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抿了抿嘴,手一伸按住她的肩膀推开了李令月。

  她显然有些诧异,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粗鲁地推开她,司马安好像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惊慌,但只是瞬间,李令月从来不让她自己惊慌,至少在外人面前不会那样。

  “玩够了吗,公主殿下。”司马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以掩护内心的伤疤。“如果够了,就请离开这里吧。”

  “你认为本宫是在玩?”李令月盯着她的眼睛问。

  “难道不是吗,在宫内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那时候是我蠢,是我呆,我早该知道你我地位悬殊,而且……你我都是女子,你怎么可能会和我在一起?”司马安松开了手,转了轮子往后退,与李令月稍微隔开一些距离,眼睛看着地面道,“我很感激你见到我的信便赶了过来,但如果你只是可怜我,我想不必了,我司马安离开了李令月,一样可以过的很好,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而你,也已经有了薛绍。”

  一滴水从李令月的衣襟上滑落,滴在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李令月站起身,望着门的方向,低着声音道:“你和上官婉儿……”她回想起那日在酒楼见到她们俩时候的情景,屏风之后,这两个人似乎亲密无间。记得当初见到司马安的时候,她便处处为上官婉儿考虑,为她求自己,为她甘心在自己身边假冒一个内侍,为她查案,还有背后那许许多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李令月自嘲道,“原来我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心中憋闷着一股气,李令月猛地打开门,惊得外面的暗香一愣,她瞅着公主面色不佳,便料定和里面的人有关。

  “公主,他是司马安吗?”暗香一边问,一边替太平打上了从司马惜那里拿来的伞。

  “走!”李令月怒气冲冲道,说罢便往小门而去。

  暗香小碎步跟上,却怎么也照顾不到李令月的全身,李令月的衣服之前已经湿了一半,眼下雨越下越大,她们也不曾驾上马车,若是一路走回朱雀门,那岂不是又让公主淋了一路的雨?

  李令月越走越快,憋着的怒火无处可发泄,只能借由漫天的雨来打散一些心里的怨恨。

  雨水,密密麻麻地打在脸上,李令月甚至懒得去擦拭,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道路,只有寂静的街道,还有两边整整齐齐的民居。

  本宫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街道尽头由远而近地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在李令月之前,李令月抬手去看,见一身上带血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正往这边跑,她的左手似乎受伤了,一边跑着,一边扶着墙,时而往后看。

  李令月一回想,记起了她的名字——张天。

  张天远远便见一个人影在雨中笔直地站着,却不知道是谁,等走到近前了,才发觉竟然就是太平公主,心念一转,立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迅速地窜到李令月面前,用手肘勾住李令月的脖子,自己则贴在她的身后,簪子尖锐的一边抵住她。

  若是李令月身体健康无虞,或许还能躲过张天的突然袭击,可此刻她心力交瘁,哪能顾及这许多。

  “公主,得罪了。”张天对李令月耳语。

  “挟持本宫,你难道不要命了?”李令月并未显露一丝的惧色。

  “张天无意伤害公主,但不得不借用公主娇贵之躯,保存性命。”

  “你在躲谁?”李令月话音刚落,便见前头稀稀落落地出来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看样子是官宦人家的,遂一皱眉道,“是贺兰府上的,你做了什么?”

  “公主!”暗香这才赶到,担惊受怕地看着李令月和张天道,“你快放开公主!”

  “暗香姑娘,现在由不得我。”张天一边道,一边转头盯着那伙人。若是他们走开了,自己便不用再挟持李令月,若是他们咄咄相逼,那么就只好继续。她实然动过念头干脆杀了李令月,也算是为父亲报仇,警示武则天,但此刻要紧的是扳倒贺兰敏之,姐姐既然劝自己放下对武则天的仇恨,那也可以,但姐姐她自己的仇,却不能不去报!

  暗香见状,迅速冲到那队人的面前,张天也不知道她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伙人听了暗香的三言两语之后,便迅速的调转头往另外一边追去了。

  “现在可以放开公主了吧?”暗香又跑了回来,面色煞白道。

  张天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开了手,哪知道李令月忽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夺去簪子,继而迅速地反手一扎,那锋利的簪头便穿过了掌心,暗红色的血迅速蔓延。

  “这是对你的惩罚。”李令月冷冷道。

  “哼,”张天哂笑道,“公主下手干脆利落,我是不如你。”

  李令月背着手,毫无感情地瞥她一眼,绕过她,继续往皇宫走去。

  暗香经过张天的时候,留下一句话道:“相比以前,公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是么。”张天将信将疑,但大抵是不信的,扶着受伤的手慢慢地朝着司马安所在而去。面前忽而出现一个人,张天警惕地往后一退,但见那人从漆黑中露出脸来。

  “司马安?”

  “你受伤了?”司马安关心问,瞧见了她手掌心的簪子问,“谁把你伤成这样?”

  “为何你会在这里,”张天避开她的问题,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李令月走去的地方,不禁将这两个人同时联系了起来,“你是来追她的?”

  司马安不答,伸向张天的手一顿。

  “上官婉儿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

  “我不知道,”司马安摇头道,“我只是来送她回宫,我们的事情还需要她的帮助。”

  张天显然不信,但却也不戳破。

  “她刚走,或许还能追上。”

  “但是你……”

  张天不屑道:“在将军府习武什么伤没经历过,你毋须挂心。”

  司马安转动轮子,经过张天身边的时候低声道:“谢谢。”

  李令月到了朱雀门前,回头一望,四处空旷,除了自己和暗香以外别无他人。心下一阵失落,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昨夜冒险出宫,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要被母后知晓了,如果被母后知道司马安还活着……

  李令月闭了闭眼,感觉到了东方的一道朦胧的光正映照过来,雨已经停了。

  司马安,这辈子,我们永生不复相见!

  “公主,”身侧有人喊道,“您怎么在宫外?”狄仁杰下马,他绯红的官袍干净整洁,摸着唇边八字胡须,煞有其事地观察李令月,发觉此刻的太平公主竟然狼狈不堪,衣裳似乎被雨水浸透,甚为奇怪,匆忙从马背上包裹中拿了一件随身携带的披风,双手奉到李令月面前恭敬道:“若蒙公主不弃,请披上微臣的披风。”

  暗香见公主毫无反应,便擅自做主替她接下了,帮李令月将披风罩上,一触碰到她的手臂,才发觉冰凉的彻骨,心念一动,以自己的手背贴到李令月的额头上,顿时发觉烫的很。

  与狄仁杰对了一个眼神,此刻或许他的话公主才能听进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