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张天简短答,转身回了屋内,重重地带上门。

  司马安与婉儿对视一眼,只听婉儿道:“我们去太液池吧。”

  “嗯。”司马安若有所思点头。

  冬天的太液池上泛着一层雾气,一艘轻舟荡在池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雨雪早已经停歇,四周安静静谧,婉儿浮躁的心情也因这份平和而渐渐的变得宁静。偶尔偷眼瞧着身边一言不发只陪着自己走的人,婉儿只觉得如果这条道没有尽头,如果这时间可以停歇,那该多好。

  “我觉得李令月最近很不寻常。”司马安忽而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将薛绍送给她的画挂在房间内,手里也常捏着他送给她的青瓷狗,平日里我去见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搪塞我一番……”

  “公主只是逢场作戏。”婉儿道,“你难道不相信公主?”

  “她不顾身份地为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我怎么会不相信她,怕只怕,她因为肩上的负担不得不为难她自己。”司马安解释道,“薛绍原来和她青梅竹马,我会担心,但也相信李令月不是那样的人,她既然选择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动摇。但薛绍就不一定,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子,他俊秀,聪明,又会讨女孩子欢心,最重要的是,在令月年少的时候,他曾经是她的守护,他带给令月那么多欢乐,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你是怕公主和薛绍日久年深……”婉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司马安的侧脸心头便是一酸。

  “婉儿,”司马安遥遥望着前方,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想找你说说,好像只要一见到你的脸,一切不好的事情就都会消失。”

  上官婉儿循着她的视线定在稍远处那艘小船上,微笑道:“司马哥哥,我们去泛舟吧。”

  司马安一怔,继而点头道:“好。”

  小舟轻轻在池面上摇晃,司马安与婉儿各坐在船头,相互对视着。

  “司马哥哥,你说我的未来会是如何?”婉儿忽然开口问。

  司马安呆愣,她清楚地记得历史上的记载,脑海中闪过那刺心的一幕,勉强镇定心神道:“我觉得婉儿你,可以成为称量天下士的人物。”

  “称量天下?”婉儿吃惊。

  “嗯。”司马安望着她,仿佛看见她站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勾了勾嘴角道,“你一定可以。”

  上官婉儿再没有开口,听着水波渐渐散开拍打船身的声响,还有远处偶尔跃起的鱼儿溅起的水花的声音,她出神了许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但见司马安已经靠在船头睡着了。

  她的呼吸平顺,睫毛微抖着。

  婉儿悄悄挪了过去,屈着腿坐在靠近司马安的地方,下巴搁在双手上,双手抱着膝盖,过了许久,悄悄伸出手,轻轻画着司马安的眉毛,继而是眼睛,然后是鼻子,再来停留在她的唇上……

  “李令月……”司马安含糊不清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婉儿的手一抖,迅速收了回来,别开脸望着深深的池水,一颗心,亦随着司马安的呢喃跌落了进去,不着痕迹。

  “张天,”婉儿走入张天的房间,递给她一个瓷瓶子道,“这是创伤药,你不想去看太医,就自己处理一下吧。”

  张天默不作声地接过。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婉儿忽然道,坐在张天的床榻边。

  张天愣住,诧异地看着婉儿。

  “你杀萧景是因为我吧?萧景和宋昭慧老谋深算,宋昭慧虽然死了,但萧景是百足之虫,和我相处这么长时间,她手中只怕还握有我的把柄,就算是死,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拉我垫背。”

  “那你呢,你明明知道李氏和武氏斗的天翻地覆,为何还答应司马安向太后禀报李冲的事情?这个时候你不该脱身而出吗,你真的要得罪李唐皇族?”张天终于开口。

  “你不了解。”婉儿摇头道,“你的手不方便,还是我来替你上药吧。”

  “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才知道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司马安,但你不怕太后也对你起疑心吗,她能安心放你在她的身边完全是因为你全无根底,若是你表明态度站在武家,这反倒会让她起疑心你和武三思的关系,纵使是她的子侄,太后动起手来未必会留情,你看贺兰敏之的事情就知道了,只要威胁到她,她可以毫不留情根除。”

  婉儿却是淡然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二更么?

  、忘川河

  武则天很快就从婉儿口中得知了李冲已经来京,当即下了密令去抓李冲,却没想到李冲连夜逃脱,去抓他的人扑了个空。

  “李冲这小子倒还有些意思,”武则天坐在镜子前,由一个宫女梳着头发,透过铜镜看着站在身后的年轻漂亮的脸道,“不管他在密谋什么,李家人总算出了些有骨气的,只不过都比不过哀家的太平。”

  是都比不过太平公主,婉儿心想,连您都料不到她有多么厉害。

  司马安又是好几天不见,婉儿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但却知道她一定会绕在太平公主的身边。

  侧首望向窗外,冰雪皑皑一片,地面上闪着银光,婉儿偶然想起在太液池与她荡舟的那一幕,心中不知道是酸还是甜。

  司马安确实接连几天都去了薛府,但李令月皆是避而不见。

  走大门被人拦着,翻墙的时候会被院内的人看见,即使到了她的房门前,不知道何时何处窜出来的暗卫一定会轻而易举地制服她。

  “放我进去!”司马安经历过几次失败之后终于怒不可遏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她已经散失了理智,因为她隐约猜到这一切都可能是李令月的意思,如果没有她的默许,这些人又怎么会这样齐心齐意地赶自己出去?!

  暗卫结实的手紧紧按压住挣扎的司马安,司马安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膝跪倒在地,身前就是李令月的居所,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轻轻松松地走出来,毫不在乎地对着暗卫说放了自己,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揉着自己淤青的手腕,问自己还疼不疼了。

  “不见到她我是不会走的!”司马安歪着头,冲着身后的人喊。“太平公主,你出来见我!”

  “不要再叫了,”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但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李令月,而是许久不见的暗香,她穿着淡紫色的裙装,表情平静地走到司马安面前,俯视着她说,“公主和驸马去了郊外游玩,你在这里闹着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听见看见,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事情闹到了太后面前,对你,对公主都没有益处。”

  “他们去郊游了?”司马安一想到薛绍和李令月在一起,心中怒火燃烧,“去了多久,去了哪里?”

  “这不关你的事情。”暗香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司马安冷笑,“是她让你这么说的吗?”

  “总之公主不在府中。”暗香沉默了许久,重新带上了门。

  司马安死咬着下唇,耳朵嗡嗡作响。

  “你怎么会来这里,今日不是你大婚之日吗?”

  “本宫与你,只要活着,如果不和对方在一起,就都不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