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睁开眼时, 发现自己毫无意外地身在医院病房之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前世今生,一定会在香港挨上一刀。

  等到出院, 干脆叫上魔术师先生去哪个庙里拜拜好了。

  也算给本地的神佛一个面子。

  这么无稽地想了一阵, 目光一转,才发现李涛站在病床前, 两手插兜, 带着些饶有兴味的表情望着自己。

  “疼肯定还是疼的, ”一开口就这么讽刺地说, “不过你也知道没什么大碍吧?”

  明智立刻嗤了一声。

  “香港皇家警察, 就是这么感谢协助办案的市民,还是外国友人的吗?”

  一开口就发觉, 虽然还有些无力感, 但身体各处确实没有特别的难受。

  甚至想撑着床稍微坐起来一点, 免得被人居高临下地看。

  嘴里说得尖刻的李涛反而吓了一跳,过来扶了他一把, 帮他垫好了靠垫才松手。

  “要表示感谢就不是我过来了。”除了对明智方才的抱怨表示回怼, 似乎还暗示了什么事。

  但明智没来得及发问,就被李涛的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是送你朋友来的。昨天你在特护病房,我们都没法探视, 就带他回去休息。

  “不过他好像一夜都没睡。”

  明智听得眉梢一跳, 顿时想起昨晚高远那有些落寞的神情。

  想说的话突然变得很多, 好像争先恐后地从心底涌出来, 又都堵在了喉咙口, 无法出声。

  “行了, 我叫他进来。”李涛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转身摆了摆手,“我上工去了。”

  房门开处,高大的背影消失,随之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清秀的身影。

  高远似乎犹豫着在门口停留了一刻,才下定决心走进来。

  “你……”

  “我没事。”明智抢先回答,端详着被打断问话、因而有些怔忡的高远,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呢?”

  高远在床边呆立了一阵,在明智那没有眼镜片阻挡、宛如朝阳般明亮的目光中,渐渐垂下眼帘,声音局促。

  “……对不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这么说道,“……我知道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但是又想,如果不回来的话……也许会让你失望……

  “……像我这种人……”

  在他前言不搭后语地低声喃喃的时候,明智皱起眉,但马上又有所醒悟地松开了。

  “过来。”

  尽管低垂着目光,高远仍能看到对方的手在病床边上拍了拍,于是拘谨地坐过去。

  随即手就被紧紧地握住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后悔。”他听到明智平静地说道。

  是吧……哪怕是刑警先生,也会有累的时候……

  已经后悔……和自己在一起了吧……

  “我知道你很忌惮御庄芳治老师,大概因为他是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唯一知道你底细的人。

  “而且这两次他也应该对你说了很多话……

  “我以为,既然他要拉拢的是你,总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但其实不是。

  “他给我们展示出来的一切,人性的自私与丑恶,进退维谷的选择,不能得到惩罚的罪行……包括他试图通过事件来打击我,这些都会伤害到你……

  “高远,你一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哪怕你声称信奉人性本恶,实际上也只是无奈地接受了世界上的黑暗面而已。

  “但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又想逃避这种黑暗。

  “是因为我说了‘喜欢你’吧……”

  高远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恰巧碰上明智直视过来的目光。

  和上次说出“喜欢”时的举止无措不同,这一次刑警先生表现得游刃有余。

  所以说,确实不是真的“喜欢”,而只是……

  “我承认,我想用感情绑住你……”明智语气中的镇定简直令人心悸,“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生活的习惯、以及我们的友谊都不足以和你过往的黑暗面抗衡,我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啊啊,我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高远低声回答,莫名地回想起过去和明智的一些对话。

  自己曾经声称,明智是无法让自己改邪归正的。

  “地狱的傀儡师”,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人……

  那也就难怪……

  “但是高远,请你相信,我没有欺骗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远觉得明智握住自己的手又加了些力量。

  同时他的嘴角浮现起一丝自嘲的笑容。

  “虽然结过婚这事已经没法挽回了……但我确实没有轻浮到对谁都说那两个字……

  “高远,我只对你说过。

  “只是选择了一个不好的时机……

  “当真心话不得不变成一种策略的时候,其实就很难再取信于人了。

  “我后悔的是这个。

  “如果10月30日那天,我没有顾忌什么面子,直接对你说出来……

  “是不是结果就会好得多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番话让高远完全愣住了。

  但刑警先生的样子,也就是说,虽然目光和神情都像往日一样坦率得令人烦恼,脸色却过分苍白,连嘴唇也缺乏应有的颜色,让他无法说出“不相信”来。

  他险些就失去这个人了……

  “不,我没有……”他最终叹了口气,“我没有不相信……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因为对自己的怀疑,才会导致对两个人感情的怀疑。

  “是的,我知道……”明智也喟叹着说,“所以,对不起……”

  这一旧话重提让高远立刻想到了昨晚分别时的情景,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他几乎要伸出手去堵住对方的嘴唇,“不是说没有做错的话,就不应该道歉吗?”

