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她当时决然的表情,是真的深恶痛绝了自己。

  “薛绍?”武三思连唤了他驸马好几次,他一直不应,到最后就索性叫他名字。

  “何事?”薛绍缓过好一会儿才回,这两个人不会无端帮助自己,又邀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聚集,显然有所图谋。

  武三思与武承嗣对视一眼,继而微笑道:“太后听政多年,勤勤勉勉,但李家那群亲王郡王处处为难太后,如此下去,只怕要另起事端,如今天降祥瑞,佛经上也有指示,太后她老人家按捺的住我们可等不了了……”

  “李家没了霍王李元轨,余下虽然都带着兵,但也都是书呆子,不懂得打仗,所以无足为惧。”武承嗣开口道,“如今既然还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如从朝堂上入手,明正典刑,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但怕裴炎那老家伙不会安安静静看着。”

  “那就一并拿下。”武承嗣果断道,扭头望向薛绍,等他表明态度。太平公主不光坐拥三千府兵,她也是李氏皇族,连当今皇帝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再加上太后的缘故,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在武家都影响深远,举足轻重,“我们不要求你说动太平公主,只要她能够不去帮那群窝囊废就行,驸马爷,这点事情您能办到吗?”

  薛绍点头道:“我尽量试试。”

  武三思满意地点了点头,武承嗣也放松了心情,薛绍在武府逗留了很久,喝到醉醺才动身回府。谁料到半途轿子一阵摇摆不定,外头的人将轿子停放了下来,薛绍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遂撩开轿帘钻了出去,迎面而来一阵清凉的风,吹醒了薛绍,这才发现轿子边上斜靠着一个黑衣人,罩着面纱。

  “谁?”薛绍心知不妙,往后退了一步,这里离武府已远,又是半夜时分,只怕未来得及呼救便会被这人结果了性命,“这位侠士,你想要什么,我身上的钱财全都可以给你。”

  “不要白不要,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你做一些事情。”那人轻飘飘道,缓缓抽出抱在手里的剑,宝剑锋利,剑身映照着薛绍扭曲的脸。

  薛绍脸色煞白,他从未习武,对方又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为今之计只能先顺从他的意思,保全性命再说。

  黑衣人看着薛绍,忽而以剑按压在薛绍的肩头命令道:“跪下。”

  薛绍无奈,只能跪下,“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如果你今日伤了我,明天全长安都会张贴缉捕的布告,不如我们各自退一步,你放我走,我对今晚的事情既往不咎,如何?”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黑衣人轻蔑道,用剑指着薛绍的喉咙,加重了语气,“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

  薛绍为难,“这……”

  “怎么,驸马爷想让我替你宽衣?”黑衣人手腕一转,剑锋又靠近了薛绍几分。

  “好。”薛绍一件一件将衣裳褪去,直到身无寸缕,抱着身子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天上慢慢地飘起小雪,细细密密地在地面堆积。

  “到那边去,抱着柱子,快点!”黑衣人望着那几片雪楞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见薛绍瞪着自己,于是就愈加不耐烦。

  等薛绍抱好柱子,黑衣人就将他牢牢地和柱子捆在了一处,薛绍观察四周景象,猛然想起此处是大理寺,每日天明就有一群人来往看布告,自己这副样子岂不是要让全长安的人瞧见?!刚一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东西,薛绍瞪大眼睛直对着黑衣人摇头。

  “驸马爷,好好享受,虽然阁下的袜子有点味道,但总算是熟悉。今日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你呢就不用送了。”黑衣人临走前顺便带走了薛绍的衣裳,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欢快离开,消失在了巷口。

  薛绍预感到明日会发生什么,闭上双眼狠狠地用额头砸柱子。

  可恶!

  黑衣人刚一走到巷口尽头,便见到一对官差交谈着过来,急忙抛了衣裳寻思着往何处避,一个官差已经发现了他,黑衣人转身就跑,又一转念想,如果带着他们往回跑,岂不是提早发现了薛绍那厮,那么今晚的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思?

