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一通火的不破鸣美暂时冷静下来, 目光凛凛地望着明智,像是他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就不罢休似的。

  一直好整以暇的明智也不由得露出一些不太自在的神情来。

  “哎呀,很抱歉让你这么生气呢,不破同学。”他说, 目光低垂, 好像端详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那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 如果我真的别有用意, 不破同学可以稍微原谅我一些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用意。”不破鸣美很快地回答, 表情僵硬。

  ——但还是上当了。

  高远静静地观察着, 顺便在心里给明智警视长这个变脸速度点了一个赞。

  活脱脱一个被人强势揭穿、却又要勉强维持面子不肯坍台的大少爷形象。

  这样一来,他后面的话在不破鸣美心中的可信度就大大提高了。

  只要不是非常离谱的借口。

  “是这样的, 我想接近一个人……一位女性, 想拜托不破同学帮我这个忙……”

  不破鸣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位女性是?……”好奇之余又想了想, 觉得哪里不对,“明智同学也有这种困扰吗?我觉得整个文科系的女生, 应该没人会不买你的账吧?”

  “不破同学你不就是个例外?”明智打趣地回了一句, 在看到不破鸣美又开始竖立的眉梢时,抬起一只手表示抚慰,“好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位女性, 她是……比较为难的身份, 如果我直接去接触, 可能会显得很冒昧……”

  高远谨慎地让自己不露出笑容来, 冷不防他从面前拿起了那张专辑唱片。

  不破鸣美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惊讶, 似乎还隐约带着点不屑。

  “当红|歌手真奈美?”

  “是啊!我、我是她的粉丝来的……”明智带着一本正经的模样, 回答却有点口吃。

  也只有高远知道他那个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尴尬。

  “啪”的一声,不破鸣美不顾形象地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明智同学!”她提高了嗓音,但还是压制在公众场合的礼仪范围内,只是因为不能痛快发泄,怒气还要加了个倍,“我无意再听你那些拙劣的玩笑了!我知道自己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是什么形象,可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捉弄人吧!”

  说罢,她愤怒地起身,抓住自己的书包带子。

  “不破同学,请……”

  “请等一下,不破小姐!”

  高远和明智几乎同时出声,也站起身来,挡在了不破鸣美面前。

  “对不起,不破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请一定不要责怪明智学长!”

  说着,就对着一时懵住的不破鸣美诚恳地鞠了一躬。

  第二幕表演者、高远,登场!

  高远遥一、在他上一世蜕变为那个真正的“地狱的傀儡师”之前,其实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纯良无害的外貌。

  所以现在也只不过重操旧业罢了。

  再加上他目前的未成年形象加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令不破鸣美迅速地决定相信他了。

  “这么说,真正在追星的是高远君了?”

  “是、是的……”高远以更为逼真的羞涩神情回答,“对不起……”

  “这也没什么可道歉的吧。”不破鸣美宽容地说,在转头看向明智时却带着些余怒,“只是明智同学你为什么要冒充……”

  “都、都是我的错!”高远作出抬不起头来的样子,挣扎着辩解说,“学长只是想要帮我的忙,所以才……才来拜托不破小姐,请不要……要怪就怪我好了!我……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什么呢!”明智不耐烦地打断他,“是我决定来找不破同学的,当然是由我来负责。”

  “可是、学长……”

  “好了,你个未成年不要说话!”

  不破鸣美交替看着因为揭穿了一切、索性说话毫无顾忌的两人,感觉那种莫名的气恼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好奇。

  “不破同学,我……”

  在明智再次转向她,试图解释或者道歉的时候,不破鸣美摇了摇头。

  “请问,明智同学,你和这孩子是……就仅仅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

  看起来两个人年龄相差了至少五岁,甚至没有同时在高中校园里待过。

  所以,那种十分亲密、甚至不惜抢着背黑锅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来的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在他父亲出国的时候,一直是托给我照顾的。”

  明智耸了耸肩,态度与其说是坦诚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但也因为如此,在不破鸣美眼中的可信度持续上升中。

  “可你自己还是学生不是吗?而且……”

  不破鸣美望了一眼显得分外纯良的高远,咽下后半截关于个人隐私的提问。

  然而高远主动接了上来。

  “是啊,我真的很感激学长。如果不是明智学长的话,我……”

  一副受到“学长”关爱的少年真诚感恩的样子。

  甚至毫不隐讳地将自己的家庭状况介绍了一遍。

  明智固然知道他隐藏了多少关键信息,比如近宫玲子的身份,但对于不破鸣美来说,这么一位清秀乖巧的高中生说的话,自然是真相,以及真相的全部。

  “是这样啊!你的母亲……”

  而且,这个故事也太能触动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的不破鸣美了。她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变得悠远,一时竟没看到明智和高远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掉进了这两个人联手编织的网中。

  “母亲已经决定回来和我一起生活了。”

  “那真是太好了!”已经完全代入了自己的不破鸣美由衷地说。

  “所以,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如果不对学长提那些就好了……”

  这种时候的高远,也就是说,16岁,比同龄人还要瘦弱一些,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睫毛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排阴影,薄薄的双唇因为懊恼而抿得紧紧的模样,实在太能引发旁人、尤其是年轻女性的保护欲了。

  不破鸣美,虽然是抵抗住了明智的光环吸引的罕见女性,这次也终于未能免俗。

  “不要这么说,在你这个年纪,追星也是人之常情。”

  看起来因为缺乏人际交往,她并不怎么会劝慰人,但语气却是很真诚的。

  “而且,既然明智同学情愿自毁形象也要做这件事,我不帮忙看来是不行的了。”

  “真的吗,不破小姐?”

