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在一边对狄仁杰嘀咕道:“你说这太平公主真奇怪,死的是她的驸马,她竟然一点哀伤之色也没有,而且现在姗姗来迟,就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

  狄仁杰不动声色回:“皇家之事,臣不加评论。”

  武三思哼了一声,继续立在一边。

  “儿臣听说母后在此商议驸马的事情,就不请自来了,”李令月行礼毕,抬头直视武则天道,“儿臣恳请母后允准儿臣替驸马操办葬礼,并且守丧三年。”

  “朕可以破例允许你替他发丧,但不能答应你替他守丧三年。”

  “母后。”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武则天摆摆手,不给李令月任何机会,扭头望着司马安道,“薛绍的事情总需要有人负上责任,等会儿下去领十五棍,小惩大诫。”

  “是。”司马安并不在乎这十棍子的皮肉之苦,只隐隐担心李令月对自己的看法,偷瞄过去,但见李令月暗沉脸色,似乎很不开心。

  “母后,儿臣身体不适,先退下了。”李令月幽幽道。

  “太平,你身体无恙吧?回头让御医看看,”武则天心知她并非身子病了,而是在薛绍的事情上继续和自己闹别扭,示意上官婉儿道,“婉儿,由你送公主回去,小心着些。”

  “是。”婉儿看向李令月,李令月也望向她,一个平静无澜,一个面无表情。

  李令月挥袖转身大步往前殿走去,再一次经过司马安身边的时候朝着她微微颔首,动作极其小心,身后旁人难以察觉,上官婉儿紧随其后瞧见了端倪,脸上的光彩瞬间消失。

  司马安得到了李令月的暗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看来她是相信我的,司马安想。

  不知不觉到了前殿,婉儿看着李令月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在掖庭的日子恍如昨日,那时候太平公主就是一个神话传说,宫内人人都传颂着她的美貌和残忍,在婉儿眼中,太平公主就是一尊神佛,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如今,自己竟然能和她齐头并进,实在是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世事弄人,谁知道一个掖庭的卑贱宫女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呆在前所未有的女皇身边,握着前所未有的宰相之权!

  “上官婉儿,”李令月滞住步伐,转过身凝视她,褐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从腰间掏出一块金色令牌丢在婉儿面前淡淡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啦,假日最后一天,早安

  、绕指柔

  上官婉儿垂头凝视在暗色大理石地面上显眼的金色令牌,蹲□捡起,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恭敬地双手递交到李令月面前。

  “公主恕罪,婉儿不知道公主的意思。”

  李令月只手拿过令牌,冷声道:“上官婉儿,你老实告诉我一句话,武家和李家,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婉儿站在皇上一边。”

  “母后不可能一直活着,本宫问你,母后百年之后,你有何出路?”李令月索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上官婉儿抬头,看着这位擅长心计的大唐公主。她不是绣花枕头,亦不会像其他皇子公主一样只知道纵情享乐。婉儿心里清楚,纵然薛绍使得太平公主和女皇母女失和,但她们毕竟还是血脉相连,无论自己如何巧言令色,谨慎小心地服侍女皇,也只是个附庸,永远无法达到太平公主在女皇心目中的位置。

  “婉儿会继续做好本分。”

  李令月眉头动了动,直盯着婉儿的脸不放,许久,似是无奈又似是惋惜地问:“你甘心吗?”

  上官婉儿娇躯一震。

  甘心?怎么会甘心!

  多少年来的积攒和努力,多少汗水和血水混杂其中,多少艰难和苦涩死死咽下,如今的位置如何甘心放弃?!

  但倘若女皇死去,自己在朝野在内廷漂泊无依,所苦心经营的权力架构也会随之飘散。

  “上官婉儿,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日后无虞,好好想想罢,想通了就来找本宫,今日就送到这里,止步。”

  李令月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拂袖而去。

  婉儿抬头循着她消失的方向,只捕捉到她红色的裙裾迅速抽走在拐角处,一道光影从外头照射了进来,刺激着她的眼睛,婉儿不得不抬手遮蔽那道光,只见到一团黄色的明亮的光晕。

  太平公主仅只字片语,便可将自己未来的关键道明,回想自己先前的雄心壮志,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但我不会输的!

  婉儿的手攒紧,背脊挺直,转身回大殿。

  守门的宫女见了她生冷的样子也不禁暗暗吃惊,纷纷猜测上官女史和太平公主交谈的内容,有的说是薛绍的死与上官婉儿有关,有的说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因为崔湜而争风吃醋,还有的说是太平公主嫉妒上官婉儿分了女皇的宠爱。

  这些话听在李令月耳中,权当耳边风,不予理会。

  听在上官婉儿耳中,先是一笑置之,再而立即唤来了张天。

  “张天,太平公主那头近来有什么动静?”婉儿停下手中笔,抬头问。

  “太平公主处事低调,很难探听她的消息,你为何要问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在发现她似乎很了解我,但我却一点都不了解她,面对这样的敌人怎么能胜。”婉儿略一思索,吐露说,“今日送她出殿的时候,她说了一番话,听意思好像是想招纳我。我不明白,她既然已经猜测到派人带薛绍逃跑的人是我,为何隐藏着不说,反而要过来拉拢我呢?”

  张天沉思许久,“她这样做只能说明她现在用的上你,不如将计就计,既然她想招纳你,你就先听从她的意思,再徐徐图之。”

  婉儿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但只怕是个陷阱。”婉儿站起,面对着西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她那儿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冒险闯一闯。”

  “你想过放弃吗,放弃司马安。”张天忽而问。

  婉儿一呆,缓缓转过头凝望张天,光穿透窗外树叶的遮挡在她的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小圆点。须臾后,蔚然笑言:“想过,但只是想过。”

  司马安趴在李令月铺着兽皮的松软的榻上,双手嘴里叼着一根小木棍,等着李令月给她上药。

  听见脚步声,司马安侧头瞧去,李令月款款而来,穿着青色衣裳,原本应该合拢在胸前的衣襟退到了肩胛骨处,露出里侧淡色的抹胸,边缘上以金丝绣着牡丹,纤腰若素,姿态万千,与此极为不相称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碟黑乎乎的散发着臭味的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