  几经犹豫之下,那两个人已经追到了面前。

  黑衣人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对着领头的道:“这位大哥,咱们都是夜里出来干活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好不好,我又不是大姑娘,您追着我干嘛?”

  领头官差显然不吃他这一套,瞄了面前的一堆钱财道:“大胆毛贼,竟然在爷爷眼皮底下行窃,还不快束手就擒?!”

  黑衣人见这二人不放松,虽然边上的墙院高了一些,但稍微用点力气兴许还能够攀爬,于是便纵身一跃,死死抓住了高墙的顶部,却不想那两个官差扑了上来,一人抓住一脚,黑衣人挣脱不掉,心想完了,这下可要遭殃,正在这时候旁边闪出一道影子,分别在那两个官差后头一记手刀,官差先后晕厥倒地。

  “还不下来?”那个人望着狼狈挂在墙壁上不上不下的黑衣人道,“难道你要在这里挂一夜?”

  “张天?!”黑衣人跃下,扫了眼躺在地上的官差道,“还好是你,不然我惨了,我明明观察了好几天,搜寻了资料,摸清楚了他们巡逻的规律,但他们擅离职守,害我差点就穿帮。”

  张天瞥了她一眼道:“走吧。”

  青姨打着哈欠被人拖到了后院,瞧见了黑着脸的张天,还有一个蒙着面的家伙,顿时花容失色道:“你,你你你!”

  “青姨,是我!”黑衣人揭下面罩,抓住了青姨指着自己的手,“别指着我,也别惊扰了其他人,今晚就当没见过我们,不要问,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是公子你啊!”青姨轻轻喘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等进了房间,青姨离开之后,张天忽而开口冷然道:“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没什么。”司马安简短回,她看着张天的侧脸,心里清楚没那么容易瞒过张天的眼睛,“只是被公主甩了,心有不甘,存心报复社会……报复薛绍,我又没有杀了他,只是给他一些教训,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是你叫我去保护上官婉儿,自己却在害她。”

  “今晚的事情的确感谢你,但即便没有你出手,我自己也能应付那两个官差,就算是被他们抓住,我也不会殃及婉儿。”司马安回。

  “你是不想殃及她,但你落难,上官婉儿会袖手旁观吗?”张天盯着司马安的脸,动容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但不能牵连她。”

  “我知道。”司马安做贼似地偷看张天,她是不是对婉儿……

  张天又恢复了那张冰块脸,“上官婉儿相信你,不曾怀疑过你,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怎样对付薛绍?”

  司马安洒然,语气如和煦春风:“知我者,莫过你张天。是,我是在对付薛绍,实际上这盘棋已经下了很久。我透过太平公主让薛绍快马去琅琊找李冲,这是第一步,我让婉儿提示太后李冲在长安,这是第二步,我写给越王的信,是第三步。”

  张天沉思少刻,猛然想通关节大骇道:“你是想让天下大乱吗?!”

  “天下迟早要大乱,我所做的,不过是搭进去一个人罢了。”

  “司马安,你很可怕,不但利用了太平公主,也利用了婉儿。”张天留下一语,生着闷气,转身就走。

  武氏和李氏迟早有一场恶斗,司马安当初透过太平公主让薛绍去见年少冲动的琅琊王李冲,使得琅琊王认为李氏皇族岌岌可危,薛绍亲自去见他则代表了太平公主的立场,也让李冲的决定日益坚定。司马安稍后又让婉儿告知武则天李冲在长安的消息,武则天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偷偷入长安图谋不轨的李冲?纵使被他逃脱,武家的和李家的矛盾进一步白热化。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司马安又修书给了手握重兵的越王李贞,李贞正是李冲的父亲,儿子要造反父亲焉能坐视不理?三招棋落,只要一个引子,就可造成李氏与武氏的正面冲突,薛绍作为中间人,定然会波及其中!

  司马安泰然处之,坐在圆桌边,呷了一口茶水,悠悠地望着窗外明月,还有露出一半身影的旭日。

  日月当空,不错的昭示。

  薛绍,给你安排的好戏即将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实话,写的很累,所以,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