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点了点头,“夙公子,你和白姑娘认识多久了?”

  “为何忽而提起她?”夙源脸色一变。

  “只是忽然想起罢了,”江虞回头,看着夙源的脸,一笑倾城,“公子和我相识不过一日,便不惧怕我身份不明,拖累了公子?”

  夙源走近江虞,想要抬手环住她,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背在了身后,道:“我约你相见,便不惧怕。”

  “哦?”江虞一挑眉头,“既然不惧怕我的来历,那么会不会在意她知道?”

  “你是她的师傅,我亦曾是她的师傅,你我交流又有何妨?”夙源爽快道,却猛然在江面瞥见另外一艘小舟,那立在舟前之人不是江珊却又是何人?!夙源只觉得顿时手脚冰凉,额间冒汗,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心里暗忖为何这虞姑娘会如此心平气和像是早就料到了白烨也会来此一般?

  白烨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夙源和江虞的这小舟,面上一下子便清冷了下来。待船靠近之后,白烨轻轻一跃便踏上了另外一艘小船,先是瞥了一眼江虞继而将视线落在了夙源身上,问询道:“没想到两位先生都在此处……”

  “烨儿,我们只是恰巧遇见罢了。”夙源匆忙摆手解释。

  江虞嘴角勾了勾,带了一丝早已了然的嘲讽,避开白烨的眼神,转过身顾着自己去欣赏江景。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白烨,此刻江景几年之后我们也一同欣赏过,只是身份早已不同。

  “夙公子,”白烨的称呼改变,“我来告知你母亲寿宴你不必去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可带你入内。”

  “烨儿,”夙源着急了,根本顾不上江虞,冲到了白烨面前握住她的双肩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任性,我和虞姑娘真的只是恰好遇上,和你我的事情无关,更和那宴会无关!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一次机会,若是因为你一时气恼而失去了,那将会悔恨终生!”

  白烨看了一眼一边的江虞,她依旧未转过身,平静的看着江面。

  “虞老师,我想听您解释。”白烨淡淡道。那日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前一刻还说喜欢你的人竟然在下一刻便背叛了你,这是如何的难受滋味,可你却丝毫没有去解释的意思,是你心中坦然,还是你——根本不屑于说出真相。

  江虞微微侧了头,声音平稳,“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说罢,视线挪移到了夙源身上,这一眼似乎饱含深意。

  夙源暗道:害死我也!

  手捏成拳头却无处发泄,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白烨,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此刻的行为,只求这几年辛苦未曾白费。

  白烨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撇开了夙源的手,冷冷道:“夙公子,此后请您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不要再见了……”转过身,往自己的小船上踏去,泪却再也止不住落下。

  白烨垂着头,不想让身后二人看见自己伤心难过,只为这一口气。

  原来你说你喜欢我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原来你喜欢的是他……而他……竟然也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人……这么多年的情谊算是全都白费了……

  “烨儿——”夙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与先前的不同此刻的他带了一丝的阴沉。白烨忍不住回头想听听他究竟还有什么话语,却不想肩膀被人重重一推,自己的重心便落了下去……

  “白烨!”江虞眼见着白烨从船舷边跌落了下去,冲了上来,却只抓住了她的袖子,“撕——”一声过后,白烨便落到了江水之中,但那带着绝望的泪水的眸子却深深印刻在了江虞的脑海之中,挥散不去。

  “白烨——”江虞叫着,却再也不见了白烨踪影,水中冒起几个泡泡,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江虞扶着船舷的手开始酥软了,有那么一刻她也想跳下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自己不可改变历史,亦不能擅自篡改属于白烨的命。

  “夙源……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她这么残忍。”江虞声音有些哽咽,“即使她是梁冀的外甥女,出生不可选择,你又何须如此待她。欺骗她的感情,又杀害她的性命……你,不觉得羞愧,不觉得于心不忍么?”

  夙源嘴角微动,捏紧了拳头头撇到了一边。

  “梁冀灭我满门之时,何曾想过谁是无辜的?他们的出生亦不能选择,可梁冀可曾想过放过其中任何一人?”

  江虞冷冷道:“若如此,此刻的你和梁冀又有何不同?只是平白失去了一个爱着你的人罢了……”

  “此生是我负了她,来世再还!”

  “你如今作何打算,没了白烨如何靠近梁冀?”江虞脑海中闪过下一世夙源为白烨灰飞烟灭的场景,心中暗道夙源也算是实践了此刻对白烨的诺言。

  “你到底何人,为何知道有关于我的一切?”夙源忽而回神,警惕的看着江虞,“我不想多伤人一条性命,最好老老实实交代。”

  “我和你一样都想靠近梁冀,”江虞冷静道,“只不过你要的是他的命,而我要的是其他。”

  建邺城,郊外。

  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包之前,倒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墓碑,上面的字因为年代早已经被风蚀化,模糊不清。坟包之前立着一个白衣人,风轻轻拂动她的发梢,连带着衣袂飘舞。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者心思沉重。

  “回来了。”白烨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墓碑。

  “嗯,”江虞稍稍提起裙摆,草尖上的露珠早已经将衣服弄脏,但她不太在意。“拿到了你所需要的东西。”

  白烨回过身,微笑,伸出手摊在江虞面前道:“时间正好,珊儿正等着。”

  江虞略一蹙眉,看着眼前这人,不禁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你不怪我见死不救?”她说的是当初眼见着白烨沉于江底,却无法跃船去救。

  “你不会水,我不怪你。”白烨摇头道,“况且,没有那时候的你,怎能有这时候的我。”

  江虞一愣,从腰间拿出一小青瓷瓶子,放到了白烨掌心之中,幽幽道:“这便是夙源临死之时的血泪,我帮你取到了。”

  说罢,江虞转身欲走。

  “且慢,”身后的人喊住了她,“那时候给我报信的是否便是你?”

  “嗯?”

  “故意给我报信,让我撞见你二人相会的人,是否便是你?”白烨紧追不舍的问,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你是故意让我恨你么?”

  江虞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说:“传信息的是我,但实在未料到害你的人竟是夙源。如此说来,终究是我杀了你……”

  “我说了,我不怪你。”白烨道,“你那般做只是为了保全我,不让我受夙源之累,因为你那时候已然知道夙源正是内侍派去刺杀舅舅梁冀的细作,他呆在我的身边也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若他成功杀了梁冀,那我便是引狼入室,我的家人如何放得过我?若他杀不成,见他下狱受折磨,我的心又怎能安生?”

  “可惜终究还是被命所累……”江虞叹息,目光黯淡了下去。

  “但你还是取回了珊儿所需之物,”白烨捏紧手中瓶子,“夙源的泪包含了太多,悔、恨、爱、愤怒乃至于不甘……皆是这重塑之法药引,只要配上我的灰烬,如此黑白二常的前世之恨便可将珊儿之命续回。”白烨说到此处,不经意的瞥见了江虞的臂膀,那儿似乎有鲜血渗出,缓缓的渗透了那华贵的衣料。略一着急问道,“你可受伤了?!”

  江虞嘴唇发白,却强撑着摇头:“无碍,我们速回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