  “但确实是我的错。”明智望着他,诚恳地说,“知道你那么忌惮御庄芳治,还怂恿你去和他见面,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

  “我用‘喜欢’来胁迫你,让你卸下了最后一层保护,却又没好好保护你。

  “是我害你受伤的,而不是相反。

  “高远,接受我的道歉好吗?”

  等到护士进来准备换药的时候,发现伤患固然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而那个来探视的少年,也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别叫醒他好吗?”明智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压得很低,“他应该是很累了。”

  和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年轻的小护士对于这位相貌俊美的伤者有着分外的好感,因此很容易就听从了他的要求,端起原封不动的药盘走出门去。

  反正医生说过他的伤口不算很深,也没有伤及内脏,推迟一些换药的时间也无伤大雅。

  明智则笑微微地转过头,斜睨着半身趴在床上的高远,忍不住伸手轻揉他的头发。

  魔术师先生,好像一只猫啊……

  明明渴望和人亲近,但因为之前一直是流浪的状态,所以戒备心也分外重。

  最开始稍微有人靠近就会挥舞爪子。

  一旦被人接纳了又会变得毫不设防。

  感觉自己被讨厌了就很失落的样子,甚至想把自己藏起来。

  听过高远讲述昨天和御庄芳治会面的情形,明智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准时回来,甚至像是不打算回来了。

  催眠术只是一个方面,明智虽然能感到他对自己所说的“喜欢”有所怀疑,却没想到御庄芳治鼓惑他到了如此地步。

  恐怕他在那里的时候,精神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偏执的状态。

  明明是被人算计,却因为自我质疑和由此而来的内疚,给自己定了过分的罪。

  甚至在御庄芳治想引诱他留下,等着明智找到酒店,再次进行挑拨的时候,他已经承受不了想像中的后果,而匆匆逃离了。

  而随后赶到的明智则谁也没有见到。

  不知是因为挫败,还是有其他考量,御庄芳治也已经离开了酒店。

  明智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高远了。

  因此也分外庆幸现在的结果。

  这大概算是、中了“必定会在香港受伤”的诅咒之后,最好的补偿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沉睡的高远似乎觉察到那种轻柔的抚摸,发出“嗯”的一声,整个人都往明智的身边靠了靠。

  真的好像猫啊……

  明智笑着展开手臂,把那个身体揽在臂弯里,才在虚弱的困意中合上眼睛,渐渐睡去。

  再次看见李涛是两天后的事了。

  那人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休闲装扮,一身深色劲装令病房内的气氛都陡然肃杀起来。

  并非外行的明智甚至能察觉到他身上的硝烟气息。

  未必是当真从战场上下来,但这样的装束已经说明了许多。

  他手里拿着一部卫星电话,还没对明智开口,先向话筒里说:“我到了,开始吧。”

  “明白。开始拆弹。……”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明智眉头一跳,惊讶地望向李涛。

  李涛则一脸玄虚地把电话立在床头桌子上,自己又坐在旁边,才笑了一声。

  “你拼命帮忙破的案子,当然要让你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你是……飞虎队?”明智想起了香港警察特别行动队的那个威风的别称。

  李涛耸了耸肩:“怎么,不像啊?”

  想起两个人一起在海边渔村里巡逻的情形,明智也笑了起来。

  转念又忍不住嘲讽道:“找借口离开拆弹现场,不怕同事对你腹诽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类型的炸弹。”李涛眨了眨眼,阴阳怪气的味儿比明智以往还要重。

  “普通的炸弹拆弹失败,也就是对面那几个小子上西天而已;

  “这个东西要是失败,那就——‘轰’,全香港都玩儿完!”

  “喂,我说涛哥,”根本没等明智说话,电话对面的人已经忍无可忍地叫道,“少说几句,大吉大利!”

  “好好好,大吉大利!”李涛敷衍着向对面喊了一句。

  明智也恰在此时问:“到底是什么?”

  “核弹啰,怕不怕?”李涛摊开手,满脸都是诡秘的笑。

  作者有话说:

  我也真是佩服天树和佐藤身为日本人居然还敢玩核危机梗。

  虽然整个九龙财宝剧情都可以说是胡说八道……

  明天再吐槽这个。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明智猫猫和高远猫猫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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