  高远瞬间瞪大了眼睛,望着不破鸣美的目光里充满了单纯的期待。

  而明智则像是感到意外般掀起眼帘,在被激烈地质问后第一次和她对视。

  不破鸣美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当然是真的。我会帮你们去接近那位真奈美小姐的。”

  也许是从明智认识她以后第一次,不破鸣美那张过于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高远接到电话,是在几天后的傍晚。集合地点并不是东大校园,也不是哪家演艺公司,而是位于偏远城区的一座废弃仓库。

  和近宫玲子打过招呼后,高远带着必要的道具,匆匆赶过去。

  “不觉得别扭吗?”一见了等在那里的明智就吐槽说,“即将集合在这里的几个人,除了你之外,都是杀人犯、或者预备杀人犯呢。”

  “杀人也分很多种。”明智只是带着他检视仓库内的环境,神情并不紧张,但语气很认真,“而且我相信这一次,她们两个都不会再杀人了。

  “——你也是。”

  似乎只是很随意地瞥了高远一眼,这么补充说道。

  高远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要是真那么自信,就不会天天拉着我做这做那的。”

  “咦?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那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唯独这句话,高远是死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因此只是默默蹲下身,打开随身的手提箱,开始准备道具。

  “话说回来,魔术师先生,‘普通人的生活’怎么样?”

  “很无聊。”高远干巴巴地回答。

  缺乏兴奋点,一不留神就会让日子像水一般滑过的生活。

  要是刑警先生用意在于让自己度过平淡且无害的一生,这种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高远只是怀疑他能不能盯住自己一辈子。

  “所以嘛,”明智却这么说,“你不觉得你口中的‘做这做那’,至少能排解一下无聊吗?”

  “那我还真是感激不尽了。”高远站起身,扣好了演出服的最后一粒扣子,然后夸张地伸手抚胸,作出鞠躬致意的样子。

  明智微笑着打个手势,两人便都潜入了暗影之中。

  与此同时,仓库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喂,鸣美,就是这里吗?”衣着非常谨慎,连脸也挡在围巾之下的女性这么问道。

  跟在后面的不破鸣美顺手打开了照明开关。

  “是啊,就是这里。”

  “真荒凉……”

  话是这样说,但因为看到空无一人的仓库内部,当红偶像歌星真奈美终于放心地解开围巾,摘掉帽子,露出重重遮掩的真实样貌。

  并不是特别美艳的那种女性,虽然长发按时髦的样式烫着大波浪,描了眉,画了橙红色的口红,但她的脸庞还是流露出一种单纯传统的气质。

  也大约是因为这种气质,据称新近大热的周播家庭喜剧制作方已经在和镝木传媒接洽,邀请她出演其中的重要角色。

  一句话,就是星途正顺。

  没有人想得到,这样的偶像明星居然会被不破鸣美邀请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哪里有……”刚刚开口发问,真奈美的声音就因为惊讶而从中折断了。

  原本的惨白灯光瞬间熄灭,同时,在黑暗中浮现起点点飞舞的星光。

  仔细一看,原来是用细线拴住的荧光灯,从顶棚陆续地落下来。

  梦幻般的场景令真奈美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走到星光环绕的中心。

  那里正悠然飞下一只托盘,好像有看不见的手将它送到真奈美面前。

  她试探着伸手碰触,在刚刚接到盘边的时候,发出像肥皂泡破裂般“啪”的一声轻响。

  托盘里无中生有地变出了大捧的鲜花,是红得如同滴血的蔷薇。

  “哇!”真奈美轻声地感叹,生怕会惊醒了这场瑰丽的梦。

  满足了年轻女性浪漫幻想的梦境。

  不破鸣美是几天前偶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了几句,但充满知性的谈吐立刻引发了真奈美的好感。

  听说对方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时,更打消了这人可能是不怀好意的私生饭的怀疑。

  二十几岁女孩子的友谊是最容易萌生的,短短几天,两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因此,当看起来古板严谨的不破鸣美说,要去结伴看一场魔术秀的时候,真奈美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欣然同意了。

  本以为会在什么剧场里举办的大规模魔术秀,就以这种超乎想像的方式呈现在真奈美眼前。

  她以为会看到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表演,光怪陆离的手法和机关,统统没有出现。

  甚至她都没有看到魔术师出场。

  只是看着面前的托盘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红色的蔷薇,将她立足的地面浸没成一片花海。

  落下最后一只花朵的托盘里,竟凭空出现了一只水晶高脚杯,其中淡琥珀色的香槟兀自冒着细小的气泡。

  真奈美会意地端起酒杯,在手中轻轻摇晃,眼睁睁地看着银白色的托盘突然对折起来,跟着化作了扑闪着翅膀的大凤蝶,在星光中翩翩飞走。

  这哪里还是魔术,根本就是魔法!

  现年24岁、正处于事业的高潮期、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着美好想像的真奈美,深深地沉醉在这一场魔术秀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