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幼薇分明记得, 在进入太尉府拿到的锦盒中,明明是有双鱼玉佩的才对。
戚檀雨撑着下颌,慵懒地抬眼:“在你们拿到双鱼玉佩之时, 可曾遇见过其他人?”
除了太尉府的暗卫,除了敖霜, 除了陆笙笙, 应该还剩下……宗怀玉?当时宗怀玉总是试图抢夺双鱼玉佩, 只是自己并没有在意。
“我要回去。”
虽然不能下定结论,但黎幼薇从桌上取出丹药瓶 , 取出一颗续魂丹,陆笙笙刚想劝说,黎幼薇已经将续魂丹尽数咽进口中。
原著中, 师姐和陆笙笙是没有能取回双鱼玉佩的, 掌门将陆笙笙驱逐出门派,后来双鱼玉佩流落寒江,陆笙笙阴差阳错取到后间接导致其入魔。
倘若再挨板子, 也和续魂丹损耗的寿元相差无几了。
随后, 黎幼薇又将最后两颗倒进嘴里。
这回时间应该足以她一个人拿回玉佩了。
“师姐你……”
陆笙笙瞠目,看向举止怪异的黎幼薇, 一时间嗫嚅起嘴唇, 不知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黎幼薇又取来一瓶朱砂,在地上绘制起来阵图, 故作轻松地说道:
“没事。我自己去便好,在外面好好等我。”
最好不让陆笙笙接触到双鱼玉佩。
陆笙笙担忧地看着她, 说道:“可师姐身上还有伤。”
黎幼薇忍着痛, 上下活动了一下渗着血的手臂,作大鹏展翅状, 故作轻松地说道:
“好得很。你看,好的不得了。”
陆笙笙:“……”
戚檀雨:“…………”
一个时辰后,再一睁眼,又到了太尉府的屋顶。
夜黑风高的午夜,她亲眼看着宗怀玉浑身披着披风,将什么东西递给了敖霜。
真是撞了个正着啊。
这时候的敖霜似乎还不知道,给她提供双鱼玉佩线索的,和每日陪伴侍读的公主殿下并非是同一时期的人。
等到宗怀玉和敖霜短短沟通了几句后,前者走出太尉府,融入墙角后的阴翳中。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宗怀玉的肩膀上,宗怀玉身躯猛地一僵,下一秒,便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连挣扎都未来及发出。
手渐渐松开,身后传来幽幽又阴阳怪气的女声:
“真是好巧啊……”
“啊!!”
宗怀玉尖叫一声,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人,吓得脸色苍白。
她的双膝吓得瘫软,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还以为谁呢。”
黎幼薇面色铁青地站在宗怀玉面前,问道: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方才为何看到殿下将双鱼玉佩递给敖霜呢?”
“这个……”宗怀玉的双眸到处乱飘。
多半是印证自己的猜想了。
黎幼薇的柳眉微竖,似有寒霜藏于其中,她似笑非笑道:
“敖霜之前没有追击,而我和师妹又能十分巧合地在石窟里见到小殿下,所以说,真的是好巧啊。”
宗怀玉只能供认不讳:“是本宫做的。”
黎幼薇眼中寒光更甚,步步逼近:“为什么这么做?殿下可知,双鱼玉佩流落人间,很有可能牵连整个人间,会给敖霜带来杀身之祸。”
“本宫不知道。”
宗怀玉只觉得危言耸听,一块玉佩能有什么可能祸乱人间。
这一次,她的话语竟然破天荒地硬气起来,她执迷不悟地说道:
“本宫只知道,这块玉佩是她娘留下的遗物,那是她对淮茵唯一的念想了。为什么仙师连一块玉佩都不能留给阿霜。”
黎幼薇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喜丧神招数果然高明,在敖霜陷入幻境时,就伪装过敖霜的母后,将双鱼玉佩托付给敖霜。实际上就是为了藏匿双鱼玉佩。
宗怀玉见黎幼薇没有反应,继续说道:
“你们修仙之人总是如此冷血无情,自以为修仙术了不起 ,自以为高高在上,可是一到了人情相关,那些自诩的正义就全都化作了虚妄。”
黎幼薇坐在一旁茶馆的长椅上,先是点了一壶茶,等宗怀玉劈头盖脸地骂完了,她慢条斯理地将茶水斟满一杯:
“说完了吗?”
“呃?”宗怀玉一噎。
黎幼薇双手交叉,将其中一杯茶水推给宗怀玉:“说完了就听我说了。”
她用暖茶捂着手:“那玉佩本就不是她母后给的。原来就是清风派的镇牌之宝,你猜为什么敖霜会陷入梦魇。”
宗怀玉即答:“被青瘟鬼附身?”
“嗯哼。”
黎幼薇轻抿一口清茶,缓缓说道:“然后呢。殿下可知前几天阙音楼又发生了什么?”
