乱发。

  “她今天约你过来,应该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我……我……”滨茫然地抬头四顾,看到满脸都是遗憾和愤恨的顺堂,眉宇间带着鄙视的高远,和在明智抚慰下再次开始啜泣的御园,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不知道啊!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忽然大喊道,“这不能全怪我,我怎么知道……”

  他似乎想朝御园的方向爬过去,但高远挡在了他面前。

  “你当然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中带着深深的嘲讽,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和御园前辈交往,在她而言这是普通的恋爱,在有家庭的你则只能是地下情,她为了你遮遮掩掩,无法把本该甜蜜的恋情公开在阳光下,她的心情,你会知道吗?

  “御园前辈觉得身体不适,误以为怀孕,本应是爱情的结晶却被你忌惮,要求她独自解决。她得到了可怕的检查结果,却还因为不会给你添麻烦而感到轻松,甚至想就这样一了百了,不必连累你,这样的想法,你能知道吗?

  “不,你当然不可能了解,以你那种空洞的脑容量,你怎么能体会到御园前辈那种全心全意的爱呢!

  “你甚至都没考虑过和她交往可能的结果不是吗?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医生,记不记得自己是在搞婚外情?如果你和御园前辈在一起的时候采取过措施,你怎么可能误会她怀孕?

  “固然身为男人,总有被欲望控制不动大脑的时候,但我也很佩服你,简直就像只知道遵从原始冲动的低等动物!

  “请问我可以采访你一下吗?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误解,觉得自己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宠儿,只需要在你兴起时享受快乐,而从来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至于别人,包括你的家人,还有御园前辈,她们所受到的伤害你肯定是想不到的。

  “毕竟你那个脑子,要让它记住和感受到这么多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最正常的事未免太苛求了。

  “从这一点上来讲,你可能是考古学家所能遇到的最珍贵的返祖样本也说不定呢。”

  高远带着恶意的微笑,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用手轻轻地拂了下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转身回去,和明智一起扶着御园走下楼梯。

  等到顺堂医生一手拖着已经像是行尸走肉的滨医生回来,明智和高远才打了个招呼,把仍然有些忧郁的御园托付给她。

  “你们……去休息吧。”顺堂医生似乎想说很多话,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揽住御园的身体,

  “高远同学,你和明智先生一起去休息室,抓紧时间睡一下,我来值夜班。”

  知道她是为了单独开导御园的高远点头答应了,又冷冷地看了一眼没人搭理的滨。

  “我会劝他辞职的,”顺堂低声说,“别的事,他也没有胆量。”

  这一点,高远承认顺堂说的没错。

  走进休息室的明智长长吐出一口气。

  “魔术师先生,这次的火气好像很大。”虽然是陈述的语气,但也可以理解为询问。

  高远耸了耸肩。

  “只是讨厌这种结果而已。

  “就算揭露出那个人渣,也阻止了御园小姐轻生,但她的一切还是都已经毁了。

  “The greatest ambition of women is to inspire love.”

  他以赫尔克里波洛站在尼罗河岸上眺望远方的态度,吐出这句莫里哀的台词。

  明智轻笑着摇了摇头,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Take it easy, moi ami.”同样用了一句波洛的口头禅,明智含笑望着他,“从前都是你在劝我,‘那种程度的遗憾每天都在发生’。”

  “我那不是在劝你,”高远也淡淡地笑起来,顺便回了一个白眼,“刑警先生对于挖苦这么不敏感的吗?”

  明智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目光发亮:“我以为,对于不坦率的魔术师先生来说,挖苦其实也是一种劝慰。”

  “那只是你自作多情……”高远嘟囔着,却不是不愿意靠进那个怀抱里。

  稍稍沉默了片刻,亦或是若有所思,明智再次开口时,声音就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不过,什么叫做‘男人总会被欲望控制不动大脑’?”

  听出话中质问之意的高远故意扬起了眉梢。

  “意思就是说,刑警先生在洛杉矶上班迟到的那次……

  “唔……”

  显然不想再废话的明智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用自己的嘴唇。

  在强大的压力下,高远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直至上半身都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一边的扶手。

  他望着那双近在咫尺、闪着炽烈光芒的眼睛,刚刚笑了一声,就再次被狠狠地压下来,几乎窒息。

  “……如果我不动大脑的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喘过气来,无力地听着明智在耳边说,“魔术师先生……你现在大概已经后悔了……”

  那双嘴唇湿热地逡巡在他脸颊和耳畔,与之相应的是上方那个身体的温度。

  即便如此,对方竟还谨慎地撑着手臂,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笨蛋……

  高远在心里骂了一句,向一边偏过头去。

  此刻他整个人都被按在沙发上,刑警先生以身高和体重的绝对优势钳制得他无法动弹。

  ……然后在跟他讨论动不动脑、后不后悔的问题。

  ——真是够了!

  高远深深地呼吸一次,在对方似乎要说什么之前抢先开口。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后悔的呢?”

  作者有话说:

  The greatest ambition of women is to inspire love.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爱她。

  法国戏剧家莫里哀的名句,在1978年版电影《尼罗河的惨案》中,影片结束时波洛感叹着说了这句台词。

  Take it easy,直译是放轻松,刚好也是电影中波洛的一句台词,中译翻作“悠着点”,很合乎波洛的性格。

  moi ami,法语“我的朋友”,波洛的口头禅。

  总之这个案子也只能这样了,原著中可怜的御园跳楼了,现在至少还活着。绒毛膜癌是个很恶性的癌症,但还算有办法治。至于渣男,除了让他背负道德的负担之外,最多也就是要求他辞职了。

  所以高远才会愤懑到毒舌全开吧。

  正如大家在评论区讨论的那样,作为女孩子,还是要提高警惕,毕竟这个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太过苛刻,稍有不慎,承受更多的还是女性。

  也希望大家都能遇到最值得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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