宗怀玉嗫了嗫嘴唇:“……”
是啊,阙音楼的阴阳娃娃抢走双鱼玉佩,又在公主府消失,那就证明,双鱼玉佩本就是不属于敖霜的。
这段所谓的往事,不过是喜丧神修改后的,展现给众人的而已。
宗怀玉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当她斟酌着说下句话的时候,黎幼薇却说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给敖霜双鱼玉佩,来偿还之前你父皇屠城的亏欠。对么。”
宗怀玉被戳中了心里所想,低低地垂下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是一段修改过的往事,本质还是过往,你对她再好、你再想偿还。那也只是往事。改变不了的。”
黎幼薇用手蘸着一点水渍,在桌案上写下“偿还”二字。
宗怀玉坐在黎幼薇对面,接过已经凉了的茶,她看向茶面上的有一双眼尾泛红的面颊倒映。
“改变不了……”宗怀玉反复喃喃。
像是醍醐灌顶,她豁然开朗,又忽然惆怅起来:
“对不起,原来是本宫的疏忽,耽搁进程了。”
“所以因为改变不了,小殿下就难过了?有些答案,不如亲自问问她。”黎幼薇忽然轻笑一声。
蛱蝶落在宗怀玉的杯盏边缘,一丝灵感从宗怀玉的脑海中闪烁而过,她窜地站起身:
“本宫明白了,黎仙师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马上就去,后几日本宫就将双鱼玉佩还给仙师。我会清除她的执念的。”
说罢,宗怀玉便朝着太尉府奔去。
看着宗怀玉在雪地中奔跑的身影,黎幼薇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半瘫倒在桌上,抠抠搜搜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铜板。
终于结束了……真是不容易啊。这个胡说八道的思想工作都快让自己动容了。
“不愧是我。”
黎幼薇对着澄澈的茶面摆了个臭美的姿势。
要是这茶再苦一点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用荷包里最后几枚铜板敲着桌面:
“早知道多找师父到领事堂要些盘缠了,上次戚檀雨坑自己的客栈钱还没还。”
算了,等宗怀玉的消息吧。
细雪还在降下,宗怀玉气喘吁吁地奔向太尉府,还没等跑到,在浸月江边的湖心亭中,敖霜也披着鹤氅撑着伞一个人坐着,似乎也有心事。
她忘了今天是敖霜搬进公主府西厢房的第一天,忘了跑的是方向是错的。
但是这不重要了。
愈来愈烈的风雪中,宗怀玉盯着敖霜的方向,褪去之前的夜行衣,感觉到一丝冷意,但她来不及再换了,双手箍紧了单薄的外袍直直的奔向敖霜。
“公主殿下?”
敖霜见到来着,先是错愕了一瞬,旋即便要行礼。
敖霜深深埋了背脊,双手敬过头顶,说真的,身披白衣的她很像是朝廷上温文尔雅、韬略了然于心的文臣,眉目温柔地仿佛能包容万物,无瑕的可和白雪相拟。
如若宗怀玉不曾了解她的过往的话。
她会这么错以为一辈子。
……
宗怀玉虚扶起她,可当敖霜看到她身着单衣时,毫不犹豫地把鹤氅脱下,贴心披在宗怀玉身上。
敖霜为她系鹤氅的同心扣,温吞地责备着:“殿下何故半夜偷跑出来。小心染了风寒,又要喝苦药。”
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啊……
宗怀玉抬起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说道:“我想见你。”
敖霜眉头微展,颇有含情笑意:“殿下说笑,臣白日方才搬入公主府,不过是两个时辰。殿下睡足后自然会再见到臣。”
现在的她明明是那么明媚又温和,可是宗怀玉同时也知道,自己从开始就是敖霜复仇的工具,心底又是不知被什么牵扯得刺痛。
白雪,本就不是无瑕的。
宗怀玉依着敖霜所行坐在她身旁,紧接着又问:
“可要是在做梦呢。若是梦里你就要走了呢?”
这个问题让敖霜稍稍讷了讷。
敖霜只是低垂着眉眼,一双手捂着宗怀玉的手,承诺道:
“臣……不会走的。”
宗怀玉感觉的到,敖霜为了不让人猜忌到她过往的身份,不仅是行为举止,甚至将自己的手上的茧都曾刻意的磨平过。
所以她也一直提防着我吗?
宗怀玉莫名哽咽。
“可我梦见了。”
她隐藏起心事,她执起敖霜的手,又急切地问道:
“阿霜可以陪我到永远吗?阿霜有没有心事藏着没有告诉我。若是朝中有人与你两立,我尽我所能护你无虞。好不好。”
尽管她明知不可能。
这一次,敖霜没有回答,默默放下宗怀玉的手。
湖心亭外的风雪肆虐,她们静默无言。
宗怀玉忽然觉得眼眶酸涩起来,却见敖霜从身后取出一枚玉佩,塞在宗怀玉的手中。
正是双鱼玉佩。
敖霜亭亭立于宗怀玉跟前,郑重其事地跪于后者身前,对宗怀玉叩首,恭敬回答道:
“玉与臣命相连,臣愿将此玉奉于殿下,永生永世跟随殿下,随殿下五湖四海、万死不辞。”